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兴趣,我蹑手蹑脚地也跑到了外间,坐到小榻空余的地方,仔细打量起来这个占了我便宜的男人。
鬼斧神差的,我的手就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的睫毛忽然颤了颤,吓得我连忙缩手,见他并未醒来,又大着胆子放上去。
我此时行这般轻佻举动委实不是被男色所惑,只因吸取活人爱情的法子我只知道这一个。
或许是被饿的昏了头脑又或是对这个人的过去太过好奇,我本着只吸取一点点,看清颜色后就住手的目的,闭上眼睛,去感受他心底的爱情。
结果刚刚探进去,那边傅钰忽然睁开了眼睛,黑色的眸子里酝酿着汹涌的怒火,他呵斥:“你干什么!”
我吓得连忙收手,站起来的时候踩空了小榻下的垫脚木板,哐一声摔在了地上,正庆幸感受不到疼痛,那边傅钰已经直起了身子,眼神虽不再那么凶狠,可看起来也没那么和善:“如何,看到我的爱情了么?”
我胸口蓦地发闷,这种感觉多年来已经不曾造访过我,所以有些稀奇,一时没顾上回答他,待他忽然站起来,我才慌慌张张地说:“看,看到了,黑色的,全是绝望。”
我见过各种各样的爱情,紫色华丽的,粉色梦幻的,蓝色深邃的,至今遇到的颜色最深的属于一个命运相当凄惨的姑娘,她被情郎卖到了青楼,芳心错付不说,好不容易才从那鬼地方逃出来,就听说情郎将自己的家整的满门抄斩,而情郎则步步高升成了当今驸马爷。她报仇无门之下绝望的来到了尼姑庵,我看到她的爱情是深灰色的,带着浓烈的不甘的恨。
傅钰究竟有什么样子的过去,才会拥有黑色的满是绝望的爱情?他掩饰的太好,我甚至看不出丝毫伤心的端倪。
他转头看向窗外,三两点寒星寥落,一片空荡荡的夜。他喃喃:“黑色的么?”
我知这话并不需要我回答,所以沉默着,等他火山爆发。
不料他什么都没做,就连目光也恢复了往日的似笑非笑:“大半夜的跑到我这边来做什么?”
我面不改色的撒谎:“这,这不是,想来给你送条被子么。”
他挑挑眉:“那么,被子呢?”
我抹了把头上的虚汗。
“以后莫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
我连连点头。
有了傅钰那么一丁点的爱情滋养,我这指甲又恢复了粉嫩嫩的颜色,也因为有了这几天的生命保障,寻找食物的事情就被再次搁浅了下来。
可见我就是那种过了今日不想明日的姑娘。
眼下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傅钰的爱情,能让他感触如此深刻,必定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若是能将故事落在纸上,我或许还会跻身为当红的言情女作家。
只不过谈论起这件事就得揭开他心中的伤痛,让他重新经历一次那么残酷的遭遇,我略略有些不忍。
某一天傅钰终于忍受不了我这每天欲言又止,每天对他“含情脉脉”的日子,主动说起了他和那个姑娘的事情。
姑娘名唤玉衡,是玉家的大小姐。
至于玉家是什么人家,我猜也是能配得上傅钰身份的达官贵人,便随口感叹了句:“富贵人家果然不一样,闺女到处跑都不在意的啊。”玉芷姑娘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现在已经没有玉家了。”他说完这句话就闭了嘴,任我如何询问都不再说下去了。我略有些讪讪的,料想这定然又是一件伤心事,也不再提。
我跟着他在江南转了几天,除了歌楼舞坊这种地方,其他也都算是长了见识,只不过每每跟他到酒楼吃饭的时候,我就会想起来自己即将饿死的凄惨命运。
傅钰建议我:“你或许可以用饭菜续命呢?要不,吃一点试试?”
我撇撇嘴,疑惑地问:“会不会消化不良啊?”
他把筷子往盘子上一嗒,啪一声,胳膊撑在桌子上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我拿起筷子,盯着琳琅满目的食物扫视一遍,试探着问:“要不,我试试?”
尝试新事物果然都需要冒险精神的,我这边鼓足了勇气将筷子伸到了饭菜里夹了筷子绿了吧唧的小青菜叶子,放到眼前来回瞅,思考这东西会不会毒死我。
外面忽然进来一个算命的,手里拿着个小旗子,上面写着“徐半仙”三个字,趁着小二没注意一下子便溜进了大堂,逮着客人就说:“你印堂发黑,最近要有倒霉事啊。”
客人连连挥手将他赶走,一桌桌问过来,就到了我们这一桌。
徐半仙拉着我说:“姑娘印堂发黑,脸色苍白,这是大凶之兆啊,让老夫给你算一卦吧,可以化劫去难,老夫的卦,那可是居家旅行必备物品啊。”
我琢磨了一下,抬起绿菜叶子问:“你给我算一下,这东西会不会毒死我就好了。”
正往这边跑来的小二听到我的话后眼见着怒火上升,一步就撺到我面前,气势汹汹地说:“姑娘这是来找茬的吗,我们的饭菜里怎么会有毒!”
我叹了口气,拍拍小二的胸脯示意他莫要生气:“你不能理解我的忧伤啊。”
小二还想再说什么,傅钰忽然一拍桌子,道了句:“我有办法了。”
他的办法就是摆摊算命,专为伤心人解决感情问题,用久远的将来的说法,就是心理医生,也称感情专家。
我看看手里的那个写着“玉半仙”的小旗子,怎么想怎么觉得不靠谱:“你确定,这样可以找到自愿奉献出来的食物?”
他正摆弄着一张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破桌子,闻话撇我一眼,道:“不确定。”
我咂了咂舌,心里越发觉得这件事不靠谱。
事实证明,它果然是不靠谱的。
在我刚刚摆上摊有两柱香的时间,几个官差就雄纠纠气昂昂地走过来了,把那银晃晃的刀往我们面前一亮,说:“你们有没有营业许可证?”
我和傅钰面面相觑,显然都不清楚这是什么东西。
官差见此也不再和我俩说话,大手一摆吩咐后面的兄弟:“违法摆摊,带走!”
多年不曾接触人世,没想到这活人的世界真是越来越无趣了,规矩繁多不说,居然连摆个摊都不容易了。
我以为这些人是要带着我和傅钰坐牢的,因此有些雀跃,现在人世所有稀罕地方我几乎都去过了,唯独这牢狱还没有机会来个一日游,傅钰想是看懂了我的想法,只是笑,也不多言语。
直到那人把我带到官府里面一个桌子面前,往前一推吼了句:“交钱吧。”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交什么钱?”
傅钰的唇一张一阖,两个字蹦出来了:“罚款。”
说句世人都觉得狂傲的话,本姑娘可真真穷的只剩下钱了。
交完了罚款,傅钰见我心情不怎么高涨,就搂住我的肩膀安慰:“你若是想去大牢里玩一玩,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就好,没必要这么不光彩的被逮进去啊。”
我想也是,眼珠一转,眼角正好撇到一整张脸都在抽抽的官差。
我捣捣傅钰问:“他怎么了?”
傅钰面无表情的顺着我的目光看了眼,面无表情的道:“大概是在欢迎我们去大牢玩玩吧。”
于是,官差的表情更纠结了。
虽然出了这一档子事情,这个摊还是要摆的,在我交罚款办手续的时候,那边傅钰居然已经拿到了那个营业许可证,办事能力让我刮目相看。
我问他:“你怎么拿到的?”
他似笑非笑:“我上头有人。”
于是,我的表情也纠结了。
小摊再次摆上,没过多少会儿就有个看起来满脑肥肠的男人过来求助,求助便求助吧,一张眼睛一直往傅钰那边瞟,还笑得相当猥琐,我想到涟沐当时对傅钰觊觎的眼光,立即打了个寒颤,连忙说:“这位爷您看起来红光满面,并没有什么心结吧。”
男人见我和他说话,立即回应:“有有,怎么没有心结,你再看看,看看。”说完目光又落回傅钰身上。
我很难理解这个男人的眼光,即便是断袖情深,那也应该看上涟沐那种妖娆型的男人,傅钰这种满身都写着生人勿近的人,他究竟是那只眼睛看出来他是个断袖了?
于是,我下了结论:“也不是心结吧,爷您是不是最近眼睛不大好使啊?”
男人连连点头:“对对,眼睛不大好使。”
“脑子也不好使。”
“对,脑子也不好使。”
唔,果然不大好使。
傅钰忽然轻咳了一声,男人像是触了电般立即直起了身子,然后从包里掏钱,掏出两张银票往桌子上一放,很是诚恳的道:“谢谢半仙帮助,我果然觉得好多了。”
我的手指颤啊颤的指着那人的背影问傅钰:“这人其实真的有病吧?”
傅钰点点头,回应我:“真的有病。”
后来我才知道,那个人就是当地的父母官来着,从他对傅钰唯命是从的样子来看,傅钰那句口头禅似地“我上头有人”倒也没有作假。
除了那位脑袋有病的男人,我等了一整天,也没等来第二个客人,心情略有些不佳。
傅钰说:“或许,明天会有很多客人呢?”
果然,第二天来了很多客人。
所以傅钰的形象在我心目中变得等同于神的存在。
傅钰被我崇拜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指着面前排成长队的人说:“快点看吧。”
我望着那排了足足半条街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开工。
这些人的经历那可真是丰富多彩,有的姑娘曾经被卖到过青楼,如今被赎了出来在富贵人家当小妾,每天面对宅斗她觉得人生非常的不丰富多彩。
我问她如何才算是丰富多彩,她想了想,倾身在我耳边轻声说:“你卖不卖壮阳的补药啊?我家老爷年纪有些大了,这个,你明白的。”她冲我使了个眼色。
我被这媚眼弄得打了个寒颤,其实我很想告诉她我真的不是很明白,还没来得及说,那傅钰就黑着一张脸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