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三闻言，心神一震，深深一口吸气，闭起双眼，紧锁的双眉展开，呼吸渐渐平复。
李光斗盯着金军，身躯挺立，不动如山。头也不回，大声问周围将士道：“今日必定死战，不为人所知，不能搏功名，不能荫妻儿。汝等可有憾否？”
身后众人齐声怒吼：“虽死无憾！”声音响彻四方，激荡八荒。
完颜昌大喝一声：“攻城！”
一个个火球呼啸飞向城墙，顿时火光处处。金军冲车，楼车一齐移动，扑向城墙。箭矢如雨，杀声入云。
金兵如蚂蚁般涌到城下，架云梯爬城，李光斗没动。金军楼车距城墙二百步，他回头对羊三一点头。羊三回身，手臂猛挥，厉声道：“二百步！放！”
城内十架投石机投出火坛，有一个楼车中弹，顿时火起。空中巨石、火坛乱飞，箭簇如蜂。城上滚油倾盆，城下金军六辆楼车终于贴近城墙，放下前桥。金兵顺着前桥跃向城墙上，展开近身厮杀。
城门洞中，冲车已经开始重撞城门。金军投石车向前移动，继续向城内倾泻火弹，合丰城四处起火。杀声盖住寒风，烟火让天色惨淡无光。
李光斗转过身对吴道墉和羊三露出一个笑容，面容慷慨而决绝。并没有一句言语。吴道墉盯着李光斗，脸上落寞更加深沉，忽然也淡淡笑了一下，微微点了一下头。采兰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吴道墉身边，直直盯着李光斗，欲言又止。羊三再也忍不住，几月朝夕相处，肝胆相照，此刻热泪盈眶，大声叫了一声：“李大哥！”就再不能言语。
李光斗抱拳深辑一躬，道声：“多保重！”毅然转身大步走下城。城门口一千死士端坐马上，李光斗翻身上马，手提长枪，大喝：“开门！”
城门豁然打开，正在城门口的金军还没反应过来，一支宋军杀出。李光斗一马当先，连挑七八个金兵。后面宋军携带硫磺、油脂，燃烧冲车。城门口金兵顿时乱作一团。李光斗趁乱引宋兵，沿城墙焚烧楼车。沿路金兵步兵都挡他不住。不大一会，三辆楼车燃起熊熊大火。
远处完颜昌见状立刻调兵遣将，围住李光斗。可是这支千人宋军战斗力惊人，李光斗银枪上下翻飞，所到处无一合之将。身后宋军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随着他在金军阵中往来冲突。又一辆楼车被点燃。更多的金人步骑朝他们涌了过来。
完颜昌看到勇不可挡的李光斗，怒喝一声，催马上前。燕洪弼拦住道：“宋军是困兽犹斗，将军指挥全局岂可亲身涉险。”转身对身旁一个身长玉立，面目英俊，大约二十二三的青年人说：“卓鲁烈你去会会李光斗。也让为师看看你武功进步如何。”
宋军看着下面李光斗率众舍生忘死，拼命烧毁对城有致命威胁的楼车、冲车，也要让合丰有一线生机。城上众人深受感染，宁死也不让金兵踏上城头一步。羊三手持令旗紧随吴道墉，哪里危急就出现在那里。
李光斗浑身浴血，身上大小十几道伤口，身后宋军已经损失大半。又一辆楼车，距离在五十步外。身前却挡着密密麻麻的金军，这段路近在眼前，又遥不可及。他再一咬牙，杀入人群，忽听身后一声惊呼：“小心！李……。”话未落音，紧跟身后的宋兵一声惨叫，不知被什么所伤，跌落马下。正是卓鲁烈，本想一招拿下李光斗，借此立威。出其不意从背后偷袭，不想被人提醒，恼怒杀人。可见其人卑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李光斗回身一语不发，一枪刺向偷袭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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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节 人在城在
卓鲁烈人在半空用暗器透骨钉击杀了示警的宋兵，随即亮出兵器一柄软骨剑，与李光斗的银枪毫无花巧的硬碰一击，两人同时一震。卓鲁烈向后一翻，剑刃扫倒一个宋兵。再次腾空，软骨剑闪着幽幽蓝光，显然是淬过剧毒，毒蛇般绕向李光斗面门。动作轻灵，飘逸好看。
刚才一击，那人身在半空，已发力伤过一人，无处借力情况下能硬接自己全力一刺。李光斗意识到遇上了高手，看着电射来的毒剑，毫无惧色，展开枪式，划出一圈银光，几个近身圈内的金兵被扫中，带着溅出的鲜血打转跌开。枪尖再次碰上剑身，软剑蛇一样缠上去，枪身轻颤，荡开软剑缠绕，毫不停留直刺卓鲁烈面门。
卓鲁烈剑没枪长，不得不收势，气的冷哼一声，抽身后退。退身时阴毒撒出一把钢钉。李光斗兵器长不利防近身暗器，看着一团暗器飞来怒骂一声：“卑鄙小人！”同时弃枪，拔出宝剑舞出一片光影护住身前。坐下战马中标，支持不住眼看倒地。李光斗翻身下马，落地时却力不从心，腿一软，连忙用剑插地，单膝跪倒。跟随宋兵大惊，拼命上前护在身前，被卓鲁烈和金兵瞬时杀倒十几个。其他人依旧前仆后续挡住李光斗。金兵趁此机会团团围了上来。
李光斗撕开战袍，右小腿赫然两枚钢钉几乎全部没入，只剩一丁点尾巴。他几次想站起来，却力不从心。愤然咬牙拔出，黑血涌出，发现钢钉上也闪着蓝光，再看小腿已经乌青变色，状极可怖。
金兵层层围上，宋兵一个一个倒下。李光斗浑身麻木，身体僵硬，这毒性极烈，连嘴唇都已经发紫，脸上青筋暴起，目呲欲裂。卓鲁烈看大势已定，怕乱中杀了李光斗，抢了自己功劳，大声叫道：“都住手！”
顿时宋金双方都停下手，金兵后退三步，让出空来。完颜昌满面笑容对燕洪弼说：“不愧是国师高徒，杀了李光斗，头功一件。”燕洪弼也满脸得色说道：“哪里哪里，还是我大金兵强马壮才有此胜。小徒不过锦上添花罢了。”
卓鲁烈悠然上前，一副好整以暇样子，幸灾乐祸地看着挣扎站立而不起的李光斗，对城上宋兵大声道：“主将已败，还不开城投降，饶你等守城宋兵不死。”此语工于心计，意图瓦解宋军斗志。
李光斗闻听此话，竟颤抖扶着身旁一个宋兵身体站立起来。卓鲁烈面色微变，内心惊骇却无法形容。自己这毒是采自五毒身体，燕洪弼亲自混合炼制，武器放在炼好的毒液中浸泡足月，可谓见血封喉，奇毒无比。就是一头壮牛中毒后，不足片刻也浑身抽搐，七窍出血而死。从没见过有人中后，还能站起来。心中虽然骇然无比，脸上却没表露太多，只是目光阴冷地观察着李光斗。
李光斗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脸色苍白吓人。一手牢牢抓住扶他宋兵肩膀，一手缓缓举剑过头，四下无声，众人都看向这个铁汉。他深吸一口气，大呼道：“人在城在！众弟兄战至一人，也不得让金人踏进合丰一步！我虽死无憾！”
“人在城在！”“人在城在！”所有宋兵闻声高举兵器，全城百姓也跟着一起高喊。声音盖住烈烈寒风，淹没整个战场。
卓鲁烈怒喝一声：“早点送你上路！”软骨剑绷直刺出。眼前忽一宋兵挺身迎上，被剑贯穿身体却未停下脚步，双目怒睁，直瞪着卓鲁烈的眼，目光中毫无惧色，只有怒火。再往前走了一步，一手紧握住刺进身体的利剑，一手全力挥刀劈下。
卓鲁烈肝胆俱寒，一时竟抽不出软剑，忙弃剑飞身后退。撞倒几个金兵才收住身形。金人脸上都现出惊恐之色。
将近四丈高的城墙，居然有个人飞身跃下。跃下的正是看到卓鲁烈刺向李光斗时，再无暇多想的羊三。他经过几月坚持不断修炼呼吸，虽武功没有大增益，但注意力和意识、眼力已经高于常人。他已视李光斗为亲人，怎容他死在眼前而不顾。此刻危急，他涉世不深，经验尚浅，早忘了身在何处，哪管跃下去会有何结果，舍生忘死纵身跳下。
吴道墉一呆，未及出手却见羊三跳了下去，这还不摔死。心念一动，口中长啸声起，跟着飞身跃下。后发先至，在落地前提了羊三一把，将他甩在身后。双脚落地啸声不止，毕生功力使青衫鼓动，双掌齐推，带起一阵气浪。当面十几个金兵像枯枝败絮般倒地，似乎两步便跨到李光斗身前，四周金兵还来不及反应，不知道哪里中掌，倒了一圈。卓鲁烈惊疑不定，来人是何方神圣，这是哪门神技，闻所未闻，吴道墉却已近身前。他看到吴道墉双眼就像那日兀术看到的眼神，浑身如坠冰窟。四周就算有千军万马也无济于事的冷意让他魂飞魄散，再无相抗之心，双手连撒出毒钉，不只打向吴道墉，还有李光斗诸人。吴道墉左右扯过几个金兵，挡住暗器。卓鲁烈趁机翻身后退，躲入金兵身后飞速逃去。
一个宋兵扔掉盾牌，抱起一罐火油，径直顺着搭在城墙上的楼车前桥，扑向楼车。被塔楼上金兵射手射中数箭，浑身着火，丝毫没有停步，冲进楼车。瞬时楼车顶弓箭手坠楼，烈火冲天。
最后一辆楼车竟然被几个抱火罐的宋兵，从城头跃到车身，从中段火起燃烧。
宋人大开城门，百姓和宋兵一起源源不断涌出。不知何为痛、何谓死，各个以一当十，好像从地狱放出来的凶鬼罗刹。一个百姓被砍倒在地，翻身抱住金兵腿脚，张口咬住金人，死不松口。后面百姓赶上，手持木棍、耙子一拥而上，乱打而死，此种景象，比比皆是。金军寒毛倒立，真像见了鬼，哪还敢战。更有甚者，扔了兵器，抱头狂奔，一路高喊：“宋人都疯了！”
吴道墉拉住羊三道：“你回城擂鼓，命宋军自东西两门包抄，全军出击！”说罢扶住奄奄一息的李光斗，以掌护住心脉，抬回救治。
完颜昌看到攻城金军溃不成军，抱头鼠窜。几万宋人不分兵民，真像疯子一样杀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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