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金兵,原来还是个金兵伍长。
蒲速查看了下羊三呲牙笑着说:“放羊的,大爷今天积个德,也看在那几两银子的份上。”说着提起羊三道:“站到那边去。”
羊三当日就被分配打水挑柴,两个金兵时刻监视,一刻不得喘息。看管他的金兵根本不把他当人看,稍不顺意动辄就一顿乱打,下手更是没轻没重根本不顾羊三死活。其他宋俘也被分开,千个宋人淹没在几万人的金军中想见上一面都难,更遑论找个熟人说说话,排解心中愁恨。
这样干活到日落,羊三已是筋疲力尽,满身青紫。那两个金兵像待狗一般,拿一副镣铐锁住羊三的腿脚,将他栓在马厩边,扔给他一个馒头。其中一个恶狠狠地说:“你要敢跑,大爷一定让你生不如死!”说完两个说笑着走了。
羊三看着周围渐渐没入黑暗,目光呆滞。心中也一片死寂,这样不知能活过几日,活着有什么意思,跑?先不说身上的镣铐怎么弄开,光这周围几万金兵戒备森严,一只兔子怕也跑不出去。死?情愿现在就死了痛快。可怎么死?撞死、上吊现在没那个力气更没勇气,吞金服毒,哎、想想都奢侈,身上连办个铜板都欠奉。羊三胡乱想着,忽然看见王二树跑过来对他说:“我给你的银子呢?分我些,好回家。”他不是已经死在战场上了吗?羊三还没回过神,又见徐秀才气喘吁吁道:“快跑,金兵追来了!”一扭脸看见几个金人服饰的大汉恶狠狠的脸就在眼前,一根长矛正戳在自己肚子上,一阵剧痛传来,不由惊呼一声:“啊!”一个金兵正用脚踢他,口中叫道:“快起来,死猪。”
羊三连忙起身,朦胧地看看四周,天已尽黑,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周围人声嘈杂。不远处站了黑呼呼一大群人,四周围着金兵,高举火把。“滚到那边去。”金兵指着火把前的人堆,又踢了羊三一脚。
羊三看到人群中立着一个木桩,上面绑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仔细一看,这不是徐秀才吗!怎么被绑在这里?此时一个高大金兵百夫长喊道:“此人你们宋兵都认识吧,刚被饶了性命,夜间就想逃跑!今日让你们看看逃跑的下场。”说罢接过一条牛筋鞭子狠命抽打。徐秀才衣衫随鞭子裂开,每一鞭身上就多一条血痕。打了二三十鞭,徐秀才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鲜血淋淋。可他双唇紧闭,紧咬牙关,只发出呜呜的低吟。那金兵打得喘着粗气,没想到这个瘦弱汉人居然都没一声惨叫,大声骂道:“猪狗,快向爷爷求饶,兴许能饶你不死,要不然让你尝尝点天灯的滋味!”
徐秀才死盯着那个金人缓缓开口:“你有父母妻儿吗?你们杀我父母,毁我屋舍,抢占我妻,我看你们无父无母是两条腿的禽兽!禽兽不如!我弃笔从戎就是要多杀几个猪狗不如的畜生,如今还想让我供你们驱使,奴颜婢膝,向豺狗乞怜,呸!你当天下宋人皆可辱!向你这个畜生求饶,哈哈哈,可笑可笑。”
那金兵无言以对,气急败坏抽出钢刀“刷”的一刀,徐秀才胸前立刻一道口子,血流如注。可他看都没看伤口,仰头高叫:“再来!再来!”
金兵咬牙切齿,举刀朝小腿用力削去。登时秀才膝盖下齐腕而断,血流如注,但笑声依然不止。
金兵本想杀一儆百,震慑宋俘。何曾想一个羸弱宋兵竟有如斯胆气,被绑在柱子上的哪里是人啊?一时间周围的人被秀才视死如归气势所摄,鸦雀无声。那高大百夫长晃过神来,顿感被折辱不轻,颜面扫地,丧心病狂将一盆灯油自徐秀才头淋下去。
徐秀才在周围火把照耀下,脸色苍白吓人,眼神却闪出异样光芒,轻声喃喃:“爹、娘、夫人孩儿就来了,咱黄泉相聚再不分离。”
百夫长从人堆里拉出来个宋人,将火把塞在他手中嘶声喝道:“给我点了他!”那宋人浑身发颤,手中火把几乎落地。举步不前倒像缩回着身子。那把滴着血的刀架在他脖子上:“快点,不然我先割了你的头。”宋人浑身巨抖,一步步挨向前。
一条人影从人群中跑了出来,夺过火把,挡在徐秀才身前声嘶力竭喊道:“跟你们拼了!谁也不许动他!”
徐秀才吃力的抬起头,看到一脸疲惫,但满眼饱含热泪的羊三正扭头看着他。瘦弱的胸膛剧烈起伏,好像随时都会炸开。嘴唇无力的动了动但无法发出声音,忽然嘴角微微向上一翘,对羊三做出一个微笑,然后头重重垂到胸前。
众人被忽然出现的羊三惊了一下,此时借火光仔细打量。居然瘦弱不堪,一阵风都能吹跑的小毛孩,此刻竟敢孤身一人挡在如狼似虎的金人面前。羊三此刻心里汹涌澎湃,这两日看过太多生生死死,不过弹指间。而徐秀才算在宋营中认识最早的一个,虽共处时间不多,但能感觉到他识文断字,温文尔雅,为人宽厚纯良。是自己崇敬的读书人。他的气节激起内心深处埋藏的血性。他对自己那一笑,好像撞开了心里的一道大门。什么是“命”,也许可以摆布人生路,但摆布不了人生态度。就是命里注定是死,我也可以选择哭着死还是笑着死。即便死也要让那个“命”退后一步,俯首称臣。刀砍在身上会疼,死看起来很痛,但比起能把“命”攥在自己手里就算不得什么了!徐秀才是死了,但也毫无疑问赢了。反正是一死,我羊三也做得到。羊三觉得血脉贲张毫无畏惧。向持刀的金人迈了一大步。
金兵百夫长察觉气氛异常,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呼吸不畅。并不光是眼前这个来送命的小子,大部分压力来自身后沉默不语的宋俘。几百个宋俘腰板挺直,没有一丝响动,沉静的可怕。现场透出肃杀之气。在场金兵虽然比宋人多出两倍且刀枪在手,倚仗营中几万大军,各个并无拼命之心,但宋人却都有必死之意。此消彼长之下,在场金兵都生出这些宋人都将舍命一搏也要拉上自己赔死的恐惧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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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节 天无绝人之路
“你们都不想活了?要造反吗!全都跪下!”百夫长声音微颤。一个金兵狠跩了身前宋人膝弯,想使他跪下,宋人晃了下身子,膝盖略一曲,瞬即又直挺挺的站着。现场出奇的静,像一颗火星就能引燃的油桶般。百夫长觉得喉咙发干,瞪着羊三大吼一声:“先送你个小崽子上路!”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一句轻吟,声音虽轻但一字字清晰无比送入众人耳鼓。念到最后一个“灯”字时,人已步入火光照耀的圈中。一身青衫,满面落寞的吴道墉在中间站定,定睛打量羊三,亮出手中金牌开口说道:“有人刚报知元帅说此处宋人欲起事,元帅特遣我来权宜处理。”
原来当时早有金兵见势不对,飞报完颜宗望,宗望听后道:“速让兀术去弹压。”略一思索,立即改变主意:“且慢,还是让吴先生去处理吧,莫让兀术插手。”
吴道墉到时刚见羊三奋不顾身挡在奄奄一息徐秀才身前。这情景让他想起一位旧友。他并没立刻上前,在暗处观察琢磨。待到百夫长举刀劈向羊三时,便现身上前,心中已有计较。
金兵百夫长正待说话,吴道墉抢先指着羊三道:“是这个宋人要造反吗?”百夫长才指着四周宋俘辩解道:“还有他们。”
吴道墉佯作疑惑的“噢”了一声,金兵们感觉刚才的压抑的气场荡然无存,宋俘们垂头低眉,紧绷的身体在吴道墉出现的一刻已然松弛了下来。反问金兵:“他们人没你们多,身无片甲,手无寸铁拿什么造反。反是各位,衣甲完备兵刃在手,全神戒备。怎么能让这些人反的起来?也罢,既然你说我姑且信之,你们押解这些宋人同我一起面禀元帅吧。我也将我看到的说与元帅,让元帅处置。”扭身对羊三道:“小兄弟你拿好这支火把,此物是我看到宋人手中唯一兵器。都随我来。”
百夫长脸上时青时红,看看羊三瘦弱不堪的身体及众宋俘的样子,暗想这可是损我大金军威呐,加上吴老儿胡言乱语,我等颜面何存,一定被重责。听到要走,连忙道:“吴先生,吴先生误传啊,深夜惊扰先生,请先生责罚。”说着揪过报信的金兵拳打掌括:“谁让你多嘴,惊动元帅、吴先生!先生不必再叨扰元帅了,我等自会处理。”
“怕你处理不好。”吴道墉悠悠说:“要想处理得当需听我言,元帅那边我也会为各位开脱。”
“请先生示下,无有不从。”那些金兵在吴道墉面前毫无骄横之态。
“其一,厚葬此人,需问清姓名,立碑为记。”吴道墉指着徐秀才的尸体道。“其二,善待宋俘,不得轻辱。”“其三,这个孩子我带走。尔等如敢违约当如此刀。”说着一探手,百夫长手中钢刀被捏为两段。金兵点头诺诺。吴道墉在金营中虽无官职,所作所为被众金人早传的神乎其神,对这个汉人早超出了族群概念,奉若神明。
吴道墉对羊三道:“你随我来。”言罢再不看众人一眼,领羊三径自离开,众人不自觉闪出一条道路。羊三忽觉周围一切都变得不同以往,从来没有过的踏实愉悦,心内一暖;随着这当世高人而去。一场危机也化解在无形之中。金人对宋俘态度有所收敛。
羊三跟吴道墉来到帐中,吴道墉说:“你可先在此帐歇息一晚,明日我来找你。”见羊三身体绷直,一脸痴呆,似在云里雾里。微微一笑言道:“我非妖魔神怪,和你一般无二,只是年岁大些,你无需紧张。”说完轻轻拍了下羊三肩膀。羊三缓了下神才应到:“知、知道了,先生。”“哦,我姓吴,还不知小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