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裤口都已撕的稀烂,一缕缕的垂下来,膝盖处已磨的发白,两侧全是泥浆,似乎经常在泥地里打滚一般,全身发出一股酸涩的味道,与平常乞丐并无两样。看这样子,应是一个流落他乡、行将就木的老乞丐,不可能是官府里的人,而且如果是官府里的人,此刻怕早应该去叫人抓捕自己了吧!
张良的心略略宽了宽,看来这人对自己应该没有恶意,并且……并且……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张良一边想,顺便看了看那老人的脸,只见那老人额头略宽、下颌尖瘦,三绺长髯,无风自动,面色却有些红润,全无乞丐应有的苍白色,一双眼睛似笑非笑,正盯着自己。张良越觉面熟,只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看到过此人。正在思考间,只听那老人又叫道:“喂!小子,刚才经你这么一折腾,把我老人家的鞋子都弄到桥下去了,快去取来!”言语间无理之极。
张良一怒,就要发作,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确实不对在先,而且看这老人的样子,浪迹天涯、三餐不饱,不知受了多少苦。想到此,一股同情之心油然而生,站起身来,向桥下望去,果然见一破旧布鞋,正横躺在干涸见底的河床上,于是抓着河边树干上的藤条,慢慢探身下去,忽地脚下一滑,身子一沉,“扑通”一声,四脚朝天,结结实实地摔在河床之上,这一下把张良摔了个七晕八素,头脑中嗡嗡作响!
只听上面传来“哈哈哈哈”的笑声,张良一听,不用说,定是那老乞丐看到这一幕,嘲笑自己,正要反唇相讥,上面那老乞丐又笑道:“哈哈,别老想着怎么讥讽我啦!快把鞋捡上来吧!”张良脸上一红,心中却暗暗惊疑,这老乞丐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正想间,那老乞丐的声音又传来:“喂,小子!发什么愣,快把鞋给我捡上来啊!你难道想在下面呆一辈子啊?!”张良向四周一看,见老乞丐的那只鞋,正在自己左手边,连忙拾起来,甫一入手,只觉又黏又滑,有说不出的恶心,正要将鞋扔在地上,忽想起自己费劲下来,就是为了捡这鞋而来,如若不拿上去,岂不是白白下来,又岂不被那老乞丐耻笑?想到此处,抓着鞋,便向河堤走去。
走到堤旁,张良抬头向上望去,才发现下来容易上去难,这河堤太陡,刚才自己就是因为这个才摔了一交,现在周围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要想上去,真是难如登天。正在思索,从上面“啪”地落下来一粗大藤条,接着那老乞丐的声音又响起:“小子,攀着这藤条上来吧!哈哈!哈哈!”。张良不假思索,将鞋往怀里一揣,双手奋力抓住藤条,双脚登着河床,猛力向上爬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张良的头终于露了出来。只见此时的他,呲牙咧嘴,一张脸涨的通红,正奋力上来,那老乞丐见张良这样子,又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张良正在使劲,陡听一阵笑声,心中又急又气,双手顿时没了力气,眼看又要摔了下去。那老丐见状,突然站起,左脚在地上轻轻一跺。
张良双手已没了力气,眼见又要重蹈覆辙,正自痛恨那老丐,忽地,脚上一股大力传来,身子不由自主地飞了上去,“呼”地一声,已跃到河岸上来。不过这次又是屁股着地,只觉得自己屁股似是开了花,火烧火燎地疼!不过张良疼痛之余也有些惊奇,刚才自己明明要掉下去,可是那一股大力传来,自己顿时飞了上来,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那老乞丐已慢慢走到张良面前,又一屁股坐了下来,笑道:“哈哈,小伙子,你这一手‘大坐神功’可帅的紧哪!哈哈哈哈!”张良这时疼痛已有些缓解,又想到自己千心万苦替他取鞋,这老人不但不领情,反倒如此嘲讽自己,不禁有气,将鞋往地上一扔,道:“喏,鞋在这里,我已经为你捡上来了,你还有什么话说!”语气十分生硬。言辞间对其也不再尊敬。
那老乞丐也不以为仵,望着地上的鞋子,继续笑道:“哈哈,年轻人,刚才可是你自己要下去帮我取这鞋子的,老夫可没有逼你。不过你既然把鞋取了上来,就应该帮忙帮到底,索性帮我穿上!”说着,伸出左脚到张良前面。
张良只觉一阵臭气扑面而来,然后就看到了老乞丐那脚,只见那脚掌宽大,五趾间已被泥巴塞满,看来是长时间不洗,臭不可闻。张良几欲做呕,慌忙躲开。那老丐见状,微微叹了一口气,道:“唉,天下虽大,竟没有一人能替我穿鞋么?!”语气中大有萧索之意。
张良听罢,不觉微微有气,心想:“你这老丐口气恁大,竟不把天下人放在眼里。哼,既然你说天下都没有一个人能替你穿鞋,今天我就来穿给你看,看你有什么话说!”想到这,转身拎起地上的鞋子,走到那老丐面前,单膝跪地,将鞋恭恭敬敬地套在老丐的脚上,道:“既然老人家如此说,今天张良就冒天下之大不讳,为老人家穿鞋了。”语气中不禁也流露出些讥讽之意。
那老丐又是哈哈一笑,道:“哈哈,你这孩子有些意思,很合我的脾气,我老丐喜欢。哈哈!”顿了一顿,又道:“五天以后,你我在此见面,年轻人,记得不要迟到啊!”说着,站起身来,慢慢离开。只听老丐鞋子“踢挞”“踢挞”声,渐渐远去,只留下张良一人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云。
第六章
缘分,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
朋友、恋人、知己、红颜。有缘者,相隔千里也能相逢、相知,互相信任。
有时候,你偶尔经过的地方,你不经意间看到的一个人,就可能成为你最好的知己,成为你断金之交的朋友,成为你一生要效忠的人。你的命运就有可能因为他而改变。
人的命运就是这样,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就有可能改变。
不变的只有历史和宿命。
在历史车轮的驱驰下,一个人肯定会沿着他所拥有的宿命走下去的。
当张良懂得这个道理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年后了。
经历了无数的风雨、无数的挫折与困苦,体会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历史后。
现在的张良还不清楚他自己的宿命是什么。
所以他只有向前走,朝着他的宿命,慢慢前行。
他不明白那老丐为什么要他五天后相见,但是他知道,他决定的事情,就算一个人赶着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既然他不明白,那他索性按照那老丐说的去做,反正自己已经是到处通缉、亡命天涯了。
晌午。
火辣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地面上似已泛起一层薄雾,人在雾中,犹如隔了一层水帘一般,看不清楚前面的事物。鸣蝉在树上不停地嘶喊着,似乎也在抗议这灼热。
张良走在路上,阵阵热浪袭来,浑身有说不出的难受。
如此炎热的天气,别说人,就连树上的鸟儿都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那老丐应该不来了吧!”张良一边想,一边向那桥望去。桥边静悄悄地,一个人影都没有。张良又走近了看了看,果然没人。
张良沮丧地摇了摇头,心里有种被欺骗的感觉,转身要往回走。
不料刚想迈步,陡然间一个声音从道边的树上传了出来:“喂!小子,这么晚才来!年轻人赴约,竟然比老人来的还晚,你难道不觉得羞耻么?!”
张良闻言一惊,抬头望去,只见那老丐正躺在一粗大树杈上,头戴一宽大遮阳斗笠、身上还是那件邬衣百结、破烂不堪。不过手中拿一大红葫芦,想是装满酒,不住地倒向嘴里。两腿下垂,不停摆动,看起来很是悠闲。
那老丐“咕嘟咕嘟”喝了一通,眼睛斜睨张良,又缓缓道:“我老人家为了赴约、可是长途跋涉,自老远赶来,谁料你这小子竟然让我在这太阳下晒了大半天,这……未免太无礼了吧!”说罢,纵身下来。
张良脸上一红,心里暗道:“惭愧!”其实他倒不是故意晚到,他绝不是不知尊老敬贤之人,只不过他对那老丐之言,还是不甚信任,以为这老丐是拿自己消遣,所以来的如此之晚。
现在看来,自己却是多虑了,看来这老丐和自己相约,确是有事。想到这里,张良急忙上前,躬身一揖,道:“张良无礼、致使老丈在此久候,让老人家受苦,在下深感愧疚。张良在此至上深深歉意,还望老丈恕罪!”说着,单膝跪倒。
那老丐也不为所动,慢慢道:“年轻人应知礼守信,懂得忠孝信义悌、礼义廉耻。今天姑念是初次,暂且原谅你,五天以后你我在这里再见,望你莫再让我失望!”语气中自有一股威严之意。
张良忙叩首道:“前辈教导的是。在下谨遵前辈教诲,不敢有违!”
在张良叩首的同时,那老丐眼中已有了笑意,捋了捋长须,似是对张良那倔强而又知礼的性格十分赞赏,然后,转身离去。
当张良抬起头的时候,那老丐早消失的无影无踪,张良看了看周围,都没有那老丐的身影,难道那老丐变成鸟飞走了不成?莫非……莫非……张良心中惊疑不定,也缓缓离去。
五天后,拂晓。
太阳还没有从云层中冲出来,大地一片凉爽。
张良走在路上,心里觉得非常愉快、兴奋。
上次他回去后和项伯诉说此事,两人都认为此人深藏不露,必是高手,若能得此人相助,大仇得报则不远矣。
风没有方向地吹着,轻拂在张良的脸上,泛起一丝丝凉意。风中传来阵阵野花香气、青草味道和泥土气息。路旁,不知名的小花在风中摇曳,小草也在轻轻颔首,似是在对张良致意。
下邳桥已在不远。
晨风中望去,下邳桥更如风中之烛,残破不堪,随时有倒掉的可能。
不过,现在在下邳桥头,正横卧着一人。
宽边斗笠、邬衣百结、大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