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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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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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念及于老,武媚娘的心房好像在下沉,她自我地感受到一种重量的压迫,她也自我地感到催促——那是年矢催人的促迫。她想到:漫长的岁月在政治的漩涡中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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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第六卷(2)
李弘看到母后向自己发怔,局促起来——在含元殿早朝的时候,他曾于较远的距离见过母后!谈不上有什么印象,他只觉得母后森严,有一股冷峻的气概。这是一般妇女所无的。现在,他在近距离看母亲,仍然觉得森严……
  至于武皇后的心理反应,李弘是完全不知道的。每一个儿子都不会去设想母亲的年龄,每一个儿子都以为母亲必然是老的。
  在局促不安中,皇太子低叫了一声:“母后!”
  武媚娘好像自梦中醒来,眨眨眼,再细看儿子,依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在想:他大了,大了……
  “母后!”李弘再叫了一声。
  “哦,我只是想见见你。”皇后的情绪被扰乱了,原来的计划,不得不改变,处在目前的情形之下,她是无法有条理地教训儿子的,因此,她对召见儿子的目的,轻描淡写地推搪了过去。稍缓,她慢吞吞地接下去问:“洛阳情形好吧?一路来看到些什么?”
  问话是温和的,与母亲隔阂的儿子,因此而沾染到室家的温暖,情绪上不再局促了,而且也较为大胆了,他说:
  “洛阳的情形与过去没有变!洛水岸上,多出了十来座园林,宫城方面,东宫苑的部分,大致上修整过!”他机巧地避开了政治,轻轻讲了洛阳的建设;接着,他转到道路见闻:“京洛大道很平坦,去年的工程很成功,不过,我听说漕运极其艰难,征发也太重,有些民夫吃草根,连府兵也多有吃不饱的。”
  “哦——”武皇后若无其事地接口,“我要他们去查查,照理,关中并不缺粮呀。”
  “听说,漕运成了皇朝很大的负担!”
  “那样说,我应该率领百官到洛阳去了。”武媚娘的口气很空虚,显明地,她并不以儿子之言为然,但她又不愿驳斥久别初见的儿子。
  但是,由于她不设法开展谈话,母与子的相见,变得很拘谨。好像,他们之间本是无话可说的。
  “父皇的健康……”李弘好容易迸出一句话来。
  “嗯。”她定了一定神,再接下去,“皇上的风湿病一直没有痊愈!去年出巡回来,连行路都有艰难,近来好一些,是在温泉疗养之功。阿弘,你过安乐殿见父皇吧!”
  “是——”李弘允着,并不立刻告退。
  她懂得儿子的意思,缓缓地说:
  “你先去,我随后就会来的。”
  遣走了儿子之后,她心情坏到了极点。那是无法解释的,她想着自己的老去,想着年轻时光虚度,想着一个被风湿病缠绕的丈夫。
  “唉!”她低喟了一声,起身走到妆镜前面,呆看自己!长久,长久——她拿起了粉扑,用粉来填充年月所造成的褶皱。
  就在这时,掖庭令进来奏告:洛阳送来一名宫人。
  “送来一名宫人?”武皇后皱着眉,显然地不满于掖庭令因一名宫人而来干涉自己,“连宫人也要我接收吗?”
  “奏皇后,这是从前的。”掖庭令期期地说,“从前,十年以前,皇后下诏,荫用两名死去的宫人的侄女——”
  “啊!”武皇后恍然叫出,“是她们。”她想到了瑶华与璞华,那是多么遥远的故事啊!十年以前,这一时间的因子,与刚才见到儿子时一样,使她震动。她喃喃地说:“她们的侄女也长大了,哦,哦……!”
  “奏皇后,那女子名婉儿,入宫学礼仪笔墨,已经三年多了,经过考试合式。”
  “她来到了,好吧,你让她进来。”
  璞华与瑶华两人,在她的记忆中,印象并未褪色,那是由感业寺带到宫中的使女。而且,她们两个人,也连系着巫医郭行真。当年,她因她们的不知忌讳而将之处死,在心理上,她是有遗憾的!如今,她们的侄女又来了。
  往事如云烟,飘散了,又结合了。
  结合——那是从婉儿的容貌上发觉的,婉儿可以说是璞华与瑶华的综合,但比较含蓄与沉着。在初见时小谈数语,武皇后觉得她的悟性很高。
  于是,她将婉儿留在承泰殿的南所。接着,命内侍预备步辇到安乐殿去。
  皇帝与皇太子谈得很起劲,武皇后到时,皇太子正在讲一名由洛阳到长安来的宫人,自然,那就是婉儿了。
  她不满了——儿子不先与自己提及,而与父亲闲话,使她觉得儿子对自己不亲以及不敬。
  “你见过那宫人了?”皇帝回望了皇后一眼。
  “见过了——”她驯服而温和地对皇帝说。这是她一贯的态度,在皇帝面前,从来没有盛气的时候。
  “阿弘说她秀外慧中。”皇帝虽然病困,但对秀外慧中的姑娘,仍然有很大的兴趣。
  “也许吧,容貌端正,谈吐也有条理——”
  皇帝搓搓手,似乎觉着了在儿子面前不宜太显著地对一名宫人表示兴趣,因此,他移转了题目。
  “媚娘,太子妃纳采有一年了吧!我看,可以替阿弘完婚了,还有,阿贤也该纳聘。”
  “嗯!”皇后淡淡地一笑,“我们到了抱孙的年纪了。”她虽然竭力使自己镇静,但是,在提到年纪的时候,总是有酸涩的倾向。
  李治听得出,甚至李弘也发觉了母后的音调有异。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女人声音从宫外甬道传入,越来越近,皇太子李弘感到错愕,内宫禁苑,居然有人如此叫嚣!而父皇与母后,于听到这尖锐的声音之后,却现出喜悦的神容,这使他讶异更深。
  

《武则天》第六卷(3)
没有内侍传奏,而脚步越来越近。
  于是,有一名穿了窄管裤子的少女奔了进来,她着的是突厥装。裤子与靴,上身是大袖子、束腰、翻领的短衣,双肩悬挂着金属的小片,颈间是一串珠练。李弘于图画中看到过突厥少女,在洛阳,突厥商人的女儿于过节时也是这样的装束。
  “天后,天皇——妈妈、爸爸!”那少女混乱地叫着,“南苑到了一只母的白鹿!快去看——”
  武皇后微喟着摇摇头。
  “见过五哥,太子——”
  李弘到此时才知道这少女是自己同母胞妹太平公主。于是,他徐徐地起身。
  “五哥!”太平公主直走到太子身前,放肆地,像大人对孩子地看着哥哥,然后,笑着转向父皇:“爸,你好福气,太子这样大了,而且这样像你,只要看一眼,人人都会知道他是你的儿子。”
  皇帝被女儿逗引而大笑起来。武皇后却佯嗔着说:
  “阿珠,要规矩些啊!”
  “是,母后!”太平公主掩抑地躬身,向母后行了一个礼,再转到父亲身边,“天皇,去看白鹿吗?”
  “待一会儿再去吧,太子刚从洛阳来,我们谈着话哩!”皇帝捏住女儿的手,温柔地说。
  “我不可以邀太子一起的吗?爸爸,那只白鹿送给我。”
  “这——要问过你妈的呀!”皇帝仍然捏住女儿的手。
  “天下贡物,是给皇帝的呀!皇帝才是真的主人!”
  “你这孩子,母后会生气的。”李治打了女儿一下,“给你吧——长安宫苑,只有一头母白鹿。”
  “我知道,洛阳宫苑有好多头全白的母鹿,下一回,再运一头母鹿来和此地的两头公鹿之一相配就是了。”太平公主轻盈地说,“白鹿,母的比公的美!如果是公的,我就不会向你们要。”
  皇帝与太子之间的谈话,因太平公主的闯入而中止了。
  不过,武皇后却喜欢女儿的闯入,她直觉地感到,太子与皇帝的谈话,会不利于自己。她私忖着,要设法改造儿子,使儿子完全地站在自己的一边。
  可是,在亲情的方面,有权力的母亲却失败了。
  李弘有了自己的思想方式,他的基本观念与母亲不同,他甚至隐隐约约地讽示母后,少预闻政治。
  政治在武后的心目中,是与生命等量齐观的。何况,现在已经到了欲罢不能的地步,要她少预闻政治是绝不可能的,因此,她对儿子失望,也为儿子不与自己同调而痛苦。
  虽然如此,在另外的一方面,她却有了收获——十五岁的婉儿,有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可爱,她能写一笔秀丽整齐的字,她博识,文学的、政治的,全部通晓大略,前皇遗训《贞观政要》,她能一字不漏地背诵。还有,更重要的是:她知道人事关系,对朝臣的派系,有一个概念。
  武皇后在不久之后就发现了她多方面的才能,讶然询问:
  “婉儿,是谁教你的呀?”
  “幼年,我随舅父太当少卿郑休远学书礼,入宫之后,仁寿宫监来训让我随右庶子许围师学文,他们两位教导我。”婉儿有条不紊地回答。
  于是,武皇后在婉儿入宫一个月后,就派给她正五品尚宫的职位,协助处理文书的分类和编引摘要。
  这样,婉儿与皇后几乎天天在一起,她将洛阳的宫闱故事告知皇后,她又告知皇后在洛阳的皇族诸公主的故事,她特别提到了皇太祖的小女儿千金公主。
  “千金公主,怎样了?”武后欣悦地询问——当她为前皇才人的时代,与千金公主往来极为密切,那时,千金公主新寡;后来,她到感业寺为尼,千金公主也时时来看她。当她再度入宫成为皇后时,还主持了千金公主的再嫁,皇族诸公主中,只有千金公主与她最合得来,她们相见,会讲述女人的私话。这四年来,她和千金公主间,隔膜得很。因此,婉儿一提到,她就很激动。
  “驸马郑敬玄多病,千金公主与驸马的情谊,好像也不怎么好!”
  “哦,”武皇后悻然接口,“男人,总是多病的。”这是在忘情中说出的。在宫廷女官的面前,这样说是失礼的。
  “不过,千金公主生活得很愉快,她——”婉儿说了一半,就将话咽住了。
  武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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