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着人传监门卫左右郎将——”他说着,稍微顿歇,再转向另一位将军,“李湛,你去解决奉车都尉——还有那三员校尉也在内,照预定计划行事,越快越好。”
将军李湛低应着,立刻转身出外。接着,羽林军将军桓彦范、杨元琰都奉命向指派定的岗位去……
“相公!”李多祚恭敬地向张柬之拱手为礼,“此地的准备已经完成,请稍微休息,我们随时可以行事。”
“大将军的功劳,将永垂史册。”张柬之肃穆地说,“等李湛将军和薛思行将军回来,我们就可以出动。”
夜色沉沉,压着玄武门——
戌末,起风了,玄武门城观上的风灯在晃动,铁马在风中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
羽林军卫将李湛、敬晖,内直郎王同皎率领十六名校尉先行,在他们后面,是丞相张柬之和大将军李多祚等人,率领五百名羽林军兵士,由北门内道向东行,经过夹城,直入东宫。
——这时,羽林军将军桓彦范已经由西苑穿出,在东宫的西隅布防了。另一路,由羽林军将军杨元琰率军,防驻了白兽门。
玄武门正面楼观,由老将赵承恩坐镇。军府和内军区,则由将军薛思行驻守。
东宫的时辰灯笼才挂出亥初,李湛就已率众进入,将东宫内侍监视。
于是,内直郎王同皎急促偕两名内侍入宫,将太子从床上叫起来,并且,胡乱地为太子加上衣冠。
“同皎,为什么?”太子在紧张中怒问。
“殿下,张相公和李大将军到了。”王同皎静静地回答。
“他们——”太子发现事态的严重了,他一抬头,看利张柬之和李多祚进入寝门。
“殿下!”张柬之向太子一揖,重重地说,“天佑皇唐,北门南衙,都已一致,拥护殿下正位,恢复大唐社稷,请殿下出抚大众,入宫清奸。”
“相公……”太子的全身都抖颤了,这虽然是他梦寐以求的事体,可是,事变太突然了,在心理上,一些准备都没有,他惶惶地四顾,一时不知所措。
“殿下,时机稍纵即逝,北门禁军,一致效忠,如今就请太子入宫,共讨凶竖。”李多祚朗声说——他口中的凶竖,自然是指张氏兄弟。
“皇帝——皇帝……”太子期期艾艾地,无法顺畅地发言。他是畏惧母亲的,他不敢相信能如此轻易地将伟大的母亲推翻,因此,他犹豫着,不能立刻允承。
“殿下,诸将不顾家族,冒死到此,殿下不能再因循,大将军说,时机稍纵即逝,殿下若再犹豫,只恐玉石俱焚了。”李湛挺身说。
“你们——唉,你们……”太子一副欲哭无泪的神容,终于,他咬紧牙,吐出一个“好”字,随后又说,“请约束部下,但诛凶竖,勿使皇上受惊。”
通天宫的长生殿,是女皇帝的宿处。
病后,女皇帝的睡眠很坏,她于戌初就上床了,可是,她无法入睡。通常,张易之和张昌宗轮流诵诗给她听,直到她进入朦胧的状态时,他们兄弟才退到外间,另由四名侍女在熏笼中侍候女皇帝。
这些时,婉儿于女皇帝入内寝后,就退出了,她在长生殿的左便殿为女皇帝初阅文件。
张氏兄弟退到外间,更衣,转到左便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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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第十九卷(5)
婉儿搁下笔,微笑相迎——
“有什么事需要我们代劳吗?”张易之问。
“今天没有什么!”婉儿伸了一个懒腰,“皇上已经睡着了?”她转望了铜壶滴漏一眼,“这样快。”
“不算快啦,上床到现在,有半个多时辰——”
“那算是快的了。”
“皇上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好啊!”张昌宗笑眯着眼,“婉儿,准备一下,上长安去住。”
“你们去,我不想去。”她浅笑着。
“难道,此地有情郎缠住,不放你走吗?”张易之挨近些,捏住婉儿的手。
她轻易地打开了他的手。
“放正经些呀!你们上长安舒服,我有什么好处,要上长安去?”她说,低喟着,“到了长安,我会比留在此地更加辛苦。”
“婉儿,”张昌宗耸耸肩,细声说,“有一件事要托你帮个忙,想法把桓彦范和敬晖两人外放,他们在玄武门,对我,总像芒刺在背。”
“他们,才委任了不久啊,怎么能就调开呢?”
“所以,要你想个法儿。”
“我留心着——”婉儿微笑点头,随着,向两人挥手,“你们也可以去睡了啊。”
“再等等,皇上可能没有睡熟。”张易之打了一个呵欠。
“我也要睡哩!”婉儿又伸了一个懒腰。
“饮一杯?”张昌宗问。
“不。”她坚决地说,将桌上的卷宗合拢。
于是,张易之兄弟只得撤退了。
婉儿不是立刻能睡的,她从更衣室进入熏笼,看视在内寝的女皇帝。每夜,她于临睡之前,照例会到女皇帝房中看一次的。
她虽然是轻轻地走到床前,可是,女皇帝却睁开了眼睛。
“陛下还未睡着?”婉儿低问。
“我睡着过,不知怎样又醒了——好像,我心跳。”武曌皱着眉,“人是不能老的,老了,会有很多花样。”
“可能,是今天看雨累了。”
女皇帝似乎不同意婉儿的看法,她艰难地翻侧身体,好像是自语:“我不知道为什么,右边面颊的肌肉也跳颤,不会发生事故吧?”
“自然不会发生事故的。”
“嗯。”她打了一个呵欠,“婉儿,你辛苦了,去睡吧。”她说完,合上眼皮。
婉儿仍然从熏笼走出更衣室,再回自己的房间。
这是亥正了。
突然,有杂乱的声音传入,她侧耳倾听声音,由远而近,这使婉儿错愕,在通天宫,绝不可能有人在晚上吵闹的啊。
这时,张易之兄弟也回入右便殿的寝处,他们一样地被吵扰的声音所惊。
“五郎,你去看着!”张昌宗说。
“你去吧——”
张易之一语未了,突然有宏大的破裂声发出——窗棂碎裂了,门户疾开,帷帐掀起,十多名羽林军兵士由破窗和门进入,奔向张易之兄弟。
“你们——”张易之骇然喝问,“做什么的?”
群人并不回答,上前去,将他们兄弟擒住。张昌宗看出来人着的是羽林军制服,心知宫廷中发生了大变,他见哥哥在挣扎,便重重地说:
“易之,不要动!”
张易之也已看出来人的服饰,他侧转头,惶惶地叫出:
“六郎,他们是羽林军……”
羽林军兵士已经将他们兄弟推拥而出。外面,羽林军的将军李湛按剑而立,许多羽林军兵士环伺着,当张氏兄弟由内室被押出的时候,两名校尉将手中的灯笼直凑到两人面前,同时,沉声报告:
“验明无讹。”
李湛一挥手,喝出:“下手!”
“李将军!”张昌宗在最后关头急叫,“如能相活,我兄弟倾家相报。”
李湛的嘴角浮现一丝冷笑,并不回答,而羽林军校尉的刀,已经砍下去了。
——张易之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叫。
——张昌宗也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痛叫。
羽林军兵士们发出欢呼——
于是,张柬之、李多祚等人相继进入,命令通天宫监入内寝通报女皇帝。
在内寝,女皇帝已经惊起了,婉儿也已入内寝。
女皇帝内寝的正门,有重门叠户,外面的声音不容易传入,但是,外面的声音太大了,而且,值夜的侍女已将变故报告了女皇帝。
现在,通天宫监抖颤着进来,跪倒——
女皇帝由婉儿搀扶,从床上坐起来,庄严地喝问:“何人作乱?”
通天宫监趴在地下,不住地叩头。
这时,内寝正面的门帷完全揭开了,张柬之、李多祚、李湛三人进入,肃然向女皇帝行礼。
“是你们作乱?”女皇帝森严地喝问——她已经看到这三人后面,重帷之外,人影幢幢,还有戈甲相碰的声音,这自然是意味着局势的恶劣和不可挽回了。但是,她临危不乱,无视于人众势盛。
“陛下——”张柬之躬身说,“张易之、张昌宗谋反,臣等奉太子命,入诛二逆,恐致泄漏,故不敢预闻,今赖祖宗有灵,二逆伏诛,臣等自知称兵宫禁,罪该万死。”
女皇帝自心底起了一阵寒栗,咬紧牙,竭力暗自调匀呼吸。此时,从正面门户,又有一群人进入。
——这是羽林将军桓彦范、敬晖,内直郎王同皎,拥着太子和十来名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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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第十九卷(6)
太子进入内寝,看到床上的母亲,满面霜肃,立刻心悸了,使他在把握胜利的形势之下,依然怯弱不振,他跪下,期期地请安。
女皇帝骤然坐直了,她虽知大势已去,可是,她自来就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的。此刻,她似乎将身体中残剩的精力,集中在双目,凌视着儿子。
“你好!”她想训斥儿子,可是,在一转念之间,觉得这时候不适宜训斥,便改变口气,“张氏兄弟已诛,你尚欲何为?”她稍顿,随即凌厉地发出命令:“事情完了,回东宫去。”
太子战栗着,看了张柬之一眼;张柬之木立着,毫无反应——女皇帝的威,将他镇慑了。
“回东宫去!”女皇帝把握时机,再发出命令。
太子退缩了,正准备起身——
“陛下!”桓彦范突然自后面挺身而上,朗声说,“太子已诛凶竖,怎能再回东宫!昔天皇陛下将爱子托付陛下,二十余年矣,今天下人心,久归太子,臣等不忘太宗皇帝,天皇厚恩大德,故舍身忘家,奉太子讨贼,愿陛下传位太子,上应天心,下顺民望。”
桓彦范慷慨陈词,鼓舞了寝门之内的人,他们齐声说:
“愿陛下传位太子,上应天心,下顺民望。”
武曌扫视了众人一眼,现在,她明白自己已无法在此时挽回局势了,集中的精力一松弛,她颓丧了,眼皮徐徐地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