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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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江北去-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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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返迁移民侯学定,全家8口人,1973年返回,在淅川黄庄公社石桥大队东沟生产队水库边搭草庵一间,生活靠在库边开垦的二亩荒地,仅能维持二至三个月,其余时间全靠乞讨要饭,五个孩子都因无钱而未入学;香花乡周沟村四组移民张志芳,全家6口人,1977年返回后在该公社搭一间茅屋居住,后沦落乞讨。1980年3月,张志芳一家讨饭至周沟四队,将其18岁的三女儿嫁给队长的弟弟方才入队落户,住的是生产队原来的牛屋;返迁移民马会州,返迁后住在陈庄三队,全家10口人挤住在两间草庵里,本人残废,两个孩子在外讨饭,三个孩子光着屁股,15岁大女儿和母亲轮流穿一条裤子……
  2005年6月,我踏访来到河南淅川仓房镇,仓房镇当年移民多达15000人,返迁移民也最多,达2300多人,他们原本都是居住在土肥水美的古丹阳下寺和龙城的居民,古丹阳沉没后他们被迁移到湖北荆门和钟祥县,后因与当地人发生武斗于1969年之后陆续流落回乡。仓房镇有一个村庄叫沿江村,在淅川的地图上我们是找不到这个村庄的。这个村庄居住着468个返迁移民,当年他们从荆门一路乞讨回来,回来后,他们就在家乡后面三面环水的山地上搭庵棚,垦荒,捞鱼维生。但原本属于他们的山地在他们迁走后划给了县林场,因此,他们常因垦荒又与林场发生纠纷甚至武斗。白天扒的红薯垄、插上的红薯秧,夜里就被林场给平了,种上树苗;耕牛也被拉走20多天不给,公社书记出面说情,才又把牛赶回来……
  在返迁潮开始的年代,国家政策是坚决不予安置,不予承认,不准上户。但移民们宁愿挨锇受冻也不返回安置区,库区各县开始不断向国务院、水利部写报告,1984年经水利部下文同意,库区各县下发了关于承认返迁移民户口的文件,自此,返迁移民才有了部分合法移民的待遇。但农村的土地承包已分配完毕,库区原本人均只有几分地,于是,返迁移民大多数没有承包上土地,他们依然过着流浪的生活。1985年由仓房一位公社书记帮助在山岗上栖息的人们起了个村名——沿江村。
  6月4日,仓房镇副镇长海东玉带我沿着坷坎不平的山脊土路,来到了沿江村。我们在村支书的家刚一坐下,六七个村民闻讯就围了过来,他们热情、憨厚,他们纯朴、善良,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对我说着他们几十年的日子,他们没有怨恨,更没有眼泪,对于艰辛的日子,他们已经习已为常。只是他们对于几十年前发生的那场残烈的武斗记忆犹新,他们也因此走上了无家可归的返乡之路——
  湖北省荆门县曾迁去淅川移民多达26万人,属整搬整迁,即淅川一个生产队整体安置在荆门一个生产队。移民到达安置地后,因争地和烧柴等问题常与当地群众发生矛盾,至1969年矛盾激化。是年7月,当地群众数千人在一个夜晚到移民生产队殴打移民,并动用猎枪、扁担、砍刀等器械,使移民多人受伤。熊庄蒋金荣、何庄何骆驼被猎枪打死,移民郭志富妻子怕挨打,三伏天穿棉袄被热死,并有多人受伤,有的胳膊被打断。移民数次被打后,第四次夜晚做了防备,形成了肉搏战。何庄移民肖道明看到何骆驼被打死后,用铡刀一下劈死两名当地群众,这次武斗自晚上8点至次日黎明,不少人死伤。事后,移民开始纷纷外逃,许多人拦车到荆门县城或十里铺、王场等地###。此事惊动了武汉军区,军区速派部队到移民安置区维和,稳定移民情绪,对双方致死致伤人命者均依法逮捕,事态方被遏止。同时,各级政府组织工作人员进行劝返动员。由于有部队进驻,移民有了安全感陆续返回安置区。因移民大批或整村出逃,许多牛、驴等牲畜无人管理、喂养而热死或饿死。
  

故园大迁徙:历史的伤痛与眼泪(13)
1969年10月,荆门县革委会请示湖北省革委,为防止大规模武斗,将第一批56个集体建队的移民生产队,按二至三户编组,分散插入当地生产队。移民不愿插迁,但不插迁就不给统销粮,移民无奈只好服从决定。分散插迁后,因没有从思想上解决问题,矛盾依然存在,比如,生产队派活,根本不通知移民,干不上活就挣不上工分;那时是大集体,下地干活多是在一起,但没人愿意和移民在一起。孤单、顾虑、被歧视日夜缠绕着他们,致使大部分人陆续返迁淅川。
  淅川当年还迁往本省邓县移民1万多人, 迁往邓县的移民由于执行的是“先迁后建”方针,至使移民到达后多数找不到住处,加之安置地环境条件极差和“欺生”现象,造成移民大量返迁。
  移民到达邓县后才开始“抢建”房屋,建房采用男女老少齐上阵的办法,地基处理不牢,土坯不干就用,石灰不足用泥代替,造成墙壁外干内湿,屋子顶用的是细木檩和杂木椽子,用瓦又稀又薄,建房质量极差,有的随建随倒。移民住进去不到—年,倒塌房屋2700多间,险房1300间,共计4000余间房屋不能住,占建房总数的95%以上。移民无法安居,纷纷返回淅川。
  返迁移民绝大多数通过各种关系入队落户,部分至1984年后由所在居住地承认了户口,部分返回较晚的移民因户籍无着落而沦为游民。
  淅川返迁移民多达7000余人,7000人长年流落在路边、库边、山边……
  3
  2005年4月、5月,我在湖北郧县、丹江口市采访时获知,那里仅城区返迁的移民即多达18万余人!
  因着生活的艰难、语言的不通、生活和劳动方式的改变,以及无法与当地人融和,大批迁往外县的移民又从异乡逃难般回到了故乡。直至20世纪80年代、90年代依然有举家返迁的。至今,在郧县的城边、江边、码头边以及柳陂镇的河口店村布满了移民的油毡房,当地人叫“棚棚区”。
  郧县南水北调办张湘华小姐带我来到了棚棚区,城关镇党委书记雷正金告诉我,仅城关返迁人员即达14万多人!
  我们一起来到了返迁移民金元成家,金元成不在,其妻尚###向我们诉说着她家的不幸。他们原本是城郊菜园的菜农,菜园——那是一片富裕、美丽的土地,一望无边的、四季长青的蔬菜赋予了菜园人最殷实的日子,潺潺流淌的“棒槌河”边,女人们的歌声、笑声、杵衣声组成菜园区四季的美丽。
  突然间,所有的富足、殷实、安稳与美好全打碎了!菜园区要沉没了!1969年10月,25岁的金元成、尚###夫妇带着一岁的女儿,舍下家里漂亮的三间大瓦房和一间偏房,随着所有菜园人的哭声、喊声上了机驳船,他们什么都没有带成,净身来到了湖北京山。京山还没有为移民盖好房子,他们一家三口分配住在了生产队长家,队长家六口人,他们在人家家里一挤三年,直到三年后生产队才给他们盖房。世世代代种菜的人,到京山要种十几亩水田,劳作方式的改变使他们倍感辛苦,这还其次。最大的艰难是年年插秧时抢水,他们是外乡人,是当地人眼中的野人,人家不给他们田里放水,他们也抢不上水。他们和田里的稻子一起吃尽了苦头。1989年,他们夫妻带着4个儿女回到了郧县,他们在异乡又生下了二女一男。
  他们回来后,亲戚们帮他们在城边搭了一间油毡棚棚栖身。没有户口,没有土地,他们开始捡破烂维生。他们在河滩上种点粮食,水淹了颗粒无收,水不淹,他们就收点充饥、度荒的粮食。回来4年后即1993年。村里可怜他们一家住风雨不挡的破棚棚,给他们分块宅基地,可他们没钱盖房,直到8年后的2001年,才盖起了两间干打垒墙的房子。
  我们进家时,他们家徒四壁,除了几把破凳子和破床外,一无所有。在一间黑咕隆咚的、结了许多蜘蛛网的屋子里,躺着一个面黄饥瘦的青年,尚###说,那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已经疯了4年的儿子。她说,儿子15岁时和他们一起从京山回来,儿子一心想念书,可没有户口不让上学,儿子念到六年级就失学了。为盖这两间房子,儿子和村里人打架,被抓到公安局关了15天,不知他在公安局受了什么惊吓和虐待,15天回来后就疯了!那是4年前的事,那年儿子年轻力壮,才26岁。儿子疯后,整日不吃不喝,不会说话,白天黑夜乱跑。为找儿子,尚###摔断了一只胳膊……我们进家时,这个瘦弱、枯槁的青年躺在床上,大夏天他盖着很厚的被子,他用手支撑着头,—言不发地望着我们。落满尘土的破桌上,摆着一碗米饭,上面盖着青菜,插着一双筷子,饭一动未动。这是母亲做的午饭,但已经4个小时过去了,母亲怎么劝他都不吃。我走近他,想和他说几句话,但人们迅速拉开我,说小心他打人。我心里很难过,一个英俊的青年就将这样了结了他的一生……
  

故园大迁徙:历史的伤痛与眼泪(14)
与此同时,尚###的大女儿,那个原本诞生在富饶美丽的菜园区的女孩,现在也疯了。她结过婚,后来又离了,现在,她住在母亲房子旁边的棚棚里。我们看了那个棚棚,真是墙倒顶通,房顶上的油毡已大面积残缺破损,露出光秃秃的、权当作椽子用的乱木片,我一阵心悸:这棚棚怎样栖身?尚###说,家里现在连买盐的钱都全无……
  临走时,我和雷正金给尚###留下200元钱,让她先去买一些油盐。尚###接过钱,“哇”一声大哭起来,接着,“扑通”就给我们跪了下来,我一边扶她起来,一边泪流不止。
  对于如此的灾难性贫困,我无力相助,心里很疼,很疼……
  雷正金又领我来到城关东岭瓦楞巷朱桂兰家,朱桂兰的丈夫在2003年时已经去世,她说,丈夫是气死的。
  朱桂兰一家原住郧阳古城钟鼓楼旁边,那是古城最繁华的地界,耸入云天的鼓楼、乐声不断的汉剧院、吆喝声此起彼伏的菜市,还有药辅、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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