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所谓“霸意识”,也不承认法律和王权,但是行动的准则,不是“天理人情”,而是以自己的个人好恶为中心,做的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业”。
质言之,“霸意识”就是“强盗逻辑”。任何社会都排斥强盗逻辑,今天的社会主义新中国当然也不例外。
正因为《水浒传》是一部内涵和背景都很复杂的小说,因此今天的读者阅读《水浒传》,必须具有正确的历史观。
今天的中国,已经进入了社会主义的初级阶段。从理论上说,社会主义制度优越于封建主义制度,至少属于封建主义体系的贪官污吏和官官相护、奸臣当道等现象应该不存在或很少存在了。但是咱们的社会主义社会脱胎于腐朽黑暗专制的封建皇权主义社会,而不是比较民主、比较开明的资本主义社会,腐朽没落的封建主义制度和思想意识还在影响着、控制着相当大一部分人;特别危险的是居然还控制着很多权贵。尽管帝王已经没有了,有帝王思想的人还存在;贪官污吏不但还有,而且数量众多,有的贪官职务还相当高,对人民危害极大。从理论上说,贪官的产生,根源在于封建主义:凡是贪官,几乎都是某个权贵任命或宠信的“亲信”,成为无人监督的“新权贵”,因为只有独断独行的大官,没有人民的监督,才有“贪污”的可能;如果是“民选”的官,那是人民的公仆,会受到人民的监督,即便他想贪污也办不到;一旦他有贪污行为就要被人民所罢免。《水浒传》告诉我们,像高俅这样的“奸臣”,因为他善于逢迎,才会得到像赵佶这样的“昏君”所重用;今天无数贪官的案例告诉我们,贪官的产生,几乎都是“昏君”们任用亲信的结果。
问题在于:今天的读者看了《水浒传》之后,是不是也会以“反贪官”为由去“造反”呢?尽管在今天的治安状况下,“独坐山岗,自立为王”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但是借口“专与贪官为敌”而组织盗匪团伙的可能性却是存在的。从媒体报道中,我们已经多次看见有一些青少年就以“反腐败”为由,杀死有贪污嫌疑者子女的案例;也有一些“勇士”们则的确因为热衷于用个人的力量去反贪官而被贪官所杀,成了可悲的“烈士”。
由于历史的局限性,《水浒传》中除了对“英雄豪杰”的定义作了违心的却是必要的歪曲之外,还有不少糟粕部分。例如把这一百单八将说成是“妖魔转世”;调情的描写和杀人的场面太多(王婆说风情和潘金莲毒杀丈夫,简直是在教人如何勾引良家妇女、如何用毒药杀人);宣扬天命、迷信和绝不存在的天书及呼风唤雨的本事等等,对少年读者肯定是不合适的。
由于人类的认识水平是逐渐提高的,今天我们多数人不相信神道鬼怪,但是在封建皇朝中,从帝王将相到平头百姓,几乎人人都相信“天命”:皇帝自称是“受命于天”,是“天命所归”,风不调雨不顺的遭难年月,官员们也只知道“哀哀切切,恳求上苍”;仅仅只要倒退几十年,像我的祖父母、外公外婆那一代人,几乎人人都相信“天命”,都相信鬼神。施耐庵时代,所写的《水浒传》中有关于“天命”和鬼神的描写,还奇怪么?从小说的描写看,宋江倒是一个不迷信的人:他先制造关于“天书”的神话,接着假造一块什么“上天降下”的石碣,上面刻着一百单八将的名次,从而取得了自己“领袖”的地位并避免了众弟兄因为“座次”高低而发生的内斗。不论这是施耐庵的主意,还是宋江的主意,都应该认定这是他们在利用封建迷信为自己服务,为“梁山泊集团”的利益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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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水浒》的成就及今天怎样认识(6)
简短的结论:作为中国俗文学的《水浒传》,从它的发生、存在到今天,已经好几百年了。时至今日,我们对它应该有一个正确的、客观的评价:这是一部有缺点的“好书”。尽管它在中国文学发展史上有过突出的贡献,从今天的社会现实(贪官污吏遍地、官逼民反的“事件”层出不穷)出发,从避免青少年犯罪出发,我个人认为:像《水浒传》这样的小说,要否定它既无必要也不可能(“《水浒传》是四大古典文学名著之一”的地位已经形成,许多“水浒”故事已经无法从人民生活特别是文学生活中剔除,就像许多人并不是基督教徒,但是要学西洋文学,就不能不读《圣经》,是一个道理);但是出版之前,应该在书前写出有份量的“导读”,让读者特别是青少年读者知道此书的成因及不得不这样写的原因,也许是需要的甚至很必要的。——本书的出版,就是我们身体力行的一种尝试。
十、几点说明
由于历史语言的变迁,《水浒传》所使用的文学语言,和今天法定的、公认的文学语言,已经有了相当的距离。
为了祖国语言的规范化和纯洁化,我所改写的、专门供应青少年读者阅读的《水浒(少年版)》,已经在2003年由朝花少年儿童出版社出版。那个版本,我对故事和语言都进行了适当的洗刷和改正,删除了一些鬼神和淫秽的描写,使其与典范的现代普通话接轨,更适合少年儿童们阅读。这个版本,是供应非文学专业的成人阅读的,因此文字和故事内容都没有删节,我做的工作,第一是写一篇详尽的“导读”,指出《水浒传》的成因及作者不得不这样写的“不得已”的苦衷,尽量避免产生负面影响;第二从语言规范化出发,在尽量不改动原文的前提下,适当改动一些字句,以求尽量符合当代汉语的语法。此外,凡是古代的时代背景、称谓、官职、物品及不便改写的方言词语,也都尽量加上详尽的注解,冷僻字则加上注音,以利于阅读。
我这个想法,来自英国的两种《莎士比亚全集》版本:一种是十四世纪古英语的原文本,供文学专业的读者研究参考用;一种是当代英语改写本,供非文学专业的读者阅读。中国虽然也有大量的、不符合当代汉语语法的文学作品,但是不论政府还是文坛,似乎都还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问题。在这方面,我可能还是个“始作俑者”呢!
毛泽东曾经说过:“现在的世界潮流,民主是主流,反民主的反动,只是一股逆流。……这股反动逆流,总有一天会要被克服下去。”这就是从封建社会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所必然要产生、要经过的规律和结论。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公民,发现政府机构中有贪官,所采用的斗争方法,就不再是“上山造反”,不再是依靠个人或少数人的力量去把他们杀死,而是要依靠政府的力量、法律的武器,从政治体制上加以改革,把一切贪官污吏及其温床都彻底消灭掉。——不管今天贪官有多么猖獗,至少监察部和中纪委还没有烂掉,还牢牢地掌握在人民的手中。
这是一切阅读《水浒传》的读者特别是青少年所必须注意也必须做到的。
我这个版本,以金圣叹删改过的七十回版为基础。这个版本的最大特点,第一是把书内许多“赞”几乎全部删除了。这些“赞”有的对人,有的对景,但都是堆砌辞藻的空话套话,属于“陈词滥调”,并不优美,也不高明;第二是文字经过金老先生修饰,看上去相对干净紧凑一些。第三是水浒故事写到“排座次”,已经接近“大团圆”,在这里结束,恰到好处,再往下写,就是投降,就是一步步走下坡路,不但“煞风景”,而且离历史现实越来越远,无法“改造”了。何况施耐庵最不善于写战争,而七十回以后的故事,却以战争为主,属于《水浒传》的非精彩部分,弃之并不可惜。
但是金版七十回《水浒传》的第七十回,后面那个尾巴“卢俊义惊恶梦”,梦见梁山好汉一百单八将投降以后全部被张叔夜所杀,却是金圣叹硬装上去的。金圣叹为什么要杜撰这样一个并不高明的尾巴,各家说法不一,我这里不一一引证。反正这不是施耐庵的原文,删去这个尾巴,恢复这一回原来的回目“忠义堂石碣受天文,梁山泊英雄排座次”,应该无可非议,也绝不会为此打版权官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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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水浒》的成就及今天怎样认识(7)
施耐庵为什么要违背历史,杜撰出第八十三回至八十九回这七回“征辽”故事来呢?有人说,这是施耐庵为了“一舒心中的积郁和怨气”;也有人说,这是施耐庵为了说明宋江等人投降以后的“忠心”。在这七回书中,的确写了蓟州、幽州等地的战事,而且大获全胜,迫使辽主投降,而且居然自作主张,把已经收复的檀州、蓟州、霸州、幽州“依旧给还辽国管领”(要知道像这样的大事,可不是一个“征辽先锋”所能决定的)。但恰恰正是这七回书违背了历史事实,让稍许知道一点儿辽金历史的人,都觉得过于离谱。
我曾经想:如果施耐庵稍微再聪明一些,写宋江等人投降以后,奉命抗金,但不是违背历史写他们打败了金军,而是在这场战役中,一百单八个将领一个个先后死亡(或以身殉国,或受到奸臣的陷害),以这样的悲剧结束整部书,下面不再写“征方腊”(征田虎、王庆,本来就不是施耐庵所写),虽然也是违背历史的,但是这部小说的成就,可就更伟大了。
当然,我这一次改写,不可能代替金圣叹完成这一“未竟设想”;《水浒传》的故事和结构已经定型,一经改动,就不再是《水浒传》了。我做的工作,主要是语法、词汇的规范化,使之尽量和今天的标准普通话接近(没有严格按照当代普通话的规范,而只是尽量接近);七十回以前的故事,基本上不作变动,七十回以后的故事,则完全舍弃。无法或不便更改的,则加注解。注解力求详尽。原则是:“不怕把读者当傻瓜。”因为读者水平参差不齐,与其适应高水平读者尽量少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