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非常不好答复。特别是在今天!
下面看看三百多年前的伟大文学评论家金圣叹先生是怎么评价这一回书吧:
此回方写过史进英雄,接手便写鲁达英雄;方写过史进粗糙,接手便写鲁达粗糙;方写过史进爽利,接手便写鲁达爽利;方写过史进剀直,接手便写鲁达剀直。作者盖特地走此险路,以显自家笔力,读者亦当处处看他所以定是两个人,定不是一个人处,毋负良史苦心也。
一百八人,为头先是史进一个出名领众,作者却于少华山上,特地为之表白一遍云:“我要讨个出身,求半世快活,如何肯把父母遗体便玷污了。”
嗟乎!此岂独史进一人之初心,实惟一百八人之初心也。盖自一副才调,无处摆划,一块气力,无处出脱,而桀骜之性既不肯以伏死田塍(chénɡ成),而又有其狡猾之尤者起而乘势呼聚之,而于是讨个出身既不可望,玷污清白遂所不惜,而一百八人乃尽入于水泊矣。嗟乎!才调皆朝廷之才调也,气力皆疆场之气力也,必不得已而尽入于水泊,是谁之过也?
史进本题,只是要到老种经略相公处寻师父王进耳,忽然一转,却就老种经略相公外另变出一个小种经略相公来,就师父王进外另变出一个师父李忠来,读之真如绛云在霄,伸卷万象,非复一日之所得定也。
写鲁达为人处,一片热血直喷出来,令人读之深愧虚生世上,不曾为人出力。孔子云:“诗可以兴。”吾于稗官亦云矣。
打郑屠忙极矣,却处处夹叙小二报信,然第一段只是小二一个,第二段小二外又陪出买肉主顾,第三段又添出过路的人,不直文情如绮,并事情亦如镜,我欲刳视其心矣。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二回(8)
金老先生似乎只看到施耐庵的文笔、只看到史进的为己和鲁达的为人,怎么就看不到善恶是非和国家民族呢!
李和尚曰:“描画鲁智深,千古若活,真是传神写照妙手。且《水浒传》文字,妙绝千古,全在同而不同处有辨。如鲁智深、李逵、武松、阮小七、石秀、呼延灼、刘唐等众人,都是急性的,渠形容刻画来,各有派头,各有光景,各有家数,各有身份,一毫不差,半些不混,读去自有分辨,不必见其姓名,一睹事实,就知某人某人也。读者亦以为然乎?读者即不以为然,李卓老自以为然不易也。”
李贽评:陈眉公有云:“天上无雷霆,则人间无侠客。”郑屠以虚钱实契而强占金翠莲为妾,此是势豪长技,若无提辖老拳,几咎天网之疏。
王望如曰:王进奉母遇太公,避高俅之祸也;王进奉母辞太公,避史进之祸也。大郎不守家业,浪结强人,彼少华山之朱武、陈达、杨春,乃县官所捕之盗,即无醉露回书之庄客王四,出首回书之摽免李吉,折柬相邀,祸不旋踵,王教头于习武艺时,早有以窥其微矣。
又曰:镇关西者非他,小种经略相公门下策应屠儿是他。占金老之女,居翠莲之奇,则屠儿以上,假虎威者又不知几何矣。鲁达送金老时,凳坐城门,使小二赶不着。入郑屠家,立肉案边,使小二报不得。为人为彻,是粗鲁汉极精细处。
又曰:气之所至,拳不宽假,无所为面为善,鲁达一人而已。虽然,时当圣明,首告官司可耳,何必捐金报仇,杀身救人,为斯之激切耶?呜呼!其亦可以徵世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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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三回(1)
赵员外重修文殊院 鲁智深大闹五台山
话说鲁提辖扭过身子来一看,拖扯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渭州酒楼上救了的金老儿。〖这叫“无巧不成书”。这样的偶然性,也实在太少了。〗那老儿拖鲁达到僻静处,说:“恩人!你好大胆!现今明明地张挂着榜文,出一千贯赏钱捉你,你怎么还去看榜?要不是老汉遇见,还不得被做公的拿了?榜上现写着你年甲、相貌、贯址呢!”鲁达说:“不瞒你说,洒家因为你的事儿,那天回到状元桥下,正迎着郑屠那厮,〖鲁达说话有分寸。不说专门去打人,他说是“迎着”,也就是“偶然碰见”。〗被洒家三拳打死了,因此在逃。到处瞎撞了四五十天,不想来到这里。你怎么不回东京去,却来到这里?”金老儿说:“恩人在上:自从恩人救了老汉,雇了一辆车子,本想回东京去的;又怕郑屠这厮赶来,那时候可就没有恩人在那边搭救了,因此就没上东京去。〖想得周到。〗随路往北来,撞见一个京师的老邻居在这里做买卖,就带着老汉父女两口儿到这里来了。多亏了他,就给老汉的女儿做媒,结交本地一个大财主赵员外,养做外宅①,衣食丰足,都出于恩人。我女儿常常对他孤老②说起提辖的大恩。那个赵员外也爱刺枪使棒,常说:‘怎么能和恩人相会一面也好。’想念怎么能够得见?请恩人到家里住几天,再商议到哪里去。”
① 外宅——正妻之外,在另外一个宅子里养着的非正式小妾。在一夫多妻制的社会里,当时是公开、合法的。
② 孤老——指非正式夫妻关系中的男方。本是妓院对熟客的背称。
鲁提辖就和金老儿同行。不过半里多路,就到了门前。金老儿揭起帘子,叫一声:“我儿,大恩人来了。”那女孩儿浓妆艳饰,从里面出来,请鲁达居中坐了,插烛也似地拜了六拜①,说:“要不是恩人搭救,怎能够有今天!”拜罢,就对鲁提辖说:“恩人,请上楼去坐。”
鲁达说:“不用麻烦了,洒家这就要走的。”金老儿说:“恩人既然到了我这里,怎么肯放你走!”老儿接了杆棒、包裹,请到楼上坐下。老儿吩咐说:“我儿,你陪侍恩人坐一坐,我去安排酒饭来。”鲁达说:“不用麻烦,随份儿就好。”老儿说:“提辖的恩情,杀身难报;量一些粗食薄味,不成敬意!”
女子留鲁达在楼上坐着,金老儿下楼来,叫了家中新买的小厮,吩咐丫环先烧着了火。老儿和小厮上街去买了些鲜鱼、嫩鸡、肥鹅、时新果子之类回来。打开酒坛,收拾菜蔬,搬上楼来。春台上放下三个盏子,三双筷子,铺下菜蔬、果子等物。丫环用银酒壶烫上酒来。父女二人轮番把盏。金老儿跪在地上拜。鲁提辖说:“老人家,怎么行这样大的礼?折杀俺了!”金老儿说:“恩人听我说,前者老汉初到这里,就写了个红纸牌儿,早晚一炷香,我们父女两个天天都拜哩!今天恩人亲身来到,怎能不拜?”鲁达说:“真难得你这一片心。”
三个人慢慢地饮酒。天色将晚,忽然听见楼下砰砰地打门。鲁提辖开窗一看,见楼下有二三十个人,各执白木棍棒,口里都叫:“开门,快开门!”人丛里,一个官人骑在马上,口里大喝:“别让这贼逃走了!”鲁达以为是来抓自己的,拿起凳子,就从楼上打了下去。〖这有什么用?无非说明鲁达性格暴躁而已。〗金老儿连忙摇手,叫一声:“都不要动手!”急忙抢下楼去,直到那骑马的官人身边说了几句话。那官人笑了起来,就喝散了那二三十人,各自去了。
① 礼节性跪拜,一般只拜三拜,这里特别写明“六拜”,表示翠莲对鲁达的特别恭敬。跪拜的时候,双掌在胸前合拢,和脑袋同时下俯,样子如同往蜡钎上插蜡烛,所以说“插烛也似”。
那官人下马,走到里面。金老儿请下鲁提辖来。那官人跪倒身子就拜,说:“‘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义士提辖受礼。”鲁达问金老儿:“这位官人是谁?素不相识,为什么要拜洒家?”老儿说:“这个就是我女儿的官人赵员外。刚才只以为老汉引什么郎君子弟在楼上吃酒,所以引了庄客来厮打。〖不能这样鲁莽吧?是不是有过这样的事情?〗老汉一说清楚,立刻就喝散了。”鲁达说:“原来这样,怪员外不得。”
赵员外请鲁提辖上楼去坐,金老儿重整杯盘,再备酒食相待。赵员外让鲁达上首坐。鲁达说:“洒家怎敢?”员外说:“聊表相敬之礼。小子久闻提辖豪杰,今天相见,实为万幸。”鲁达说:“洒家是个粗鲁的汉子,又犯了该死的罪过;蒙员外不弃贫贱,结为相识,有用着洒家的地方,就帮你出头。”赵员外大喜,动问打死郑屠一事,说些闲话,较量些枪法,吃了半夜酒,各自歇了。
第二天天明,赵员外说:“住在这里,耳目众多,恐怕不稳便,想请提辖到敝庄住几天。”鲁达问:“贵庄在哪里?”员外说:“离这里十里多路,地名七宝村。”鲁达说:“最好。”员外就差人到庄上去再牵一匹马来。不到晌午,马牵来了,员外就请鲁提辖上马,叫庄客担了行李。鲁达辞了金老儿父女二人,和赵员外上了马。两人并马而行,在路上说些闲话。不多久,到庄前下马。赵员外携住鲁达的手,直到草堂上,分宾主坐下;一面叫杀羊置酒相待,晚间收拾客房安歇。第二天又备酒食管待。鲁达说:“员外错爱洒家,怎么报答!”赵员外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怎么说起报答来了?”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三回(2)
鲁达从此就在赵员外庄上住了。过了五六天,两人正在书房里闲坐说话,见金老儿急急奔来庄上,直到书房里见了赵员外和鲁提辖;见房内没人,就对鲁达说:“恩人,不是老汉多心。是前天老汉请恩人在楼上吃酒,员外误听人报,引领庄客来闹了街坊,后来却散了,人都有些疑心,说开去。昨天有三四个做公的①,来向邻舍街坊打听,只怕要来村里缉捕恩人。倘或有些疏失,怎么是好?”鲁达说:“要是这样,洒家我走就是了。”赵员外说:“要是留提辖在这里,恐怕会有些山高水低,他日叫提辖怨恨;要是不留提辖,情理上却说不过去。赵某有个主意,保提辖万无一失,足可安身避难。只怕提辖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