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十七回(5)
到达东溪村,已经是一更,都到一个观音庵取齐。朱仝说:“前面就是晁家庄。晁盖家,前后有两条路,要是一齐去打他前门,他可能往后门走了;一齐去打他后门,他又奔前门走了。〖废话。〗我知道晁盖的武艺好生了得;又不知那六个是什么人,想来也不是善良君子。那厮们都是亡命徒,倘若一齐杀出来,又有庄客协助,怎么抵敌?只好声东击西,让那厮们乱蹿,就好下手了。〖身为缉捕都头,却不是大公无私的,只想到朋友交情,不顾国法。〗不如我和雷都头分做两路:我和你各分一半人,都步行去,先在他前后门外埋伏了;等候唿哨一响为号,你们从前门打进去,见一个捉一个,见两个捉一双!”雷横说:“说得是。朱都头,你和县尉相公从前门打进去。我去截往后门。”〖又是一个不顾国法的,也想放走晁盖。〗朱仝说:“贤弟,你不知道。晁盖庄上共有三条通路,我闲常时候都看在眼里了;我去那里,认得路,不用火把。你不知道他的门路,倘若让他逃走了,可不是玩儿的。”县尉说:“朱都头说得是,你带一半儿人去。”朱仝说:“只消三十来个就够了。”朱仝领了十个弓手,二十个士兵,先去了。
县尉上了马。雷横把马步弓手都摆在前后,帮护着县尉;士兵都在马前,明晃晃照着二三十个火把,拿着钢叉、朴刀、留客住、钩镰刀,一齐都奔晁家庄来。
到了庄前,还有半里多路,见晁盖庄里火起,从中堂烧了起来,黑烟遍地,红焰飞空。又走不到十几步,见庄内前后四面八方,约有三四十处火起;〖这个农庄,也太大了吧?〗焰腾腾地一齐都着。前面雷横挺着朴刀,背后众士兵发着喊,一齐把庄门打开,扑进里面一看,火光照得如同白日一般明亮,并不见有一个人;只听得后面发喊,叫了起来,叫前面捉人。原来朱仝有心要放晁盖,故意赚雷横去打前门。这雷横亦有心要救晁盖,以此争先要来打后门;却被朱仝说开了,只得去打前门。他们两个故意这样大惊小怪,声东击西,要催逼晁盖快快逃走。
朱仝到了庄后,晁盖还没收拾完。〖这个晁盖,也太磨蹭了。庄内已经起火,他竟还没收拾完!如果宋江不拖延到夜里,人马中午就到了。〗庄客看见,来报晁盖说:“官军到了!事不宜迟!”晁盖叫庄客四下里放火,〖造酒已经三四十处起火了。〗他和公孙胜引了十几个走的庄客,呐喊着,挺起朴刀,从后门杀出去,大喝:“挡我者死!避我者生!”朱仝在黑影里叫一声:“保正快走!朱仝在这里等你多时了。”晁盖哪里听得见?,同公孙胜舍命只顾杀出来。〖公孙胜不是会法术么?这个时候,怎么不用?〗
朱仝虚闪一闪,放开路让晁盖走。晁盖却叫公孙胜引了庄客先走,他独自押后。朱仝让步弓手从后门扑进去,叫着说:“快到前面捉拿贼人!”雷横听见,转身就出庄门外,叫马步弓手分头去赶。雷横在火光下东观西望,装做寻人。朱仝撇了士兵,挺着刀去赶晁盖。晁盖一面走,一面说:“朱都头,你只管追我做什么?我可没亏待你!”〖可见平时喂饱了。〗朱仝见后面没人,方才敢说:“保正,你还不见我的好。我怕雷横不会做人情,被我赚他打你前门,我在后门等你出来好放你。你没见我闪开一条路让你走?你不要投别处去,如今只有梁山泊可以安身。”〖这也算是“英雄所见略同”。〗晁盖说:“深感救命之恩,异日必定报答!”
朱仝正和晁盖说话,听见雷横在背后大叫:“别让贼人逃走了!”朱仝吩咐晁盖说:“保正,你别慌,只顾走,我自会让他回去。”朱仝回头大叫:“三个贼人往东边小路去了!雷都头,你快去追!”雷横领了士兵众人投东边小路上追去。朱仝一面和晁盖说着话,一面装着追赶他,却像防送的一般。渐渐黑影里不见了晁盖,朱仝装做失脚扑地,倒在地下。众士兵随后赶来,上前扶起。朱仝说:“黑影里不见路径,失脚走下野田里,滑倒了,闪挫了左腿。”县尉说:“走了正贼,这可怎么好!”朱仝说:“不是小人不追赶,实在是天太黑了,没法儿追人。这些士兵又没几个有用的,不敢上前!”县尉再叫士兵去赶。众士兵心里说:“两个都头尚且不济事,近他不得,我们有什么用!”都去虚赶了一趟,回来说:“黑地里不知道贼人往哪条路去了。”雷横也赶了一趟回来,心内寻思:“朱仝和晁盖最好,多半是放了他去?我却不见了人情!”回来也说:“哪里赶得上!这伙儿贼人,的确了得!”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十七回(6)
县尉和两个都头回到庄前,已经是四更时分。何观察见众人四分五落,赶了一夜,不曾抓到一个贼人,连连叫苦说:“这叫我怎么回济州去见府尹!”县尉只得捉了几家邻舍去,〖当官儿的就这点儿本事,盗贼抓不到,就抓邻舍。〗解到郓城县里来。
时知县一夜不曾睡,立等回报;听得说:“贼都走了,只拿得几家邻舍。”知县把一干拿到的邻舍当厅勘问。众邻舍说:“小人等虽然在晁保正邻近居住,远者二三里地,近者也隔着些村坊。〖这样的人,怎么也叫“邻舍”?〗他庄上时常有搠枪使棒的人来往,怎么知道他会做这种事情?”知县逐一问了,务必要问他们的下落。数儿内一个贴邻说:“要知道他的底细,除非问他的庄客。”知县说:“听说他家的庄客也都跟着走了。”邻舍说:“也有不愿意去的,还在这里。”知县听了,火速差人,就带了这个贴邻做眼,来东溪村捉人。没两个时辰,抓回来两个庄客,〖晁盖走前也没安排:凡是不走的,赶紧远走高飞!〗当厅勘问。那庄客开头抵赖,受不了打,只得招说:“先头是六个人商议。小人只认得一个是本乡中教学的先生,叫吴学究;一个叫做公孙胜,是个全真①先生;还有一个黑大汉,姓刘。剩下那三个,小人不认得,都是吴学究去张罗来的。只听得说:‘他们姓阮,在石碣村住。弟兄三个,都是打鱼的。’”知县取了招状,把两个庄客交给何观察,回了一道公文申呈本府。宋江自去周全那一干邻舍,保放回家听候。〖两头做好人。〗
①全真——对道士的称呼。
何涛和众人押了两个庄客连夜回到济州,正值府尹清早升厅。何涛引了众人到厅前,禀说晁盖烧庄在逃一事,再把庄客口词说了一遍。府尹说:“既然这样,再拿出白胜来!”问:“那三个姓阮的在哪里?”白胜抵赖不过,只得供说:“三个姓阮的,一个叫做立地太岁阮小二,一个叫做短命二郎阮小五,一个是活阎罗阮小七。都在石碣村湖里住。”知府说:“还有那三个姓什么?”白胜说:“一个是智多星吴用,一个是入云龙公孙胜,一个叫赤发鬼刘唐。”知府听了,说:“既然有了下落,且把白胜依旧监了,收在牢里。”随即又叫何观察,差他去石碣村:“只要拿了姓阮的三兄弟,就有头脑了。”
这一去,有分教:
天罡地煞,来寻聚会风云;
水浒山城,去聚纵横人马。
究竟何观察怎么去石碣村缉捕,且听下回分解。
【简评】
晁盖是个地主,他发动多人劫取生辰纲,完全出于个人私利,并不想拿这笔钱去救济穷人或接济“革命武装”;宋江和朱仝、雷横放了晁盖,完全是出于个人感情。从国家的角度来看,实际上是县政府里的三个干部(一个县府秘书、两个刑警队长)欺上瞒下,买放了重大案犯。关于这一点,《水浒传》的作者写得恰如其份,既没有拔高他,也没有美化他。说他们是为了“义气”,也说得通:这是江湖义气、“哥儿们义气”。
《水浒传》中说宋江是个仗义疏财的人,时常接济穷人。他是一个县衙门里的小吏,家里也不过是个中小地主,收入并不十分多,至少不能和柴进相比,从后文描写他的家境来看,很可能连晁盖也比不上。他哪里来的许多钱财周济“天下好汉”和地痞赌棍儿?因此如何正确认识宋江这个人,对于他的经济来源、是不是一个廉洁奉公的正派人,不能不加以考虑。
我曾经做过这样一个小小的调查,询问每一个看过《水浒传》的人:“你最喜欢《水浒传》中的哪个人?最不喜欢的是哪个人?”回答最喜欢的人,答案各人并不完全相同,有喜欢武松的勇敢的,有喜欢鲁智深的义气的,还有喜欢燕青的对主子的忠心的;但是最不喜欢的人,几乎无一例外,都说最不喜欢宋江,有说他阴险恶毒的,有说他假门假氏、假装义气的,有说他葬送了梁山兄弟的,还有人说他集各种坏品质于一身,就是没有真心实意的好心肠的。
吴越评70回本水浒传 第十七回(7)
这就产生矛盾了。这个宋江,究竟有什么德能,竟能黑白两道通吃?让一班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强盗一看见他,立马“纳头便拜”,口称哥哥?这是当时的真实情景?还是施耐庵故意夸大其词,给宋江涂脂抹粉?
关于宋江的两个绰号“及时雨”和“呼保义”,前一个容易理解,后一个历代各注家有许多解释,但都牵强附会,最通俗的解释是:呼唤他来保护忠义。下面的资料,可供参考:《辅耕录》中说:武正八品曰保义校尉,从八品曰保义副尉。言吏员未授职,已呼之为保义也。及宋时相呼曰保义,亦似通称,如员外之类。——也就是说,在宋朝,就把“保义”当作“通称”,是一种客气的称呼。“呼保义”,似乎可以解释为“叫叫的保义”(不是真正的八品官)。
庄绰的《鸡肋编》中有一个小故事:晋人南寇,上皇遽(jù锯)逊位,闻将及都城,乃与蔡攸及一二近侍,微服乘花石纲小舟东下,人皆莫知。至泗上,徒步市中买鱼,酬价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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