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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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夭 作者:君子在野-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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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此人身着僧袍于终南山脚下遭雷祸而亡,坐地化为焦炭,后人语曰:道行浅薄,妄议天机,必遭报应。

第五章

长夜,乌云遮月。
浮生山的夜格外幽静,从小窗向外眺望,只见树影摇曳,黑色山峦如酣睡的巨兽将小院重重包裹,二更时分下起细雨,雨丝细密,打湿庭院的石板路,发出静谧的沙沙声响。
公子寒坐在桌边,守着烛火缝补白天撕破的锦袍,半晌停下手中的活计,回头朝竹榻看了一眼,视线落在龙渊脸上,便格外温柔了起来。
榻上的人盖着薄薄的粗布被子,正在熟睡,一双凤目紧紧闭着,肤如白瓷,黑发如漆,褪去清醒时的凌厉,晃动的光影将他的睡颜勾画出一种不似男子的冷艳,美而强悍,摄人心魄。
公子寒看的出神,不由暗暗惊讶,当初把那个干瘦细长,下巴尖削的乞儿捡回来时,怎么都没想到他竟是个美人胚子,宫里衣食无忧,他治好了疮疖,学着读书识字,骑射弈猎,渐渐出落的颇有风华,连最美的宫女都自愧不如。
他悟性绝佳,替公子寒写诗作赋应付严厉的父皇,春日皇宫狩猎,他身着戎装,手握铁弓跨马驰骋,猎得一只凶暴的黑熊,进献给公子寒逗他一笑。
大概也日渐懂得城府,学着一边柔肠绕指,一边在背地大肆招兵买马,架空忠臣,十年苦心经营。公子寒心性单纯,等注意到龙渊的暴虐与野心,一切都来不及了,不论是皇位,自由,还是这颗心。
龙渊不知梦到了什么,突然打了个寒噤,眼睛睁开一条缝,口中含混道:“你不要走。”
他抱着被衾,双眉拧成疙瘩,薄唇微启,脸颊被灯火分为两半,一半倨傲,一半沉于阴影中,露出不合时宜的疲累。
公子寒拈着针,在发顶磨了两下,应道:“我不走。”
龙渊慢慢转醒,视线在公子寒的脸和手中的锦袍之间游移几遭,眼神冷了起来,转脸道:“又做出这副深宫怨妇的样子,惹人厌恶。”
公子寒将锦袍放在一边,随手拢了拢垂腰的长发,赤足向龙渊走来,坐在床沿道:“得了哪家妙人?睡着了也不忘挽留。”说着替龙渊掖了掖被角,“我以为你铁石心肠,只对天下感兴趣,没想到有一天也会留恋佳人。”
他说的很平静,没有一丝醋意,仿佛早已在预料之中,龙渊冷淡的回了一句与你无关,往窄榻的另一侧挪了挪,腾出地方给公子寒,道:“过来,我陪你说会儿话。”
公子寒合衣躺在龙渊身边,与他肩膀抵着肩膀,感觉温热的气息透过他身上的明黄寝衣,烧的人口舌发干。他盯着房顶沉默半晌,开口道:“你且睡,我猜你近日定没休息好,眼下的阴影又重了许多,刚过了选秀的日子,后宫虽添佳丽,也要懂得爱惜身子。”
龙渊嘴角向上一扬,不置可否。
两人骈足歇息,斗室安静,只有灯台烛火不时啪的一爆。
公子寒转了个身,后背偎在龙渊怀中,握着他的手道:“最近怪梦做的愈发频繁了。”
“又梦到捡了个乞儿回来?”
公子寒摇头,不由脸上一热。初退位时龙渊对自己百般厌恶,他没有办法,蠢的一有机会就在龙渊耳畔聒噪,企图用陈年往事换回他的情意,谁料这段屈辱恰恰触了龙渊逆鳞,反而让他更添报复之心。
“自从搬来这里,我时常梦到满庭花雨,一名粉衣少年神色哀伤,隔窗与我交谈,先是教我怎样种植和贩卖桃枝,又说你是不祥之人,劝导我不要再与你往来。”公子寒笑笑,不以为意道:“若不是我从不信鬼神之说,真要怀疑是惊扰了山里的桃仙。”
龙渊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嗤笑道:“朕是天子,阳气重的很,凭他是什么妖物,敢惹我不快,斩了就是。”
公子寒嗔骂了句莽夫,双手却不老实了起来,转身抚摸龙渊结实的大腿,握住两腿间的物事,待他起了反应,解开衣带改用唇舌伺候,抬头调笑道:“让我看看,你这半路出家的天子,阳气到底有多重?”
龙渊的呼吸陡然粗重,伸手扯开公子寒的衣裳,白日的寡情荡然无存,提起那滚烫的物事就往他股间冲撞。公子寒低吟快活,两次三番后酥软在他身下,抓着散乱的黑发,断续求饶:“龙渊,龙渊你慢些。”
孤灯一盏,长夜漫漫,只闻愈加急促的喘息低吟,一双人影,交叠如蛇。
两人翻云覆雨,天亮才相拥而眠。
第二日是个爽晴的好天,天高云淡,天空碧蓝如洗,落了一夜的细雨将青山冲刷的格外清透,偶尔几声婉转鸟鸣,更添清幽之气。
公子寒手戴镣铐送龙渊出门,站在屋前深吸了一口雨后的清新空气,抬头正欲赏花,视线定格在桃树枝桠间,不动了。只见眼前的山间小院洒满落花,庭前一株百年碧桃尽成雪白,如梨花带雨,泫然欲泣。
围树绕了两圈,公子寒奇道:“可真是妖孽,这花一向雨后红艳,怎么突然变了?”
龙渊兴致索然,握着公子寒的手,感觉那手指瘦的快要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道:“山花品种奇特,何来妖孽之说,你总是胡思乱想,忧思太过,伤身子。”
公子寒闻言楞了一会神,苦笑道:“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龙渊没接话,负手站着,让公子寒整理他身上繁复的配饰,莽带,朝珠,香囊扇坠,龙佩宫绦。小院一直备着华服,公子寒好绣工,山中终日寂寂,闲暇便用离宫时带出的几匹好布料替龙渊缝制锦衣,因为他不常来,衣袍收在衣箱太久,都捂出了樟脑的味道。
收拾停当,公子寒抬起头,一张清俊的脸无波无澜,恭顺道:“时常过来看看,我总觉得身体一日差似一日,大约没几年活头了。”
龙渊点头应允,跨马而去,绣满金线螭龙的斗篷在风里招摇成一面鲜亮的旗帜。
话是这么说,等龙渊再来的时候,春天早已经结束了。
一晃眼,石榴花开,已到夏至。

第六章

石榴花开时龙渊又来了一趟,带了些宫里凝碧池结出的莲蓬和公子寒小时候爱吃的糕点,陪他坐一天,饮完了整坛自家酿的高粱。酒后他竟难得的主动求欢,公子寒瘦弱,几乎拼了命迎合,热情的像要燃尽余生。
南方有八百里急奏直接递进山中小院,龙渊读完奏章,当天黄昏就要走,公子寒没有挽留,临行前将补好的衣裳塞给他,柔声道:“秋凉时穿,下雪前一定记得回来。”
谁料,龙渊这一走,又是整整两年。
时光在公子寒对往昔恋人日复一日的思念中悄悄流逝,谷雨,暮春,初夏,当山脚的货郎第三次带来村里枯死的桃枝时,他终于开始怀疑,龙渊也许不是不想见他,而是已经将他遗忘。
两年后的三月初一,货郎进山拜访,交换完货物,公子寒拉着他问山外情形,那时货郎已靠贩卖碧桃积攒了丰厚家资,在长安连开五家店铺,除了见公子寒,极少亲自出门卖货了。闻言局促的抓了抓头皮,答曰:“已是太平盛世。”
传闻皇帝龙渊深谙治国之道,以手段狠辣果决闻名,继位四年,江山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边疆万国来朝。
太平盛世。
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刚进六月,天气已经燥热难耐,夏蝉像被白花花的太阳掐住了脖子,一声声催命的叫,小院培植的中药和花木耐不住暑热,无精打采的垂着叶子。
公子寒穿一身灰布短衣,蹲在灶前烧火做饭,夏天桃枝含水多,燃烧时升起大量烟气,他被熏的咳嗽,眯着眼睛抬手擦汗,苍白的脸颊沾了一大片煤黑。
农活辛苦,耗人精力,好在手脚被枷锁磨破的地方都成了茧,慢慢感觉不到疼了。
将最后一捆柴火投入火塘,趁锅里的汤咕嘟嘟冒泡,公子寒慢悠悠的起身回后院汲水,一桶桶倒进水瓮,又逐缸检查自家酿的桃花米酒,忙了一圈感觉体力实在不支,这才叫醒在里屋打瞌睡的小童子,使唤他看火,自己则执了一卷《逍遥游》,坐在葡萄架下边读边静等羊肉煮熟。
小童子手握蒲扇呼啦啦朝灶台扇风,火塘烟尘四起,熏得他打了个大喷嚏。
公子寒瞥了他一眼,抿着嘴摇了摇头。
肉汤香气四溢,守院的大灰狗馋的围着大锅溜达,小童子偷偷咽口水,见公子寒读书认真,飞快从锅里捞了一块羊肉塞进嘴里,被烫的一蹦三尺高,吱吱哇哇乱叫。
这回公子寒没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童子是龙渊差人从市集买来给公子寒作伴的,名叫棠溪,十二三岁的男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总像在盘算什么坏主意。自从他来,小院就再没了片刻安宁,一会儿打了碗,一会儿趿拉着草鞋跟院里的鸡吵架,正经活儿不干,最爱偷懒耍赖,好在公子寒脾气好,只当添了个顽皮的弟弟,一大一小共同打发时间。
山中的清寂时光以摧枯拉朽的力量改变着这位曾经的皇帝,在结束他帝王生涯的同时也给予了他另一种形式的生命力,他开始学着做饭,酿酒,拔净鸡毛煮一锅蘑菇鸡肉浓汤,看日头判断时辰,分辨货郎带来的种子,甚至亲自开垦了一片地,培植中药、香草和蔬菜,每天天不亮就带着棠溪浇水翻地,农家生活也算过得有滋有味。
闲暇时一个人坐在桌边打棋谱,绣衣裳,将龙渊遗忘的小玩意儿拿出来把玩,晴天的夜晚会做奇异的梦,梦里一名粉袍少年站在桃树下,衣袂临风翻飞,眼如秋水,肩上落满粉红花瓣。
公子寒认为自己没有令鬼神惦念的价值,一向把少年当成长夜漫漫的臆想,索性称其为弟,梦中清谈,讲些诗词歌赋打发时光。
他教少年诗经里的句子: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子之于归,宜室宜家。
少年听说这是用桃花比喻待嫁女子,兴奋的跟着念了许多遍,又问用何句形容相思,公子寒倚窗而立,修长的手指把玩龙渊留下的一枚玉佩,神思不定道:“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少年目光沉郁,质问他:“那皇帝脾气喜怒无常,对你如此无情,你为何还眷顾于他?”
“若他真如你所说那般无欲无求,甚至不懂情爱,为何苦心策划十年,要同你抢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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