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刚下了一层的清雪,后窗下印着一行清晰的脚印,太爷爷就顺着这行脚印,顺着东厢房和正房绕了半圈,才发现这朱家的院子原来还有后门,门不大,正开着,朱疤脸显然是从这个门逃走了。太爷爷估计朱疤脸不会跑得太远,就顺着脚印追了出去。
朱疤脸已不是当年精瘦干练的土匪了,养了一身的肥肉,跑起路来很吃力,这也该着他当晚丧命。太爷爷虽个子矮,腿短,但他身体好,跑起来两腿如飞,追出庄子外不远,他就看见前面有个黑影,慌慌张张的,正想点射,却见黑影一回身,一声枪响。太爷爷就感到左耳边有东西一擦而过,耳垂发热,他抬手摸了摸,竟破了皮出了血,不禁惊出一身冷汗来,他没想到朱疤脸开枪也有点准头儿,他的左耳朵从此就留了一个疤。
太爷爷一惊之后发了狠,他抬手就是一枪,黑影应声倒地,等他跑到近前一看,果然就是朱疤脸,还穿着睡衣,外面披着一件狐狸皮袄,太爷爷那一枪正打在他后脑勺上,一枪毙命。朱疤脸的手里还攥着一把“盒子炮”呢,太爷爷就把盒子炮拿下来,看了看,手柄还温热,然后别在了腰上。太爷爷又看了看朱疤脸,称霸一方的一个老匪,今天竟死在他的枪下,一时间,他的心情很复杂。
太爷爷正看着,两个弟兄跑了过来,想是王老疙瘩怕太爷爷有闪失,派他们也追了出来。太爷爷忽然又朝朱疤脸的身上打了一枪,两个弟兄愣了愣,惊愕地看着他,一个弟兄说:“大哥,他都死了,你还打他?”“咋?你不觉得他可恨?”太爷爷说这话时,眼睛瞪得牛一样大。“可恨可恨!”这位兄弟忙说,然后端起“三八大盖”也打了一枪。他们当然不理解,太爷爷想起一个阳光女孩被一个疤脸畜生糟蹋了,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这一枪是替喜凤打的,他一直都记得要替喜凤打上一枪,他不会食言。
太爷爷还不知道喜凤和喜凤的娘已上了吊,若是知道,他不把朱疤脸大卸八块才怪呢。
三个人回到朱家大院时,那几个跟班已被捆了起来,朱疤脸的四个老婆和下人也被集中关在一个房间里,王老疙瘩在正房的厅里,站在一堆东西前咧嘴乐:好多现大洋、金银首饰、布匹、粮食、十几条枪,一些弹药。那个受伤的弟兄就歪在一旁的椅子上,朱疤脸的大老婆正为他的伤口抹药,那药是她为了讨好,主动拿出来的,说是能止血。受伤的弟兄流血并不多,幸亏没伤了大动脉。
一见太爷爷,王老疙瘩说:“大哥,这么多东西,还愁拿不走呢!”顿了顿又说:“大哥,别急着走了,弟兄们走了一天,还没喘口气呢,俺看这挺好的,在这吃顿饱饭,睡个安慰觉,明天一大早再走吧!”太爷爷一听也是,这么多东西,还有一个弟兄受了伤,再说,他也不担心鬼子兵,西风庄离县城几十里远,枪声根本传不到那儿。
王老疙瘩就让两个弟兄押着下人去做饭,等饭做完了,王老疙瘩又把下人和朱疤脸的四个老婆都捆了,和那几个跟班关在了一起。吃了饭已是后半夜了,王老疙瘩拍了拍鼓起的肚皮,忽然喊了一声:“柱子!”他是在喊一个弟兄,那个弟兄就应了一声,王老疙瘩说:“你再辛苦半宿,守着那帮狗日的,别让他们跑了,要是撑不住,就喊虾皮替你!”柱子一听却拍胸脯:“放心睡你们的吧,有我在一个都跑不了!”
天欲亮未亮,东方已泛起了鱼肚白,太爷爷和王老疙瘩在正房内睡得正香,忽然响起了一阵紧促的敲门声,被惊醒的太爷爷一骨碌坐了起来:“谁呀?咋了?”就听门外一个弟兄急切地说:
“大哥,不好了,柱子和朱疤脸的小老婆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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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敲门吵醒太爷爷和王老疙瘩的弟兄正是虾皮。
他是憋了一泡尿起来的,也想着去看看柱子,用他替换不,可他一到院子里就发现院门开着,心想不好,就直奔关着朱疤脸的老婆和跟班等人的屋子,进去一看,不但没看见柱子,而且朱疤脸的小老婆也不见了,询问被捆绑的人,都说柱子和朱疤脸的小老婆一起出的屋子,他这才着急忙慌地来禀报太爷爷。
太爷爷和王老疙瘩起身来到院子里,见院门果然开着,就让虾皮到院子外边查看查看,然后也进了关人的屋子,询问来询问去,男男女女讲的跟虾皮说的差不多,太爷爷想了想柱子以往的表现,就想乐,心想:“别看这小子平日里蔫了吧唧的,色胆还不小呢!”王老疙瘩却沮丧的脸,嘴里一个劲的重复:“不能吧,俺看柱子不是那样的人,俺觉得不可能!”他显然很愧疚,毕竟是他半夜里安排柱子值岗的。
太爷爷和王老疙瘩再次来到院子里时,王老疙瘩还不甘心,就高声唤了起来:“柱子!柱子!”“柱子,你个王八羔子在哪呢?给俺出来!”这时几个被吵醒的弟兄也已来到了院子里。王老疙瘩正喊着,西厢房的一屋门“吱扭”一下开了,一个人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还打了个哈欠:“你们喊啥呀?俺在这儿呢!”不是柱子是谁?
太爷爷几个人愣了愣,王老疙瘩就忙开了口:“柱子,俺叫你看着人,你咋睡觉呢,俺问你,朱疤脸的小老婆哪去了?”“,朱疤脸的小老婆?”柱子跟着重复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朝屋子里看了看:“对呀,她刚才还在俺被窝里呢?”“啥?!”柱子那话一出,院子里所有的人都一脸惊讶。
“你说啥?你说朱疤脸的小老婆刚才还在你的被窝里?”太爷爷盯着柱子。
“是……是啊!”柱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半夜里,王老疙瘩让把朱疤脸的四个老婆也捆起来时,柱子是亲手捆的小老婆,当时那女人身上的香气就让他眩晕,偶尔碰到了她那双的嫩手,也像过了电似的,让他心里痒酥酥的,所以吃完饭后,王老疙瘩派他看守,他就兴奋得不得了,很痛快地就答应了。后半夜看人时,他就坐在小老婆的对面瞅,越瞅越娇艳,就有些抑制不住。那小老婆的目光是避着柱子的,但有时也会偷偷瞄他一眼,那眼神也勾了柱子的魂儿似的。
熬到五更天的时候,柱子终于忍不住了,他索性就把小老婆单独拽到了空屋子里,小老婆当时吓坏了,以为要杀她,一个劲儿地跪在地上磕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柱子却忙拉起她说:“俺不杀你,俺是喜欢你!”小老婆就明白了,笑了笑:“只要你不杀俺,俺啥都依你!”就这样,朱疤脸的小老婆就让柱子给睡了。累了快一天一宿了,又这么一阵折腾,完事后柱子倒在炕上就呼呼了,小老婆是啥时跑的,他还真不知道。
“这么说,你是把她给睡了?”太爷爷的脸色难看起来。
“啊,俺……他朱疤脸能睡,俺凭啥不能睡?再说,他朱疤脸坏事干尽,俺睡他老婆又咋了?”有点儿心慌的柱子忽然又理直气壮起来。
“你还有理了?朱疤脸是朱疤脸,他老婆是他老婆,你不知道他的小老婆是抢来的?!”太爷爷忽然吼了起来,柱子愣了愣,他没敢顶撞太爷爷,可还是小声说:“抢来的咋了?还不是顺了人家朱疤脸,要不她咋不一头碰死,找根绳儿吊死?”柱子虽然还是在抬杠,可说的也不无道理,太爷爷被噎地脸色铁青,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小子还嘴硬,看俺不打你个脸青!”王老疙瘩说着,气冲冲地就奔柱子去了,柱子却慌忙转身跑进屋,插上了门,王老疙瘩气得直跺脚:“你个王八羔子,看你能躲一辈子,俺打断你的狗腿!”看着王老疙瘩的样子,几个弟兄忍不住笑出了声,太爷爷就瞪了他们一眼,他们就不敢笑了。
这时,虾皮忽然又从外边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进大门就喊:“大哥,不好了!”“慌啥?又咋了?”太爷爷看着他。“鬼……鬼子兵来了!”
虾皮紧张得说话有些磕巴。“啥?!”这下子院子里所有人都惊慌失色了。王老疙瘩看了看还被柱子关着的门:“你小子还有脸躲,都是你放跑的人,才去给小日本报了信儿!”太爷爷也狠狠朝门上瞪了一眼,忙转身往大门口走,王老疙瘩几人都跟着。
王老疙瘩和太爷爷都以为是跑了的小老婆给鬼子兵送的信,他们是一时情急,没多加考虑,西风庄离县城几十里远呢,那小老婆就算长了翅膀也不可能送信儿送得这么快,其实她跑出去后就直接回了也在庄子里的娘家。给鬼子兵报信儿的是朱疤脸手下的一个跟班。说到这儿你会问:“那几个跟班不都被关起来了吗?难道还有漏网之鱼?”正是如此。
太爷爷不清楚朱疤脸到底有多少跟班,所以忽略了这一点也很自然,说来也是该着太爷爷他们有此一难,那漏网的跟班叫陈宝,是昨天一大早就被派出去的,是朱疤脸的大太太没了胭脂,让他去县城采购一些回来。陈宝虽也得了大太太早去早回的吩咐,但难得有这么一次进城的机会,还不尽兴玩一玩?于是又逛窑子,又喝小酒的,玩到天快黑了才往回赶,回到西风庄时正好是二更时分。
陈宝刚进村口就被朱家的枪声骇住了脚步,可枪声却忽然又停了,他就听到有人喊话,他一听“俺是杨玉红!”当时一泡尿就浇到了裤裆里,他听朱疤脸说过,说来抢女人的那个小个子叫杨玉红,他稳了稳神,转身又跑出了庄子。他连夜跑到县城,向日本军官高森那里报了信儿,高森一听是杨玉红,眼睛就亮了,问他看清楚没?他说肯定是杨玉红,问是一个人吗?他却说不清楚,为保险起见,高森通知了高队长,然后亲自带队,行色匆匆地朝西风庄赶来……
当时,太爷爷走到院门口,向外一看吓了一跳,可不是吗?日伪军已经到了村口,黑压压的一片,太爷爷下意识地忙把大门关上,上了门闩。“大哥,咋办呐?”弟兄们都看着太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