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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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1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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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刘敞赏识的也倒都是有学识、有操守的人。他当扬州知州之后推荐扬誉的三个人:一个孙侔、孙正之,一个常秩、常夷甫,一个王令、王逢源,恰恰也都是安石的知交。
  只是,较之安石,刘敞有些食古不化,特迷信谶纬之说。既然这样,有时候就难免耍些装神弄鬼的小手段了。仁宗皇帝盼儿子没盼到,却一连盼来两个公主,刘敞跟几个知心朋友说:“敝人早知道皇上要失望!前不久我夜里观测天象,见镇星光焰夺目,心里就有数了。镇星主得到疆土;不得疆土,则主得女。本朝四境平和,不会得到土地,那不主皇上有诞育公主之喜,还主什么?后来果然应了我的话!这天象哪会有错呢?”这不是巫师术士的疯话吗?虽是疯话,倒也不是信口胡说。太史公司马迁,早在“天官书”中就说过了“历斗之会以定填星之位,曰中央土”,主“其国得土,不乃得女”。填星就是镇星,又叫土星。刘敞这话,不正是从太史公那儿套过来的吗?
  这么迷信谶纬之说,自然也要与司马旦一样反对妄动风水。一听到安石在常州开河失利,当时就从扬州写了一封信给他。除了表示慰问,就是说他不该妄动风水,擅自生事,要是当初不生这个念头就好了。
  安石接到信,又好气又好笑。府里的几个同僚正在一起议事,安石不禁感慨道:“这个刘原父刘大人,也实在可爱。要说我治河考虑不周,以致劳命伤财,无功而罢,我王安石实在无可逃避。可他说我当初根本就不该动这个念头,实在有些不得要领了。当今天下所以事事难,失败者多成功者少,还不就因为当官作宦的人因循苟且,无所作为吗?这次治河,原为运输不畅,连年水旱,不是万不得已,非做不可,我会抓个虱子在头上挠吗?既然非做不可,也就不能以暂时的成败论得失了。今年且不说了,什么时候天时、地利、人和桩桩完备,这河总还是要修的。不只是我,就是我走了,后任只要不想敷衍天下,也还是要做的。”
  几个同僚都敷衍安石道:“那是。刘大人多半不了解情况,不过发些迂论罢了!”
  可这里一出了府,他们就将安石的这一番决心到处张扬了。那些怕修河的听了,一颗原本有些松弛的心,自然又全绷紧了,跟着,就是紧锣密鼓寻求对策了。
  魏瓘也为了难。最彻底的办法,当然是将安石调离常州,调得与两浙西路毫无干系。可借口呢?治河不当,天气确实是个原因;而且细究起来,谁都有些瓜葛。除了这个,他又毫无把柄。既无把柄,人家知州当得好好的,凭什么调他走呢?
  难题到底叫手下一个幕僚给解决了。那人说:“大人,这事很好办。”
  魏瓘不耐烦道:“好办?好办我到现在没想出办法!”
  幕僚笑道:“大人只要上一本,保奏王大人才高功大,应当升迁。一升官走人,不就结了吗?”
  魏瓘皱着眉道:“是倒是个办法,只是太便宜了他!”
  可想来想去,到底没有更好的辙,只好认了。魏瓘忍痛上了一本,请求升迁安石。江东提点刑狱官正好出缺,朝廷想找个能干的人顶班,又还始终惦记着安石曾有提点开封府界诸县镇公事这么一档子事情,也就拍了板了。安石自然不愿离位,赶紧上书请辞,为保险起见,甚至又给还在做参知政事的曾公亮上了书,再次请他关心,到底没用,只能离开常州去江东了。魏瓘他们这才一个石头滚到地,真正放心了。
  化刚得到消息,赶到晋陵来给安石送行。原本已经心灰意懒,眼见安石离了常州,修水利的事更没指望了,自然更加郁闷;一面又怕安石心里难过,一直忍在心里不说,只是影子一般伴着他。安石心里明镜似的,如何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心里也百感交集,一时又找不到适当的话来安慰他,只好也不去谈。直到临行,安石在船上摆了一席酒,举杯话别,安石才劝道:“化刚先生,您虽然只字未提,我知道您心里很不痛快。都是因为我害您出山,又无功而返,叫您身心都受到摧折,我实在抱歉之至!”
  化刚听安石这么自责,越发难过了,不禁热泪纵横:“大人对学生的知遇之恩,学生没齿难忘,感戴不尽。大人这话,越发叫学生无地自容了!”
  

大宋遗事 第三十六回(3)
安石道:“化刚先生,我说的是本心话。不仅对您,对逢源,我也一样抱歉之至!不是我请他帮忙,过于劳累,他又怎么会这么年轻就谢世了呢!唉,我实在太对不起他了!”
  化刚见安石将逢源的死也揽在自己身上,知道他心里的负担比自己更加沉重,再不去想自己的那一份不痛快了,只安慰安石道:“子夏说:‘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人的寿夭都是天数,哪里与事情相关呢!逢源能追随大人,为国事而殇,也算死得其所了。大人千万不要过于耿耿于怀!”
  说起逢源,两个人都沉入追悼忘友的悲怆情绪中了。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再说话。
  喝了两杯闷酒,安石终于又感慨道:“说到国事,真是一言难尽!不是身在其中,个中三昧是很难了然的!”
  这话自然最能引起化刚的共鸣。他想不到的是安石竟然也会有这样的感慨!不由得也敞开心扉,叹息道:“经过这一次,学生实在是心灰意冷了。大人在这里都是如此,大人一走,更没有希望了。送别了大人,学生我就要彻底归隐,再不伸头揽事了!”
  安石叹道:“原来我想,只要我还在任上,这水利的事迟早会动手完成,我们还有机会共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调我走了。我也上书辞过,无奈朝廷不准。这人一入公门,就身不由己了,唉!可您也不要过于悲观了。我还是那句老话,只要假以时日,总会水滴石穿的。说到归隐,我怕您也不会完全不问国事。尤其是您殚精竭虑、几乎倾注全部心血的吴中水利,您何尝能忘掉片刻!当年,我与逢源就说过陶潜,他该要算归隐最彻底的人了。可看他的《读山海经》,‘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沧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长在。……徒设在昔心,良辰讵可待!’哪里有一点点忘怀国事的样子!我怕您也会一样的。”
  一席话,句句说在化刚的心坎上,除了感激安石的相知之深,他竟无话可说了,只是一杯又一杯地低头饮酒。安石见他无话,又安慰道:“化刚先生,吴中水利,非您不治。我人虽走了,心还与您同在,与您一起关注着吴中水利。您千万不能泄气,还要一如既往地考察研究,真正将吴中水利完全了然于心。只要真正全局了然,胸有成竹,总有机会付诸实施的。我虽去了江东,只在饶州,并不太远,还可以随时来往。就是不在江东,也总还在朝廷。来,最后一杯,为了吴中水利,为了咱们的小治、大治,干!”
  “干!”化刚也端起酒杯,一口气干了。他浑身原有的豪气,也在这一声脆响中喷涌而出,对安石说道,“大人放心。大人如此关爱学生,关爱吴中,学生再要消极沉沦,就太说不过去了。我一定勉力而为,死而后已!”
  安石听他这话,也很受鼓舞,说道:“有您这话,我就彻底放心了。让咱们一起共勉,努力为吴中、为朝廷做些贡献吧!”
  两个人,到底满怀豪情地别过了。化刚上了自家的小船,往宜兴而去;安石则向饶州进发了。
  江南东路提点刑狱公事,治所在饶州,紧靠彭蠡湖,与他的抚州老家相邻。这对安石该是一件好事,可他还是再三辞免,原因固然很多,关键大体还在这提点刑狱公事的职责。提点刑狱公事,顾名思义,主要是掌管监督本路州县的刑狱诉讼、缉捕盗贼事务,纠正弹劾相关的不法或渎职行为;除此之外,还有督察本路州县官吏的任务,好的、坏的,都有义务、有责任褒举弹劾。说起来,可谓权重责大。会来事的,作威作福,未尝不是个拉帮结派、升官发财的极好机会;可对于一般正派官员来说,首鼠两端,左右为难,有时会让他们陷于非常尴尬的境地。对于他们,提点刑狱公事不仅绝非美差,恰恰倒是极为沉重的负担。而对于安石,则更是避之唯恐不及了。
  且不说刑狱诉讼、捕偷缉盗这些事,他拿那些贪赃枉法、平庸渎职的官吏,该怎么办呢?
  三年签判,一任知县,一任通判,一年多知州,再加上二年多京官,自己对州县官员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是极为了解的。要认真,还真找不出几个像样的人来。光说常州治水,要治的官员就有不少。可真要治他们,就没那么简单了。敷衍塞责吗?也要能心安理得!唯一的办法只有回避,眼不见为净,至少可以眼不见心不烦吧!
  做州县官,虽然也不在红尘之外,但接触究竟有限,且不是专职。身为提点刑狱官,就不一样了,负的就是专门督察一路州县官吏的职责,天天接触的都是那些事情;不但要接触,还要逼着你表态处理,只在那些事情上见功夫,你还上哪儿去回避?要回避,只好卸职。
  既卸不了职,该怎么办呢?
  庆历的事,自己虽没赶上,这几年听也听得耳熟能详了。背上三虎四狼恶名的人,其实有多少错处?不过错在认真而已。背了恶名如果能于事有补,倒也罢了。问题是不过热闹一场,让人多些茶余饭后的谈资,这真还值得认吗?就那,还是因为有庆历新政的变革大势,才可以煞有介事地折腾一番。没有那个大势,连要这样折腾一番也难。这几年自己耳濡目染,乃至亲身经历的事,还少吗?哪一件不是不了了之?不说别的,还说治河:即使自己有心找几个人问问,结果不还是连问也没问,就丢开手了吗?
  

大宋遗事 第三十六回(4)
可越怕越来,说什么也是白说,只能硬着头皮去面对它。别无选择呵!
  一旦决心面对现实,很快也就能看出问题的另外一个方面了。江南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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