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看他急成那个样子,又急急忙忙掉起了书袋,没完没了,先笑着打住了:“朕知道了,圣人说的没错。朕注意吧!”
本来不过无中生有的应付,纯仁自然也乐得打住,再不朝下说了。
这是进言。朝廷有事,更当仁不让了。赶吕诲走,纯仁就大大说了一通。这次刘述一伙倒霉,他如何能沉默不言?再浑的水,他也要硬着头皮蹚呵!不过,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也豁出去了,王安石、薛向、贬御史等,全都一勺烩:要么毕其功于一役;要么,免官走人。
这次说安石,自然要比过去更深入一步,是从他老底子上刨起。说他忘了自己的旧学根底,法律崇尚商鞅,财利背叛孟子,以富国强兵之术,蛊惑圣君背离先王之道。六路均输,不过是效法桑弘羊的均输平准,用薛向这样的小人掊克生灵,敛怨结祸!刘述他们不过仗义执言,何罪之有?朝廷臣僚,绝大多数已经趋炎附势,奉承新法,现在再将这几个敢说话的赶走了,以后不是要越搞越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吗?随后,就是教训皇上一定要知道,道远理当驯致,事大不可速成,人才不可急求,积弊不可顿改,只能慢慢来。急于建功,必然会为奸佞所乘,祸国殃民。结论嘛,当然只有一个:请尽快将安石驱逐出去。
朝廷自然不会理他,将他的折子搁到一边。他也就越闹越大,直接攻击曾公亮、赵挘踔烈餐细诲隽恕
曾公亮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好说他老而不退,只看安石眼色行事,一味趋同。赵捘兀蛩邓睦锼淙磺灏祝粗谎裕蜓远患幔荒芫堇砹φ辉诒澈筻止荆挥幸坏愦蟪挤绶丁K档礁诲觯簿踝庞械愣岩云舫荩罕暇故歉副玻沂撬盖椎牧庞眩】伤鲜桥莶『牛猿⒌氖拢芡圃蛲疲鼙茉虮埽翟诿话旆ǎ纱嘟杩谟胁。欢懔耸隆2凰翟趺闯桑恳膊荒芊诤牵〈永从兴酱笠迕鹎住A锥伎梢晕笠宥穑慰銮桓龈钢矗〉蹦晡б槎岛牵皇且丫泄换鼐榱寺穑空饷匆幌耄降咨险圩庸ニ恕K邓砦爻迹靖靡蕴煜挛喝危比什蝗茫掠谧魑上衷谌创Υν巳茫还铱彰话焓凳隆P艏荷钣谛粑铮羌采跤谟枪戮ι恚挥幸淮η〉薄K倒庑比灰驳孟蚧噬媳戆滓幌伦约翰荒懿徽桃逯囱缘耐闯朕限危焊诲鏊涫歉盖椎闹坑眩勺约荷砦晒伲桓宜较碌剿依锏泵娉率鲆饧缓蒙鲜椋M芤源舜偎允 S诠谒剑群芾诼洌指挥谌饲椋肥凳呛芟改搴艽厦鞯囊坏啦贡省
纯仁的这些折子,措辞都很激烈,皇上一概留下不转,多少也存着个息事宁人,爱惜他的意思。可他自己却唯恐别人不知道,起不了作用,学着吕诲的样子,每份折子都是一式三份:一份留底,一份给皇上,一份亲自送到中书。既是这样,皇上想包也包不住了。
既有人公开挑战,中书大臣怎么能没有个态度呢?只好避嫌待罪:全都联名上书,请求皇上罢了这一届中书,另用高明。皇上当然不能同意,只好下诏抚慰,让他们不要多想,继续正常管事。别人尽管难堪,倒也勉强任事,唯有富弼最不堪:叫一个后辈小子那样教训,自己却无话可说,能不无地自容吗?索性推病,完全不上班了。
纯仁自己的尴尬,一点也不比别人小。折子上去,毫无反响,不尴尬才怪!何况自己已经表过态,言而不中,则请求免职罢官。说了,就不能食言,否则,不仅难以做官,连做人也难堪。只能坚持到底,没有别的退路。
皇上也为难:与中书大臣较劲较到这个份上,留着做谏官已不可能,也就顺水推舟,免了他谏官,让他去判国子监。可纯仁却不认同,只是要走,非出朝廷不可。
中书对他也有些爱惜,打算让他去做知制诰,也是团结人才、用其所长的意思。可派人跟他一通气,他倒牛起来了,直摇脑袋:“笑话,想收买我?言而不用,让我做丞相,我也不乐意!”
既这么说,也真是留不住了。大家一商议,只好外派,让他到河中府去做知府。他得到任命,又有一班赞成他的人抬着拍着,果然满脸生辉地赴任去了。在他心里,这与他父亲当年贬职外出,是一样荣耀的。至于事实是不是这样,别人会不会也这么看,他根本连想都没去想。后来,他又由河中府转到成都府路做了转运使。带着这样的脑袋主事,他手下那些积极变法的人,还能不遭殃吗?有个李元瑜,在他治下权管提点刑狱与常平等事,变法最为积极能干,愣是被他一路小鞋,整得郁郁而死,就很典型。当然,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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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七十八回(5)
朝廷出了这么多热闹事,吕公著倒始终站在局外。是不是要答谢他对安石的那一份许诺,谁也说不清。除了一言不发,他还向朝廷举荐了四个御史:侯叔献、王子韶、程颢,这三个人现在都在三司条例司公干;另一个则是谢景温,他的妹妹嫁给了王安礼,与安石沾着些亲戚。这也与许诺有关吗?还是只有公著自己才能说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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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七十九回(1)
载舟覆舟法论青苗
成事败事暂行三路
早在上《万言书》的时候,安石就清醒地认识到,除非无所作为,只要有所变革,就一定会引起流俗侥幸之人的攻讦非难。此后,他更常常以此劝诫神宗,鼓励他勇敢地面对攻击反对,坚持信念,百折不回。说是劝诫皇上,其中何尝没有自励自强?所以,面对是非谣诼,安石尽管也有不快,也有压抑,甚至也有不能不应付的回避、辞免,但他始终没有终止思考,终止追求,终止行动。加上神宗的信任支持,君臣之间难得的那种惺惺相惜,那一种默契,他就更勇气百倍,要披坚执锐,犯难而进了!就是吕诲与范纯仁他们攻击得最猛烈的时候,三司条例司也在按既定方针有条不紊地工作。等到枪炮暂停,尽管硝烟尚在弥漫,一项新的法规却早已呱呱坠地了。
杨虎的死,叫安石受到极大的震动。
有那么几天,睁眼闭眼,就有一个浑身血迹的人,提着头向他吼道:“还我头来!还我头来!”
恍惚中,安石问他:“你是谁?为什么找我要头?”
那人回答:“我是秀州华亭县义士杨虎。”
“原来是杨义士,失敬失敬!”安石恭敬地说
“不敢,请参政恕草民无礼!”杨虎也知道礼尚往来。
“义士舍身就法,朝廷爱莫能助,不得不忍痛成全义士。准予厚葬,也是朝廷法外施恩,略表一点心意。义士是明理的人,应当有所领悟,怎么反倒找本官要起头来?”安石半是辩解,半是责问。
杨虎略一欠身:“对不起,参政大人。草民受刑后迷失了本性,有些颠倒,还请大人原谅!草民的意思,是大人身在朝廷,应该为我们这些贫苦无告的下民做些事情。杨虎提头来见,也算是血谏吧!”
“义士死后还忘不了为民请命,本官身为朝廷命官,反倒不能替老百姓着想,实在无地自容!敢不从命!”安石说。
奇怪的是,自从有了这个许诺,杨虎就再没出现过!他虽没再出现,可这句话却深深地印在安石的脑子里,再也去不掉了!
但到底怎么帮他们呢?
鄞县借贷的事,又浮了上来。这大概是唯一能帮他们的办法了。可一县有效的,行之一州,行吗?一路,一国呢?本朝、前朝,似乎先例也不多,这事,得慎而又慎才行。
他找到吕惠卿:“吉甫,有什么办法帮助穷苦百姓渡过难关?”
吉甫想了想,说:“本朝救贫,只有常平、广惠、义仓三种。义仓一直议而未设,常平、广惠也大都名存实亡了!”
“不止是救贫,还要抑制兼并之家对他们的盘剥。杨虎的事,总叫我寝食难安!我过去在鄞县做知县,倒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发过一种借贷,春借秋还。《周礼》中,泉府之官也有借贷,将钱贷给老百姓,二十取五,收二成五的利息。周朝之后,似乎先例就不多了。再有就是,行之一县与推而广之,究竟不同。您去查查,前朝、本朝,看看能不能有些经验可资借鉴。”安石进一步作了解释。
“我明白了,这就去准备。”吉甫答应一声去了。
无论古今,这政治,一旦进入体制阶段,多少有章可循,大小有些文明可言,就不能不考虑老百姓的生活,让他们有条活路了!倒不是统治者真为老百姓着想,没有的事!那样的人要有,也是凤毛麟角。之所以不能不想着老百姓,归根结底,还是害怕那载舟覆舟的道理!天下万物,只有老百姓最好欺负,像水一样,柔软无骨,没有一点儿刚性,让它往哪儿流就往哪儿流。千斤万斤的大船压在身上,桨划也好,篙戳也好,泼屎也好,泼尿也好,它愣是哼也不哼一声,任你怎么糟蹋蹂躏。天下还有比它更贱、更弱的吗?说起来,都让人滴泪!可你要是因此根本不把它当回事,到它报复的时候,你可就毫无悔改的余地,只有死路一条了!它会陡然掀起万丈狂澜,没等你回过神来,早将你送进鱼腹了!前秦后汉,千次万次的教训之后,骑在老百姓头上的人终于认输,不得不给老百姓也留条活路。而且,那制度,无论怎么勉强,也不能不越来越严密了。
大宋的常平仓、义仓、广惠仓,就是这种制度的直接产物。当然,它们大体也是古已有之的东西;至少,也因袭了前人的意思,并非全是大宋的发明。常平仓,至少汉代就有了。义仓,是隋、唐的创造。被大宋夺权的后周,则有一种惠民仓。这三种仓都是储粮用的,也都用来救济难民,但方式却各有不同。常平仓,有平准物价的意思。丰年粮食便宜的时候,由政府出钱大量收购;到歉年,粮食紧缺,则减价抛售。收购,是防止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