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每个衙门都会知道。可东明县呢,还有他的上司衙门开封府呢?县里的问题该县里解决,解决不了才是开封府,他们都哪儿去了?而且,是开封府的官员直接推给自己的!联系到知府韩维一向对新法的态度,不能不让人怀疑这是一件有预谋的活动。至少,开封府作为主管衙门,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做它该做的事情!
关心安石的人,都纷纷上政事堂,或去他家里,问安压惊,无端给他增加了许多麻烦。台谏官员中支持变法的则义愤填膺,纷纷上书请求追究东明县令与开封府的责任。而勾着贾蕃的那一拨人,则反咬一口,将责任推给司农寺,说是他们自上而下,避开府县妄改等第,这才激起民变,要追究应当先追究他们!枢密院另又有人帮腔,上书请调贾蕃到进奏院主事。进奏院不是专管向皇上进呈四方的奏章吗?没有重权,却是个要害部门。贾蕃真要在那儿做了筛子,有进有出,报该报的,留该留的,皇上信息有限,脑袋也就不能不跟着转了!
皇上虽然也颇震惊,他更关心的却是升降户等的实际利害,连着给安石下了几道手诏,询问酸枣、东明等县升降不实的事。安石只好一一解释:“畿县既要划等,官吏不同,缓急有别,升降是难免的,也并不全是只升不降。臣比较了新旧簿册,大抵开封、祥符两县,就是降的多,升的少。开封一县原有七百户一等,不减怎么成!至于酸枣、东明两县,三等以上户才各几百家,服役的时候人不够,只好从原不服役的四等户选提。之所以造成这种情况,大抵是官吏狼狈为奸,有意将该入上等的划进了下等。这些人要不取实重划,对其他服役出钱的百姓就太不公正了。政者正也。不辅助弱者,反而偏偏特别加重他们的负担,不是为政之道。财产既有登记,明显错误的,司农官员代为改正,也没有大错。何况,还明令东明县重新核产划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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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九十三回(5)
皇上见是这样,也就不再说话了。安石见皇上不及其余,心里不无感慨,不由得又说道:“陛下爱民如子,仁心深厚,叫人感动。可治理百姓,也该知道情伪利害,不能一味姑息。若骄纵他们,让他们动不动就打鼓截驾,聚众妄造中书、御史台,恐怕也不是为政之道!还有,现在大政方针基本上都确定了,剩下的事情,不过是让各职能衙门具体经办罢了。办得好呢,给予奖赏;办得不好,则予以惩罚。眼前这事儿,真正小得不能再小了!可陛下再三下诏查问,微臣也怕会伤于繁杂丛脞。股肱大臣不得不为这些小事反复申辩,久而久之,也就不能不避事毁堕了!从来王公大臣,唯一的任务,不过论道而已。道术不明,就是整天忙得团团转,不过自劳自困,与治政却没有什么关系。道术明了,君子小人各当其位,无所作为而天下大治,根本不需要自己那么费力!”
皇上听得直点头,说:“爱卿说得不错。免役的事,大家都说很方便。”
“也不会有别的!”安石自信地说,“只要陛下以道揆事,眼不窥窗就能洞见天道,足不出门户可以尽知天下。不能以道揆事,只管问人,问到有见识的还好,一旦遇到那些浅近无知的,他们能知道什么大政方针?不过胡说八道,淆乱视听而已!”
“有人说,役钱的事情弄得不好,会导致建中之乱!”皇上终于说出了他的心思所在。所谓建中之乱,就是唐德宗李适建中年间的天下大乱。做皇上的,谁能不怕!
安石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说:“建中的事情,已经说过不止一次,根本扯不上嘛!人家之所以这么说,就是看中陛下忧畏过甚,才故意危言耸听,动摇您的意志决心!”
皇上一听,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因为一些反对贾蕃的御史的坚持,朝廷决定让提点府界公事的赵子几,认真去东明县查一查。一查,吓了一大跳!敢情这贾蕃,事情还真不少!借贷官钱不还,沽买私酒,酒税、仓库大量亏空等等,应有尽有。更不能容忍的,还有命案在身。原来有个有病的贫民,因为在堂上应对失礼,不仅被他罚了钱,还拷打戴枷,放回家四天就一命归西了!既是这样,进奏院当然去不成了。可也没有受到别的处理,只将他贬到外地就完了。皇上只问他抗法不遵的事,别的一概不提。贾蕃不是也有人支持吗?皇上这样做,是要调和,以示公正。
皇上怕安石心里过不去,还特意劝他:“不治贾蕃其他罪,是为了表示朝廷用刑公正,爱卿就不必计较他了!”
安石只能苦笑:“我原来也交代赵子几,不要纠缠贾蕃的其他问题。可赵子几说,已经查实的问题不敢隐瞒朝廷,这才如实上报了。如果按法当治,治了也不能算量刑不公。说到臣对贾蕃,并没有个人恩怨,不过因为国家的事情,有个是非而已。而且,小人那么多,怎么能一一计较?能计较过来吗?孟子说:‘政不足间,人不足适,一正君而国定。’我之所以一再申述,不过是想着圣心感悟,不为邪行歪理所惑,天下自然就安定了。天下安定,小人也不得不洗心革面。那样,我根本就没东西要计较!假如圣心仍然不能无惑,小人数不胜数,我也没法儿计较!在微臣看来,朝廷立法,惠在弱远不知所以然的人,怨在强近能造作谗言诽谤的人,这才是关键所在!要是皇上能时时注意这个,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
皇上一笑:“朕尽量注意吧!”
由贾蕃引发的新一轮攻讦,司农寺首当其冲,当然不能不发言。曾布除了兼管司农寺,在中书那边,已由户部检正官升了检正中书五房公事,名副其实的中书总秘书长了。两边的事件件清楚,由他来说话,当然最有说服力。他也当仁不让,上了一个折子,一连提出十几个问题,理直气壮,集中反驳了所有的攻击。
新法的设立,经年反复征求意见,而后只在京畿试行,张榜通告,百姓不便还允许自陈,可谓慎之又慎。要说别的,只能是无中生有。再看其他种种。上等人家罢役纳钱,费用十减其五;中等服役人家,因为有人出钱助役,费用十减六七;下等人家,免了旧日冗役,又不交钱,减少负担十之###。说朝廷聚敛,根据何在?交钱免役,农家没有劳役之苦,安生乐业,却偏说交钱之后人不乐业,必将为盗经商,沦为佃客,这又从何说起?既是上户所减费少,中下户减费为多,偏说有利于上户,下户更加不幸,不是颠倒事实吗?既说旧的等第不可信,又骂新的划分不足为凭,究竟怎样才行?役钱,交钱交物听民自便,攻击者一面说交钱必致物贱,一面又说交物必将导致拣退勒索,怎么办才恰当?以下又说到失陷官物、盗窃难止、役钱宽余,等等。最后,曾布除了提到贾蕃不应姑息放纵,又尖锐地提出:免役问题,是司农寺与开封府共同主持的,东明县又是开封府的属县,于事于理,都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可他们却一推干净。台谏官员说这说那,却只字不提韩维,向背如此分明,又为什么?
接到这样有理有据的折子,朝廷当然高兴。为了明辨是非,也给了反对派一次机会:让他们也有理说理。刘挚、杨绘自然揪住不放。可惜始终抓不住要害,话虽堂而皇之,却没法儿说服皇上。结果,不但黯然收兵,还落了个贬出外任的下场。至于韩维等,则仍安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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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九十三回(6)
京畿的免役,进展顺利,该重新划定的等次陆续都重新划过了。朝廷虽答应服役、交钱两便,但并没有人再愿服役,还是都交钱了。不久,免役法就由京畿推向全国了。总的原则,仍是安石说的两条:一是尽地方之力,办地方之事;二是,与百姓方便。换成条例上的话,就是:以一州一县之力供一州一县之费,以一路之力供一路之费;诸路各从其便为法。当然,条例变得更细致了。比如,明确规定,宽剩钱不得高于应交役钱的二成,强调四、五等户不得服役,等等。至于推行过程中各从其便的变通,则大体都限于细节,总的原则是没有太大变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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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九十四回(1)
撤州并县精简官吏
高薪养廉重法治贪
随着局面稳定与形势的发展,安石原先缓办的事,也渐渐提到日程上来了。
庆历新政要撤并州县,原是冲着役事来的。既撤并不成,役事愈演愈烈,迟早总会有个人出来说话。不为朝廷,也得为他自己。为什么?难以应付呵!最头疼的是空筒儿州县。顶着个州官县官吃俸禄倒是惬意,可正经按州县规模应付差役,上哪儿找那么多人去?唯一的办法,是让有限的百姓反复轮着来。可狗逼急了,还要跳墙咬人,这人逼急了,能不铤而走险吗?万一他们造了反,自己这一方父母官弄不好会死于非命不说,侥幸平安无事,朝廷怪罪下来,也还是吃不了兜着走!所以,头脑真正清醒的官儿,并不高兴做那有职无民的空头官儿,总要想方设法回避。有那明白一点的当路官儿,整天面对这些棘手问题,也就不能不想辙。河北路有个监牧使周革,首先将它提了出来。
河北有个通利军,不到一万户,原是由卫州的黎阳县,升格独立出来的。军与州平级,县既成军,差役自然也要升档。可地方还是那么大地方,人户也还是那么多人户,陡然要照州军的规模派差服役,老百姓能不疲于奔命吗?知军既一再提出困难,周革也就不能不替他向朝廷进言了,理由也就是:本朝将黎阳升为通利军,一应调度赋役都与古代没有两样。可现在的户口,顶多也就是古代的十分之一罢了,老百姓实在不堪重负。请依旧废军为县,还将它并入卫州。理由虽过于简单,却是实情,无可辩驳。情势既有发展,火候差不多已经到了,安石抓住这个由头,当时就将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