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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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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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回笑道:“什么严重话题,要这样郑重其事?”
  一句话提醒了安石,也觉着自己口气太严肃了,不由得也笑道:“你说得对,倒像我是来打擂台似的。话不严重,但很重要。”口气虽轻松多了,可依然有些凝重。他是个认真的人,涉及的又是严肃的话题,再平和,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了。他问:“你是否对老子、庄子的东西,有些醉心?”
  

大宋遗事 第二十三回(5)
深父有些茫然:“你是指什么?”
  “你自己说的:‘惟其正己而不期于正物,是以使万物之正焉。’想着正己而不想着去正物,使万物自己归正,这是无治人之道,正是老子、庄子的无为而治。期于正己而不期于正物,明哲保身,置天下苍生于不顾,是无义。为人自然不能无义。这是一。再者,所谓物正,也并不是听之任之,放任自流,那样万物是永远不能归之于正的。物正是让万物取正于我,为我所正。为我所正,才能达到天下大治。哪里有什么也不做,就能物归其正,天下大治的?这是神话。周武王说:‘四方有罪无罪,惟我在,天下曷敢有越厥志!’有一个人敢横行天下,为非作歹,武王都觉得是一种耻辱。孟子说‘武王一怒而安天下之民’,指什么?说的就是武王以一己而匡正天下,而天下也真达到了极治,万民安乐。要是不期于正物,放任自流,早就天下大乱了,哪里还会万物归正,物阜民丰!扬雄说‘先自治而后治人之谓大器’,他是真懂得自治治物的道理的。孟子之后,怕也就是他能不受老、庄之道的影响,而将先圣的有为之学发挥到极致了。”
  深父笑道:“我暂时还没想那么多。”
  “我想也是。其实,老、庄的无为之道,从根子上就错了。道有本末之分。本是万物的源头,万物因它而生;末是川流,万物所以成长。本出于自然,不假人力,所以人对万事万物的生出无能为力;末涉及形器,也就是涉及各种具体事物的成长发展,它是需要人力扶持培养的。出于自然的本源,人既无能为力,当然可以不说、无为,但需要人扶持呵护的具体事物,没人是不行的,绝不能不说、无为。老、庄之学重本轻末,本不假人力,自然无需说、不必为;末呢,也就是那些具体事物,太烦琐屑细,不值得说,不值得为。这样,一切都不值得说,都不必为了。岂知他们从一开始就因为混淆本末而大错特错,结果,弄得只能说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大话,空话。他们之所以根本否定礼、乐、刑、政这四种养成形器的必备之术,也同样因为这一点。”
  深父听了安石这一番长篇大论,十分折服,由衷地叹道:“我一向以为吃透了老、庄,还为这得意过不止一回。今天看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安石笑道:“我哪里是要和你比道行!我是真心想你出来,一起为天下苍生做些实事,怕你入了老、庄之道不能自拔,误了前程,误了天下!我的话还没完呢!”
  深父问道:“还有什么?快说。”
  安石道:“你说的大人知命,也是同样的问题。大人也好,达人也好,知命不忧戚于心是对的,但他不能对成败得失无动于衷,毫不关心。要是那样,孔子、孟子也就不会恓恓惶惶四处奔走了。孟子说:‘我四十不动心。’又说:‘何为不豫哉?然而千里而见王,是予所欲也。不遇故去,岂予所欲哉?王庶改之,予日望之。’根本不是不关心穷达,只是不为它愁眉苦脸而已。你说大人知命,只要自己正道直行,能不能达于天下,都是命里注定的,对于穷达根本无所谓,同样入了无为一路,总是为自己退缩不前张目。我真替你担心!”
  子固也是个积极用世的人,自然附和安石,也劝道:“安石的话有道理。你那些想法绕来绕去,都是要绕开人世,难道你真打算就这样隐居一辈子?”
  安石道:“还有一些具体问题,如解不开疙瘩,也会妨碍你入世。比如礼与权。礼要讲,但也要因时因事讲究权变,不能拘执于一端。孟子说:‘男女授受不亲,礼也。嫂溺而援之以手者,权也。’倘若有礼而无权,也就不足以为圣人了。君子因时达变,不一而足。有时用礼,所以孟子不见诸侯;有时权变:卫灵公夫人南子与人通奸,把持朝政,孔子还是去见了她,就是从权。不通权达变,遇事就可能胶柱鼓瑟,出了世也会一触而退。我这些话未必都对,不过供你参考罢了。见了夷甫,你不妨也问问他的看法?”
  夷甫是字,实际姓常名秩,也是颍州汝阴遁世的名士。他与深父年龄相仿,学问却为深父所折服,两人堪称密友。安石认识夷甫,还是深父介绍的,安石也很敬重他的学识。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所以安石最后又搬出了他。
  在安石,也算是苦口婆心了。可人到成熟,思想观念渐趋定型,尤其是著书立说的文人,比一般人更难转型,别人的话再对,也难有效,尤其是难有长效。安石的话深父到底听进去多少,只能看他日后的行事了。
  京城的落寞,幸亏有朋友点缀,才免去了许多烦恼。到他们陆续走了之后,又只有漫长的等待了。朝廷对于吏部办理铨选官员的任选,原有严格的时间规定,只是多半不过一纸空文。直到近冬,安石的任命才最后落实了:不是江阴,而是远在两浙的明州鄞县。京城早已不堪留住,上任又有明文规定的程限,安石一接到任书就安排动身了。张德旺的欠债,是由深父请曾公亮暂时替他打点的。因为深父的关系,安石与公亮已有过多次接触,也深得他的器重。安石对他,也一样相当敬重。
  安石在京中待了半年,朝中的事岂能一点都不闻不问,知道了又岂能一点没有看法?当然不是。可安石在朝中一点关系都没有,小小一个待选县令,人微言轻,想说也没处说去。而且,说了不也白说吗?何况,他还是一个非常自重的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有兴叹而已。还在船上,他就写了一首《读诏书》的诗,最后两句说:“贱术纵工难自献,心忧天下独君王。”他当时的感慨,也就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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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遗事 第二十四回(1)
网开一面请命为民
  书上运判理财当先
  照大宋朝规定,大县除了知县大人,还配有主簿、县尉各一人。主簿管书簿文件、公物出纳,县尉管治安;知县是一县之长,通管全局,凡户口、赋役、钱粮、赈济、诉讼刑狱、上传下达等一切大小事务,无不都由县令一人执掌。有兵政的,还要下马管政,上马管兵。就朝廷而言,县是最底层,县令是朝廷亲民、治民、防民的第一个代理人,国家政治好坏首先就在县治;就个人而言,县治虽小,却五脏俱全,县令又直接代表朝廷与百姓打交道,事事需要亲躬,烦琐尽管烦琐,认真的人却可以无所不知,由知而行又可以无所不能,最是锻炼人的绝好去处。签书判官不过是个文秘,京中的馆职,充其量也只是个高级文秘而已,根本无法与县令相比。不论初衷如何,至少就事理而论,选任县职实在大有眼光。明州是上州,辖有五县,鄞县为望县,五县数它最大,主、客户有小两万,有的是可以腾挪的地方。话虽这么说,鄞县实在太远了,已经远到海边上去了,离京城竟有二千六七百里地。船行由汴、淮入运河抵杭州,还要再转浙东运河经余姚江、慈溪,才到明州治所三江口,由三江口往南才是鄞县治所小溪镇,跨过小半个大宋朝了。
  船到小溪泊下,前任县令及主簿、县尉、当地士绅,早已在码头上迎候。安石前一天在州里报到,州里早差人来县里知会过了。一行人正在寒暄,却见几个人飞一般跑向河边,后边有几个公差模样的人紧追不舍,嘴里不住地嚷道:“抓住他们,抓住他们!”
  小王雱吓得哭了,安石也吃了一惊,几个迎接的人则一脸尴尬。
  县尉上前喝道:“你们怎么回事?惊了新大人的大驾,你们吃罪得起吗?”
  几个差人全站住了,内中一个叉手回道:“回大人,跑的是私盐贩子,我们正抓捕呢!”
  县尉低声喝道:“抓犯人也不长点眼色!悄悄跟到别的地方再动手。”回头又向安石解释:“是几个贩私盐的,大人受惊了!”
  安石掩饰地一笑:“没什么,没什么。”
  这一停滞,逃跑的几个人早上了船,解开缆绳,吱溜着朝河心里划去。差人们站在岸上虽恨得咬牙切齿,也无可奈何了。
  县衙不过两路两厢,中间夹着大小两个院落。前排是衙门,两厢也是公事房;后排是县令一家的住处,隔着二门与一道小院。前任县令已腾出房子住进客栈,安石一到就搬进后院安顿了。
  办完了交接手续,安石请教前任说:“老大人明天就要走了,有什么指教,还请您直言不讳!”
  前任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这么一大把年纪不过是个小小县令,官运不言自明,心态自然也亮不起来。见安石态度还诚恳,没有少年得志的张狂劲儿,也就开口说道:“不瞒大人说,做县令做老的人,哪里还会做官!不过应付而已,只要不出事就行。你们年轻有为,更张新政,一切全看你们的了!”
  安石还要请教,老县令不得已,又说道:“此地偏远,民风倒还淳厚。只是地近海边,盐业是当家产业,私贩屡禁不止。转运使孙大人近日有令,出赏钱严拿贩私盐的,闹得沸沸扬扬。您那天下船也看见了。这事利弊都有。我是无能为力了,您大人好自为之吧!”
  安石还想问,无奈老人再不多说,只好送他上船西去了。
  等到安石坐堂问事,先后碰到的案子多半也都是盐政,其中又以告人私贩的为多。王安石带着氓儿去了一趟监狱,小小一个鄞县,竟关了四五十人!调来卷宗一看,十有###也是为贩私盐。
  盐历来由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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