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染此话可谓犯上,宫泽锦大怒而起,本想一巴掌甩上去,然而瞧着慕染眼中顿时闪过的一丝惊恐,却又委实下不了手,忍了又忍,最终只下令道:“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拖出去罚跪,没有朕的许可,不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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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如今正值阳春三月,风中无不透着暖意,可如此在殿外跪着依然是一件磨人的事儿,更何况慕染的膝盖骨曾受过伤,两个时辰下来早已疼得不行,只盼能够立刻晕倒,睡死过去。
然而偏偏有这样的想法却怎么都晕不了,于是他只能继续维持着跪姿忍受着膝盖处传来的阵阵剧痛,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相信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明了。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慕染循着声望去,却见一熟悉的身影向他趋近,那男子扶着一名娇柔的女子正笑得欢愉,忽而又听那女子道:“爷可真会哄人开心。”
那男子听了这赞美的话语,双颊突然一红,一如既往是一副羞涩的模样,“你是我的王妃,我自是要加倍宠你。”说话间,已行至慕染身侧。
那男子自然是宫泽榆,而他身边的这名女子则是安王妃殷雪。殷雪并未料及绛雪轩外竟有一人正被罚跪着,不免一惊。她顿下步子细细地打量着慕染,此时慕染亦抬起眼,对上殷雪的瞳仁,那个女子的眼中泛起一丝惊讶,而后她转头看向身侧之人。
泽榆的眼中却是一片淡漠,那目光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抑或连陌生人都不如。慕染的视线只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便移开了,而后他忽然笑起来,无声地笑着,如今的这一幕,他们这三人站在同一块儿土地上,这画面却是成了这世间最大的讽刺。
“走吧!”宫泽榆扶着他心爱的王妃从慕染身边走过,那步子没有一丝的迟疑,每一步都充满了决绝,让慕染恍然觉得,什么都变了,这个曾经爱他爱得愿意为其付出一切的男子,如今他的眼里再也容不下他,原来三年多的相处,宫泽榆走进了离慕染的世界,而离慕染却仍被死死关在他的世界外,如今在宫泽榆的世界里,只要有一个安王妃就已足够了。
欲上台阶时,泽榆突然又道:“你有了身孕,自当小心些。”殷雪回以一个迷人的笑,“嗯。”然后她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笑道:“以后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像爷一样善解人意。”
慕染猛然抬首,眼睁睁地瞧着二人渐渐走进殿内,走出他的视线范围,他终于止不住地低声笑起来,笑声一声比一声悲凉,让人听了连心都一块儿颤动了。
他突然想起曾经,当他被皇上一剑钉在柱子上的时候,泽榆不顾一切地为他求情,同那时的小王爷相比,如今的宫泽榆简直叫人认不得。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人已变得面目全非?他并不奢望有了妻室的泽榆在今日仍会不计后果地为他求情,却也未曾料想过,那双温润的莹目中竟会闪烁出这般无情的冷色。
一瞬间,心中翻涌起一层层的酸楚,曾经的诺言突然之间化为乌有。可笑,太可笑了,原来到最后离慕染才是最大的傻瓜,他就像一个小丑,自以为这出戏演得很出色,却不想在他人眼中,自己不过是个笑话。
曾以为只要还未爱上,便不会受伤,却没有料到,往日的点点滴滴早已成为了伤害他的筹码。曾几何时,在泽榆信誓旦旦地对他说要保护他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过心悸,在泽榆坚定地说要带他逃出去的时候,他也不是没有过感动,在午夜梦回时,他亦如思春的少女一般想过泽榆的温柔,他曾一次又一次地坚持宫泽榆纵然内心阴暗,却也真心待他,只是为什么?到最后他才发现这些都是假的,如童话故事一般,拥有美丽的外壳,却终究只是骗人的。
心,一寸寸寒了下去,终于,他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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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泽锦本在殿内同安王夫妇闲话家常,忽闻奴才来报,道离慕染在殿外晕倒,于是一惊,倏然起身,“快把他带进来!”
那奴才被一吓,立刻退了出去,不过几时,慕染便被人抗了进来,他面色惨白犹如白纸,当真是一副病态的模样。慕染被放在一张椅子上,宫泽锦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看了看,那人一副很虚弱的样子,双唇微微泛白,他以拇指按了会儿他的人中,不久,慕染便醒来了,缓缓睁开眼,入眼的便是宫泽锦那关切的眼神,而后视线向四周扫了扫,却见另两张太师椅上坐着泽榆和他的王妃,继而慕染又将目光收回,微笑问:“皇上可还生慕染的气?”
宫泽锦一听这话,哪还忍心再气慕染,宠溺地将慕染揽入怀里,“不气了,你可把朕给吓坏了。”而慕染却在宫泽锦怀里挣了挣,道:“皇上,人家安王爷和安王妃都瞧着呢!”
经慕染如此一提醒,宫泽锦这才将目光移到那二人身上,见泽榆眼中一片淡然,似是当真不如他紧张慕染,心想他这皇弟该是对慕染放手了,于是道:“泽榆,你的王妃有孕在身,需当多休息,你还是带她回去吧!”
泽榆会意,立刻站起身,“是,那么臣弟与爱妃便先告退了。”随之又细心地扶着殷雪离去,若不是因为刚被深深地伤害了一回,慕染定会认为泽榆是个极其细腻的人。
在离开前的那一刻,殷雪再度回眸瞥了一眼慕染,那目中透着几许复杂的情愫,却稍纵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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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后,泽榆在书房里处理一些政务,殷雪便在他边上陪着,后来无聊了便开始翻阅泽榆早期的一些画作,许是看得太入神了,一直到泽榆从她身后搂住她的腰,她方才回过神来,对泽榆嘻嘻一笑,道:“爷的画画得真好,不知可否为妾身也画一幅?”
泽榆闻之,目露为难之色,“自从一年前皇兄诞辰,我就封笔不再画人了。”他轻轻叹了一声,“这样吧!我为雪儿画一幅春景图如何?”
殷雪努力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只要是爷画的,妾身都喜欢。”说完这句话后,她打了个哈欠,又道:“妾身有些累了,先回房休息会儿。”
泽榆点点头,“行,我这儿还有些公务要办,处理完后就去陪你。”殷雪又笑了笑,柔声道:“好。”而后转身离去。
她终究没有把心里的话给讲出来。宫泽榆说自己自从一年前皇上诞辰,他就封笔不再画人了,这分明是谎话。
就在不久之前,她曾在书房内发现一幅被装在精致画轴内的画,当时她一看便着了迷,那幅画上画的是一个风华绝代的男子,有着世间最美丽的眼睛,只是眼底藏着融不了的冰霜,那幅画的落款是怀靖六年,元月三十,恰巧就是他们大婚的日子。当时她并不知这画中的美少年是谁,而今日见到了离慕染,她才明白过来一切。敢情他安王爷娶她的那一日,心里想的便是这画中之人?
但殷雪是聪明人,到最后她还是没有点破,或许是不想,抑或是不敢,而这必定是明智之举。
书房内,泽榆找出了那幅被他保管起来的慕染画像,他痴痴地望着,忽然想起那个时侯,他在皇兄诞辰宴上送皇上画像为礼被众臣围攻,慕染为之解围,翌日他携其山水之作登门道谢,小染不以为然,瞥了眼那幅山水画后冷冷地道:“王爷若是要画人,只适合画仕女图。”正是因为这样一句伤人的话,从此他封笔不再画人,如今想来,却觉得当时的自己固执得有些可笑。
而就是在他的册妃大典当晚,他重新提起画笔,凭着印象,画了这样一幅慕染画像,那是他记忆中的小染,一如三年前的初见,拥有最媚人的一双眼睛,只是他的目光却不似从前,三年的经历将小染的眼神冰封起来,冻结成寒霜。
三月的桃花似雪飘零,一片一片地落入屋内,轻柔坠落。
临近子时,泽榆独自立在窗边,望着今夜的星空,皎洁的星光射出眸中坚定的光色,他抿了抿唇角,低沉自语,“小染,你等我,再过不久我就来实现我曾给你的承诺。”
(卷卅捌完)
'2009…11…6 15:00:00 染°'
卷卅玖 子夜别离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召唤小霸王,话说我今天更三章啊,你们给我动力啊~~
十月后。
是夜,星光洒落,铺盖了深深庭院。屋外,宫泽榆焦急地来回踱步,屋内,是殷雪一声又一声痛叫,然而每一次叫喊中却又无不透着一层兴奋。人说,女子在产子的时候是痛并快乐着,正好比此刻的殷雪,虽然早已痛得大汗淋漓,却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即将诞生,便又不禁笑起来。
“哇——”伴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响彻整屋,稳婆从屋内出来,满脸笑意地对泽榆贺喜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男孩,世子之位后继有人了!”
泽榆闻之,双眼一亮,他不敢置信地又问了问,“当真?”稳婆点头点得跟捣蒜似的,“千真万确,王爷可以亲自进去瞧瞧小世子。”
话音刚落,泽榆便兴奋地冲进屋内,忽见躺在床上的殷雪,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此刻正对着他微笑,“爷,您瞧咱的孩子,长得多像您!”
他匆匆过去,从殷雪手中接过他的儿子,见那男娃对他绽开笑颜,煞是可爱,这孩子也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让他不禁想起了某个淡薄的少年,一时间他没忍住,泪水夺眶而出。这一举反是把安王妃给吓坏了,“爷,您这是怎么了?”
此时身边一小丫鬟嬉笑道:“世子诞生,瞧把王爷给激动的?”听那小丫头如此说道,泽榆又不禁脸红起来,殷雪见泽榆这副羞涩的模样,垂眼浅笑起来,后又对那小丫鬟嗔道:“没规矩的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敢取笑你王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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