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起笑道:“在下用不着改换容貌,只需老先生着人做一个可容得在下屈身侧卧的支架,支架放于车上,在下就侧卧于支架里,上面码放粮谷,料他官兵也不会把一车车粮谷全部搬下来查看。”
“妙!妙!”索宝禁不住笑拍手掌,“这等好主意也只有您吴大夫才能想得出!”既而他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消失,“只是,东阳乡邑距离边关尚有三十多里的路程,得需走上个半时辰,大夫八尺身躯窝囚在支架里,又如何受得住?”
“无妨。”吴起笑对索宝道,“老先生知齐姜遣夫之故事否?”
“大夫是说——”索宝稍思,禁不住又“妙!妙!”地抚掌大笑了起来。
卞春莫明其妙,看看吴起,望望索宝:“故事里讲的什么呀?”
索宝先吴起开了口:“这个故事已经传了许久,说的是晋国公子重耳的故事。晋献公最先立公子申生为太子,后来献公纳了骊姬,骊姬生下奚齐和卓子,献公宠爱骊姬,设计杀了申生,改立奚齐为太子。公子重耳得知太子之变,先奔蒲地,后又逃到翟国。重耳自幼谦恭下士,虽然出亡,相从者甚多。十年后献公去世,奚齐主丧,并定于明年为新君元年,但诸多晋大夫对奚齐不服,乘其主丧之机将其杀死,又改扶卓子为君,为晋惠公。惠公即位后害怕重耳争位,暗中派人往翟国行刺,重耳得知消息又逃往齐国。重耳自周襄王八年来到齐国,至襄王十四年,在齐国长达七年。重耳最初逃往齐国是看到齐国强大,想将来借助齐国之力复国,但后来齐恒公一死,诸子争立国内大乱,及至孝公即位,又违背先君的意愿,依附楚国,仇视宋国,弄得诸侯大多与齐不和,跟随重耳出亡的一班人,认为不能再指靠齐国,应当往他国另做打算,便一起来见重耳,可是重耳溺爱他在齐国娶的妻室齐姜,只图欢乐不问外事,众人一连等了十天仍不得见,大家很生气,一个名叫魏犨的随行说:‘我等原以为公子有为,才不怕劳苦执鞭相随,今留在齐国七年,偷安惰志,日月如流,我等十日不得一见,怎能成其大事!’另一个名叫狐偃的说,这里不是说话之处,领着大家来到郊外一处长满老桑的地方,接着说:‘公子走与不走在于我等,我等商议停妥,只说邀他郊外打猎,出了齐城,大家齐心劫他上路不就是了!’众人都说这是一个好主意,而且此处幽僻,不会被人听见,高高兴兴回到城里。不想就在狐偃几个人一起密谋的时候,姜氏的十几个婢女正巧在树上采桑,见有人坐在一起议事,停下手来听了个清清楚楚,回宫立马讲给了姜氏。姜氏不让婢女乱说,为了防止外泄,还将其全都关了起来。到了晚上,齐姜对重耳说:‘公子的随从将挟持公子另往他国,有为妾婢女亲耳听见,为妾恐怕泄露出去或有阻挡,已将婢女关在房里,公子宜定早行之计。’重耳一听发了火:‘人生安乐,谁知其它,公子我愿老死于齐,誓不他往!’姜氏继续劝他说:‘自公子出亡,晋国至今没得安宁,国人不悦,邻国不亲,此天所以待公子,公子此行,必得晋国,千万别迟疑。’重耳迷恋姜氏,只是不肯。第二天早晨,宫人传报赵衰、狐偃、魏犨等人于宫外请公子狩猎。此时重耳还高卧未起,命宫人回报,说偶有微恙,不能同往。姜氏在外室正在梳妆,听见说话,急忙单召狐偃,屏去左右问他来意。狐偃对姜氏说:‘公子在翟国之时,无一日不驰车骤马伐狐击兔。今在齐国,久不出猎,恐其四肢懒惰,故来相请。’姜氏笑问狐偃:‘此番出猎,别无他意?’狐偃暗暗吃了一惊。姜氏接着说:‘你等想劫持公子要往他国,哀家已经知道,哀家夜来也曾苦劝公子,无奈公子执意不从。今夜哀家设宴,使公子酒醉,你等用车夜载出城,事必成。’狐偃听了喜不自禁,顿首下拜说:‘夫人割房闱之爱以成公子之名,贤德真千古少有也!’狐偃出宫说知众人,凡车马人众吃食一一收拾完备,先由赵衰、狐毛押往郊外;狐偃、魏犨二人将小车一乘隐蔽在宫门左右。到了晚上,姜氏于宫中与重耳把盏,重耳问:‘此酒因何而设?’姜氏说:‘妾知公子有四方之志,特具一杯为公子饯行。’重耳听了老大不高兴,说:‘人生如白驹过隙,苟可得志何又他求!’姜氏想的是,能说通重耳还是以说通为好,接着又劝他说:‘纵欲怀安,非大丈夫之事,公子所从者皆为忠良,公子理当听从。’重耳勃然变色,将酒觞啪地放在案上,姜氏见状赶忙陪笑说:‘公子何必动怒,公子行,公子之志;公子不行,公子之情。此酒原为饯公子行,今且为留公子,与公子尽欢不就是了。’重耳马上又转怒为喜,夫妻互敬,又唤来侍婢歌舞助兴。重耳已不胜饮,再三强劝,不觉大醉,倒在席上。姜氏使人召狐偃,狐偃急忙与魏犨入宫,把重耳抬出捆放在车上,连夜驰奔,一路颠簸重耳全然不觉,行出百里之外方才醒来。人说醉死醉死,吃酒吃到醉烂如泥,什么也就不知道了!”
索宝把故事讲得不厌其详,让人不免感到有卖弄之嫌,但在卞春听来,却是津津有味儿,愈听愈想听,待到索宝停下来,啧啧赞道:“老先生真是广见博闻!”
“过誉,过誉,”索宝美美地笑着,“小民不过是走的地方多一些,听说的故事也就多了点。”
索宝自家置有十辆马车,用于平日粮谷运送,如果遇有大的买卖,自家马车不够用时便按市价花钱雇车,索宝说这样要比马车多了闲置一边省不少的钱。这次粮谷运送数量大,雇来马车二十辆。第二天粮谷过筛打包装车,索宝吩咐雇来的马车先装,自家车后装,并把自家车留出一辆,空车停放于谷仓门外。转日漏滴卯初,索宝与儿子索贝携酒食来见吴起。吴起虽不善饮,硬是饮下大半坛水酒,卞春同索贝搀扶着吴起来到仓房门口,酒力开始发作,两个人把他扶上车,吴起自成曲身侧卧,索贝取过提前做好的支架罩在了他的身上。卞春又将包囊、宝剑做一处放好,然后搬粮谷装车。每车应装粮谷三十包,因吴起连同包囊占去了六包的空间,只能再装二十四包。卞春和索贝都有力气,刻时把车装好,从外观上同其它粮车一模一样,看不出丝毫破绽。索宝让儿子做此车的车夫,让卞春跟自己同车充做跟脚(古时跟随主人出门,照料侍候的人),安排停当,驻郯城分号的小伙计跑来报说车夫们全部到齐,只等索宝发话上路。索宝吩咐小伙计坐头辆粮车在前引路,又叮嘱索贝插行在雇来马车之后自家马车之前的位置,然后同卞春来到前院,登上布篷马车,等到三十辆粮车过尽,跟在了最后面。
车队驶出邑镇,随着日头渐渐从东方升起,昏暗的夜空也渐渐明亮起来,但晨时的太阳并没有多少热量,车夫们丝毫感觉不到它的暖意,一个个跟着马车小步跑,以自身产生的热量抵御外界的寒冷。索宝生怕耽搁了时间醉卧在粮车里的吴起醒来受不住,只嫌车队走得慢,一次次向前传话趱赶快行,于是鞭声、马蹄声、车铃叮咚声一齐传向空旷无际的原野。
将近巳初的时候,车队驶上一个丘坡,国境线进入人们的视野。鲁、楚边界以一条东西走向的天然沟壑做划分,沟南属楚,沟北为鲁,沟南看不见楚兵,而在鲁国边界一侧隔不多远便站着一个士卒。出境关卡兵卒更多,七八顶军帐就支在旁边。一直压后的索宝眼看边界即到,吩咐车夫从车队的侧边超越而过,跑到了最前面。
把守界口的十几个鲁兵见来了一队长长的运粮车,立刻在路障前一字排开。车队停下来,索宝跳下车,见旁边站着个校尉模样的头领,赶忙嘻着笑脸迎上去,又是打躬又是问候。这个头目并不看他,而是把粮车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最后才把目光落在索宝的脸上,冷冷问道:
“往哪里去?”
“回将军的话,小###送粮谷往楚地郯城。”索宝一边回答一边取出通关书函,双手呈上,“这是乡署给小民出据的书函,将军过目,将军过目。”
头目接在手上,见上面写道:
东阳乡署致关防将军钧鉴:
本乡商贾索宝运送粮谷450石往至楚郯城,车计
31乘,人计34人。祖居本土,皆无所疑,冀望查验
放行。
头目的目光从书函上移开,用手指向挂在木杆上的吴起形貌画像:“你这一干人里可有此人?”
索宝嘻嘻笑着:“将军说笑话,那是一个死有余辜的钦命逃犯,小民这里怎么会有他,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头目对身边两个士卒:“你等把这逆贼画像拿去,对这一干人等挨次比照,不可漏掉一人!”
“是!”两个士卒取下吴起画像,从头到尾一个不落的对所有人比照了一遍,回来报告说没有长相像吴起的人。
索宝一副惟命是从地样子:“将军,小民可以走了么?”
头目对排站在路上的众士卒:“搬开路障!”
索宝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谢将军,谢将军。”旋即高声对众车夫,“上路!”
索宝坐到车上,车夫们手里的马鞭还没等扬起,就听远远传来呼喊声:
“站住——!”
“站住——!”
索宝循着声音看去,只见十数骑沿着国境线打马扬尘而来,霎间来到跟前。卞春认得来的人是谢柳和曹颉,心里顿时敲起小鼓。
把守边卡的头目迎上去:“末将见过曹将军谢将军!”
曹颉:“对这一干人等,都与画像比照过了?”
头目:“回将军,末将不敢稍事疏忽,已将这一干人等与画像一一比对,未发现长似吴起之人。”
曹颉步至第一辆粮车前,围着马车转看了一圈,道:“这粮车里可是查验过?”
头目:“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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