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晋帝入城不得,急望北逃,慌不择路,直奔到黑,方敢停步,不觉已到北芒山深处,渺无人烟。时值九月之末,秋风正凉,又一日无食,一行人忍冻挨饿,不敢回城。忽有侍卫喊道:“远处似有火光,必有人家,不如前去投宿,取些粮食。”晋帝大喜,即率随从向火光处而去。来到近处,却是一座大庄院。侍卫下马叩门。院门开处,见一个庄丁探出头来看。侍卫道:“圣驾到此,快叫庄主迎驾!”庄丁大惊,飞也似地去了,不一时,就听院内一阵响动,院门大开,为首一位白发老翁,率众出拜于前:“老朽不知圣驾到此,不及迎候,死罪,死罪!”晋帝令起,道:“朕今出都平乱,不幸被乱兵冲散,一日未食,太公可将就些米饭,聊充一饥吧。”老翁于是即将晋帝迎入院内,杀猪宰羊,奉茶献酒。又将酒肉款待院外将士。晋帝酒足饭饱,谢道:“朕今幸遇太公,得尝美食,来日待朕回京,必多赏赐,以酬今日之惠。”老翁道:“圣上幸临蔽庄,乃老朽三生之福,不愿求赏,唯愿社稷康泰,圣上平安。”晋帝大悦,问道:“难得太公高义,请问贵姓高寿等等?”老翁道:“此地缑家庄,老朽蔽姓缑,祖居于此。今已六十有余,颇有家资,只是无有子嗣,年过四十,才得一女,年正十八。”晋帝道:“既有一女,何不唤出一见?”老翁道:“山野之人,恐惊了圣驾。”晋帝道:“无妨,待朕回京,也好一并封赏。”老翁遂唤其女出拜,为天子奉茶。
晋帝只见此女,身段婀娜,姿容端庄,眉宇间透出一股英气,活脱脱一种山野之美,顿生爱悦,即问老翁:“令爱可曾许人?”老翁道:“正待字闺中。”晋帝道:“既如此,朕欲封令爱为才人,太公意下如何?”老翁再拜道:“恐不堪幸。”晋帝道:“朕意已悦,太公其勿辞。”当夜就命缑氏侍寝,如胶似漆,恩爱不已,一连数日,留恋庄上,不想回京。忽一日,庄外来了一支人马,为首那将径来庄前叩拜道:“臣长沙王乂来请圣上金安。”侍卫即报晋帝,晋帝大喜,即请入见,问道:“爱弟何故到此?”长沙王再拜道:“臣弟日前在城中见牵秀劫驾,急出城救时,已不见了圣驾,故而率军来寻,今日来到庄上,正见庄外銮驾,因此知圣上必在庄内。”又道:“现张方、陆机兵马皆到城外,城中不可无主,请圣上速排銮驾回京,以安众心。”晋帝即命排了銮驾,携缑氏同乘一辇,司马乂率军护卫前后,离了缑家庄,迤逦下山而来。
正行间,前面一支军马挡道,牵秀大叫:“留下圣驾,放汝等过去!”司马乂大怒,挺枪拍马,来斗牵秀。后面又一支军马追来,为首那将大喊:“圣上留步,臣石超迎驾来也!”晋帝大惊道:“此乃劫驾来也,如之奈何?”正不知所措,却见缑氏披挂而出,慰道:“陛下勿惊,臣妾自幼习得武艺,自能退敌。”提枪上马,迎战石超。大战二十合,石超不能胜,问道:“汝是何人?”缑氏喝道:“我乃圣上新封才人,汝欲造反吗?”石超大惧,率军退走。时司马乂也将牵秀杀退,于是又行。
到了建春门外,尚未及入城。早被孟超望见,即来说陆机出军,趁机劫了天子,便可大功告成。陆机道:“天子所在,岂可冒犯?”孟超怒道:“见有可趁之机而不出战,汝欲反耶?”自率所部万人,争先来断天子归路。忽听城内炮响,城门开处,骠骑司马王瑚率五千铁骑汹涌而出,马上各系两把大戟,直冲入孟超阵中,往来砍杀,如割草切瓜一般,肢飞颅滚,血流成渠。孟超大骇,回马逃时,被王瑚一刀劈下马来,踏为肉泥。其众大溃,十死七八。司马乂护得天子入城,也即率众出战,与王瑚合兵一处,来攻陆机大营。陆机令马咸出战,马咸也溃,被司马乂一枪刺于马下。王粹见了,本不服陆机,欲败其事,即率其部逃走。王瑚纵兵入营。陆机哪里挡得住?牵秀、石超皆立于山头观望,不肯相救。陆机中军立溃,各赴七里涧逃生,死者如积,涧水为之不流,部下大将贾棱等十六人皆遭陷没。
孟玖得知孟超阵亡,怀恨陆机,即向成都王谮道:“陆机阴持两端,军不速决。今以二十万众对敌万余,不胜反败,必是私通长沙王,心怀异志。”成都王即召牵秀、王阐、郝昌、公师籓等将来问,众人皆为孟玖所用,又恐见罪,于是共证陆机谋反。成都王大怒,遂令牵秀去收陆机。参军王彰谏道:“今日之举,强弱异势。庸人犹知必克,况陆机之明达乎?但陆机吴人,殿下用之太过,北土旧将皆疾之耳。”成都王不从。陆机忽闻牵秀率兵到,自知不能免死,叹道:“自吴朝倾覆,我兄弟宗族蒙国重恩,入侍帷幄,出剖符竹。成都王授我以重任,辞不获已。今日受诛,岂非命也?”于是自去戎服,着白袷,与牵秀从容相见,临死长叹:“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即被牵秀杀于军中,时年四十三岁。孟玖又道:“清河内史、右司马陆云,陆机之弟,坐罪当诛。”成都王于是又杀陆云,灭陆机三族。是日,昏雾昼合,大风折木,平地尺雪,士卒多以为二陆冤死,痛哭流涕。陆机司马孙拯,为陆机鸣冤。孟玖大怒,收之下狱,拷掠数百,以至两踝露骨,终不屈服。狱吏知孙拯义烈,劝道:“二陆之枉,谁不知之,君可不爱身乎?”孙拯仰天叹道:“陆君兄弟,世之奇士,吾蒙知爱,今既不能救其死,复忍相诬乎?”孙拯门人费慈、宰意二人前去狱中鸣冤。孙拯责道:“我义不负二陆,死乃我分;卿等何为如此?”二人道:“君既不负二陆,仆又安可负君?”孟玖等知孙拯不可屈服,遂令狱吏诈作孙拯供辞,呈示成都王。成都王既杀陆机,常有悔意,及见孙拯供辞,大喜,与孟玖等道:“非卿等之忠,不能穷此奸也。”又灭孙拯三族,并斩费慈、宰意。亲统其军进屯河南,阻清水为垒,传令张方进逼西明门。
却说司马乂见张方逼城,即请晋帝出御军前,大叫:“圣上在此,谁敢向前?”张方军士望见乘舆麾盖,知是天子所在,纷纷退走。司马乂乘势掩杀,张方大败,丧兵五千,退屯十三里桥。其众大惧,议欲夜遁。张方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今虽一败,不足为虑。况古之善用兵者,往往因败为成,今我更前作垒,出其不意,此奇策也。”趁夜潜进,离洛城七里,筑垒数重,又运入粮草无数,堆积如山,传令:“只需固守,不可出战,待城中粮尽,必不攻自破。”次日一早,城兵忽见西明门外坚垒数重,急报司马乂。司马乂大惊,登城来看,果见城外营垒逼城,即率军出城挑战,张方皆固垒不出。司马乂无奈退军,张方则开垒来袭。待司马乂回头再要战时,张方又退回垒中。司马乂求战不得,遂召百官商议。
王衍道:“成都王因受河间王迷惑,不乐殿下独掌朝政,故来争权。殿下若效周、召分陕故事,以成都王为北州伯,殿下自为南州伯,量成都王必念手足之情,可辞说而释。成都王若退,张方不足为虑。”司马乂道:“我虽掌朝,并不独裁,每有大政,先向圣上禀奏,又遣使者去邺城咨商,然后施行。若果能罢兵息怨,国家之福;分陕而居,也是美事。”遂使王衍出城去说。司马颖道:“请斩皇甫商首级,则我引兵还邺。”王衍回报,司马乂也不从。司马颖遂令逼城。张方又决千金堨,以致京城水碓皆涸,只好征调王公奴婢,以手舂米,以供军需。又征城中十三岁以上男子皆服劳役,发奴助兵。公私穷踧,米石万钱。诏命所行,一城而已。骠骑主簿范阳祖逖进计道:“雍州刺史刘沈,忠义果毅,雍州兵力足制河间,今宜启奏圣上,作诏与沈,使发兵袭颙。颙窘急,必召张方以自救,此良策也。”司马乂从之,奏明天子,遣使去讫。
时值冬末,转瞬便到太安三年春初。洛阳被困数月,粮食日窘,城中大饥。司马乂与士卒同食粗粝,甘苦与共。因此将士虽然疲弊,而斗志不衰,皆愿效死。张方粮草将尽,却见城中士气不减,料难攻下;又忽闻雍州刺史刘沈招集七郡之众进攻长安,遂欲退军。不料城中忽生意外之变:司空、东海王司马越忽然反戈,擒了司马乂,遣使出城,来与二军言和。
欲知其事如何,请看下集分解。 。。
第一七集 司马越兵败荡阴 刘元海计出邺城
原来司马越,字元超,乃司马懿之弟司马馗之孙,高密王司马泰之次子。时司马越因见城中无粮,以为必败,遂与殿中诸将及三部司马谋道:“今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一旦城破,外兵涌入,必遭酷虐,不如收废长沙,以使二王退兵。”诸将皆从,趁夜闯入中军帐中,擒了司马乂。司马乂惊道:“诸卿何故?”司马越道:“今二镇逼城,城中粮草已尽,无有解法,故而收卿以退外兵,以全一城军民也。”司马乂叹道:“我之忠孝,神灵可鉴。若能身死国宁,亦家之利。但恐快凶人之志,无益于社稷!”司马越不顾,令将司马乂押入别室,次早入朝,请废长沙王。晋帝大惊道:“长沙王忠于寡人,为政勤奋,朕倚之为柱石,岂可废得?”司马越道:“诚如圣上所言,然二王举兵,皆为长沙王之故,若不废之,二王必不肯退,则一城军民终将饿死。陛下宁废一人以安社稷,不可因一人而苦苍生!”晋帝无奈,诏免司马乂官职,徙置金墉城,颁诏大赦,改元永安;令二王解兵。二王无词可驳,勉强从命。皇甫商大惊,出城逃往新平,为河间王游军所获,擒而杀之。
洛阳城门既开,城中将士见外兵也虚,于是又悔,遂谋劫出司马乂再拒二王。司马越闻知大惧,召黄门侍郎潘滔议道:“我前为社稷安宁,不得已收废长沙,如今一旦放出,非但我命不保,只怕战端又起,国无宁日矣!不如将错就错,杀之以绝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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