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意再回到那青山绿水的故乡,尽管那里还有一位生他养他的女人。
“母亲啊,让我不至于羞辱您吧,您在儿子眼睛里显现出的轻浮与淫荡,像一把利剑,在慢慢地剜他的心。”瓦尔德·朱力双手撑住额头,痛苦地呻吟,只要想起母亲,他的心就像刀剜一样。
这一天是不快乐的。阳光在蹙额的云下,如同一个被人殴辱的儿童,灰白的脸上残留着泪痕,风儿呼号着,掀动着丛林里的株植,像受伤世界里的哭泣。少年时代的瓦尔德·朱力喜欢研究植物,由于上学途中突然忘记携带自然课上要用的植物标本,他匆匆忙忙地返回。到家门口时,他发现缠着牵牛花的篱笆栅栏被推开,奶油色的房门虚掩着,周围静悄悄地,院子的草丛里,蟋蟀在低一声高一声地唱歌。出于好奇,瓦尔德·朱力蹑手蹑脚地进了房间。这时候,从二楼的某个房间隐隐约约传来了男女的浪笑和说话声。瓦尔德·朱力感到奇怪,父亲早在半年前就患肺癌离开了人世,会是谁呢?难道是舅舅,不可能,舅舅不是昨天刚来过吗?小朱力蹑手蹑脚地上了楼。也许是出于少年的好奇吧,透过二楼母亲卧室门上的猫眼,瓦尔德·朱力偷窥到让自己终身耻辱的一幕。
那只鹰的翅膀,陡然划动,沿着一条气流铺设的跑道,长长地滑翔,迅速有力地煽动几下双翅,便跨到风的背上,成了长空里自由自在的黑色骑士。
瓦尔德·朱力在用刻刀狠狠地削着树根多余的残片。那外黑内白的树根屑,像一只又一只的黑白蝴蝶,纷纷落在包厢的茶几上。那只丑陋的树根,仿佛成了他发泄心中郁闷的对象,成了那个和母亲通奸的男人。
瓦尔德·朱力在格廷根大学学习了四年法律。
大学毕业后,他在汉诺威参加了纳粹的秘密警察组织党卫队。
倘若我的魔鬼远我而去,那么我的天使也将振翼飞来。汉斯·科赫静静地坐在自己简陋的包厢,靠着昏暗的光线,捧读着女朋友伊尔雅·格蕾送给他的《圣经》。《圣经》真是一部洗涤灵魂的天书,汉斯·科赫在阅读中,感到身心沉浸在一种清澄的空灵里。
“起初,神创造天地,天地一片混沌黑暗。神的灵魂飞行在水面,神说:要有光!天地之间就有了光。神看光明很好,就把它与黑暗分开了。神称光为昼,称黑暗为夜。有晚上,有早晨,这是第二日。神说,天下的水要聚到一处,使旱地露出来。神称干旱的地方为地,称水聚的地方为海。神说,地上要生青草,长结种子的菜蔬和结果子的树木。于是,这地上生了青草、菜蔬和树木,这是第三日。神说,天上要有光体,可分昼夜,作记号、定节令、定日子、定年岁,并要发光,在天空普照大地。事情就成了,这是第四日。”
读着《旧约·创世纪》的篇章,汉斯·科赫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上帝创造了世界,难道就是为了让人类自相残杀吗?”
在亲眼目睹了党卫队官兵对待女战俘种种残忍的暴行之后,汉斯·科赫悄悄用日记的方式记下了这一切。
“……瓦尔德·朱力先生公开在女战俘的‘特别车厢’殴打并凌辱从德军占领区俘获的各国女兵,稍有反抗,就地枪决,然后将尸体一脚踢出车外……”
刚刚用白色的鸡毛醮笔写了几行德文日记,使听见笃、笃、笃的敲门声,汉斯·科赫“咯吱”一声拉开门,发现副旗队长威廉·达拉第少校给他领来了一位被称为“兔子姑娘”的波兰少女。肥头大耳的威廉·达拉第歪着头,冲他淫邪地笑了笑,说:“喂,年轻人放开玩,这是朱力上校的恩赐,不要白不要,要了也白要,白要谁不要?这只兔子归你了。”威廉·达拉第一张油腻腻的粗糙的红脸在门口闪了一下,拉上了门。可怜的姑娘,被党卫队吓坏了,惊恐地低头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像森林里受惊的小鹿,恐惧地东躲西藏。还没有等汉斯·科赫开口,姑娘就脱掉了自己的衣裙,赤条条地站在这位党卫队军医面前。
姑娘如临深渊,蝴蝶般浑身颤抖,双手交叉护住胸前。汉斯·科赫被眼前这个赤身裸体的少女吸引了全部视线。她身材适中,形状很好,身躯浑圆,有着十足的女人味。现在,她睁大了那双漂亮的蓝眼睛,十分恐惧地盯着这个戴着眼镜的纳粹军医。汉斯·科赫想起了远在故乡波罗的海费尔马恩岛当乡村教师的伊尔雅·格蕾。那是一位纯情活泼的善良姑娘,身材高挑,留着棕红色的披肩长发,一双大眼睛深邃动人,她精通法语、英语和俄语,在音乐方面亦有很深的造诣,浑身洋溢着日耳曼少女特有的那种自由奔放的个性。那时候,伊尔雅·格蕾同汉斯·科赫正沉浸在火热的恋爱之中。汉斯·科赫参加纳粹党纯属偶然。有一次,德国社会主义工人党纳粹党的主要代表人物阿道夫·希特勒来到柏林医科大学演讲。起初,汉斯·科赫只是出于年轻人的好奇心,但听了这个黑发棕眼,身材矮小男人的演说后,他立即感到热血沸腾,浑身充满了力量。希特勒在演讲说:
“首先,我国人民必须从既无希望又无秩序的国际主义中解放出来,接受一种有意识,有步骤的狂热的民族主义的教育……。其次,应该使我国人民摆脱慌谬的议会主义,教导他们与民主的疯狂性斗争并认识到权威与领导的必要性。第三,应该使人民摆脱对外援的可怜的信心,即所谓相信民族和解,世界和平、国际联盟与国际团结,我们将以铁的事实摧毁这些思想。世界上只有一种法律,那就是自身力量的法律……”
那时候的德国,由于华尔街的金融崩溃,美国银行催还贷款,使其经济失去了必不可少的支持,失业人员高达六百万。无数的农民、商人和小承包商都破了产。在强迫签定的凡尔赛条约以及国民经济的大破产,以强烈的生存危机深深伤害了德国人民的自尊。一位德国政治家在议会中间大声疾呼:“经济就是命运。有实力的现代经济能使国家控制一切政治与社会问题。相反,对人民而言,病态的国民经济就是最严重的生存危机。”希特勒利用国家和世界经济大混乱的时期,巧妙地煽动许多德国人的怀旧与怨恨情绪,赢得了越来越多的选票。在一次演说结束后的休息时间,汉斯·科赫怀着激动的心情拜见了希特勒,同这位自称“导师”的人亲切交谈。希特勒认为,德国的不幸应归咎于犹太人、共产党人和凡尔赛条约。他抨击议会制,谴责代表们的软弱和腐败,并认为只有他能赋予德国的力量与强权。希特勒的一番话深深地打动了汉斯·科赫的心,他怀着拯救日耳曼民众生存危机的宏愿,参加了纳粹党,在希特勒执政后,吸收他为党卫队军官。对汉斯·科赫参加党卫队,热恋的女朋友伊尔雅·格蕾死活不同意。纳粹掌握政权后,开始使用威胁和恐怖手段巩固在国内的统治,任何反抗都被暴力和监禁镇压下去。以党卫队为组织的反犹太人运动,在德国本土如火如荼。犹太教堂被焚烧,墓园被捣毁,犹太人被殴打。在铁的现实面前,伊尔雅·格蕾凭着自己的独立思考能力和政治鉴别力,很快识破了纳粹的独裁性和野蛮性。
汉斯·科赫想起了和伊尔雅·格蕾最后分手的日子。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四节
那是一个细雨绵绵的秋天,有几份寒意的风呼啦啦地吹着。汉斯·科赫站在两株枝叶稀疏的胡桃树下,等待着伊尔雅·格蕾的到来。胡桃树的枝叶水淋淋的,犹如情人之间离别的眼泪。
汉斯·科赫在寂寞的秋雨中等了很久、很久。他的心情是复杂而多味的。令他亢奋和欣喜的是已经成为第三帝国元首的阿道夫·希特勒,竟然没有忘记他这个只有一面之交的热血青年,亲笔写信特批他加入全国秘密警察组织纳粹党卫队。成为一名党卫队军官,在当时的德国来说,就意味着在政治仕途上有了起步的阶梯。令汉斯·科赫感到沮丧的是女友伊尔雅·格蕾,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对纳粹党持反对意见,竭力反对男朋友参加党卫队,并以“分手”作为最后的杀手锏要挟他。希腊神话上说:“在爱欲未出现之前,一切都是沉寂、荒凉、静默的,在爱欲出现以的,生命、喜悦、律动……便开始跃然于世。”哲学家柏拉图说过:“爱情是一种原始的生命力。”难道他们火一样热烈,冰雪一样纯洁的爱情,就要被政治送进坟墓,画上一个不甘心的句号吗?汉斯·科赫的心里涌动着一缕无可奈何的酸楚。
伊尔雅·格蕾从斜斜的雨雾中款款而来。她撑着那把汉斯·科赫非常熟悉的醉人红油布伞。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在费尔马恩岛的雨季,在湿漉漉的天地之间,两个年轻人坐拥在胡桃树下的石条上,互诉衷肠。那天,伊尔雅·格蕾就是撑着这把醉人的红色油布伞,第一次同汉斯·科赫接吻。伊尔雅·格蕾苗条而高挑的身材在雨中显得楚楚动人,她看见了一身党卫队军服的男友。雨中,那戴着饰有银色骷髅别针的黑色滑雪帽,那黑色的军衣和风雨夹克。在伊尔雅·格蕾的眼里是那样地刺眼,那臂上套着镶有黑色“万”字标志的袖章,灼伤了她的心。
汉斯·科赫眼里一热,向伊尔雅·格蕾跑去,身后是高腰刺靴踩着山野路径积水的哗啦声。伊尔雅·格蕾一张白晰而俊俏的脸,此时此刻显得有点苍白,浮着一缕愁云。伊尔雅·格蕾忧郁地问:“看样子你要铁着心参加党卫队?”汉斯·科赫的心里划过一颗不愉快的流星,反问:“党卫队有什么不好?”伊尔雅·格蕾的情绪有些激动:“那是一个暴力组织,而你,是学医的!”
汉斯·科赫说:“我已经是一名党卫队军官,请你尊重党卫队这个国家的秘密警察组织。”
“日耳曼民族的精神是追求民主与自由,而纳粹掌握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