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年在保胜一样,刘永福在前线,大后方的事儿便全都交给了黄夫人管束。深居简出的黄夫人不但把黑旗军大本营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赢得了黑旗军上下的一致拥戴,刘永福之所以能心无旁骛的与法国人作战,这当中也有黄夫人的一份功劳。
“夫人,三宣堂公然对抗官府的人,只怕不妥吧……”刘三娘走上几步,神情有些犹豫。
黄夫人笑了笑,走到那一筐筐的军资前,道:“妹子啊,身为黑旗军的女人,男人们在前头打仗流血,我们又岂能被几个宵小鼠辈骑在头上?放心吧,三宣堂可不是好闯的地方,再说还有冯老将军,谁都不敢欺负你们。眼下台湾战事紧张,最缺的就是军资粮食,咱们可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黄夫人的从容淡定让刘三娘悬着的一颗心落了下来,身为黑旗军的女人,自然也要拿出些强硬气势来!
☆ ☆ ☆ ☆ ☆ ☆ ☆ ☆
街口,细心的黄飞鸿发现有人在冯子材耳边嘀咕了几句,冯子材这才故作“毫无办法”的让开去路,由胖瘦差头带着一帮人进寡妇街搜查。差役们进去后,韩再勋一把拎起光头帮闲拖进一处角落里;不久,墙角处便传来一声声杀猪似的惨嚎……
半个时辰后,众差役两手空空的从寡妇街里出来,不但没找到物证,就连刘三娘的影子都没见着。胖差头笑眯眯的走到冯子材跟前,道:“冯老将军果然神通广大啊,居然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人和东西藏到了天上去,在下佩服,佩服啊!”
冯子材很是“无辜”的眨眨眼,故作惊讶道:“怎么,什么都没找到?居然有这等事,告密之人也太马虎了,怎么能让几位差爷白跑一趟呢……”
胖差头道:“冯老将军啊,您就别睁眼说瞎话了,您可以罩着寡妇街,可总得找地方出货吧?防城港、钦州湾,全都有人把守着,兄弟我在那儿恭候大驾!走!”
“啪!”一记脆响,冯子材“手起刀落”,一巴掌抽在胖差头脸上,喝道,“睁眼说瞎话?老夫抽得就是你!我告诉你,再敢来三宣堂惹事,就不只是挨巴掌这么简单了,滚!”
“走!”众差役一哄而散,人群中再次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韩再生扛着长棍走到冯子材身边,道:“多亏老将军把这群王八蛋镇住,三娘她们才有时间把东西都运到三宣堂里;从哪儿出货还真麻烦。”
“这个老夫自有办法。”冯子材扭头一看,道,“你把光头弄哪儿去了?”
韩再勋“嘿嘿”一笑,做了个横刀一抹的手势,道:“一脚正中——阉了。”
“噗哧!”冯子材哑然失笑,“你小子够毒!”
两人正说间,黄飞鸿一个健步闪身上前,抱拳道:“冯老将军,在下黄飞鸿,从广州来,这是方有财方老板的亲笔信,请老将军过目。”
冯子材接过方有财的信,看也不看就收进怀里,一点头,道:“跟我来。”
☆ ☆ ☆ ☆ ☆ ☆ ☆ ☆
冯府偏厅,冯子材听完黄飞鸿的讲述后,长叹一声道:“没想到黑旗军在台湾如此艰难!”
黄飞鸿道:“方老板已去福州找丘逢甲,此间种种,还请老将军吩咐;飞鸿曾答应大帅,不论成与不成,都会回台湾与黑旗军生死与共!”
冯子材道:“渊亭能有你这个忘年之交,也不枉往广州一行。那胖子说得没错,不管是防城港还是钦州湾,两面都有官兵把守,我又不好亲自出面,如何出货,走哪条路,是摆在我们面前最大的难题。方有财居然没提他的船在哪儿接货,怪了。”
黄飞鸿道:“方老板是沿海大商,他的船队肯定会被朝廷盯梢,只怕很难公然接货。”
“可气啊可气!堂堂一个朝廷,却要帮着小鬼子处处刁难黑旗军;守台有错吗,保台有错吗,慷慨请命、奔走声援倒成了罪证!你可知道,自小鬼子进犯台湾起,三娘便带着满街的寡妇们没日没夜的做军衣、做鞋子、做绑腿、做腰带,凡是男人上阵用得着的东西,现在全在三宣堂堆着!我冯子材老了,不能陪渊亭上阵杀敌,可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不能让那些龟孙子爬到三宣堂的头顶上欺负寡妇们!渊亭苦啊,当年在越南便是这般,没钱没粮,还被人排挤;如今在台湾又是这般,朝廷可以没有良心,但我冯子材不能没有;我冯子材不能看着黑旗军空着肚子光着脚上阵打仗,要是真没别的办法,那就只有一条路——越南!”
“越南?”黄飞鸿心念飞转,顿时想到,越南也有出海口,虽然路程远些,可能送到总比送不到好;问题是,法国人能让货物入境吗?
“不错,走越南!”冯子材像是换了一个人,眼中闪动着几分桀骜与狡黠,“法国人管不了那么多,芒街一带有不少黑旗军余部,老夫就不信出不了这趟货!”
☆ ☆ ☆ ☆ ☆ ☆ ☆ ☆
两天后,越南芒街。黄飞鸿与韩再生悄然来到临街的一家小酒馆中,找了个不起眼的位子坐下,点了几个酒菜吃起来。不久,一道人影闪进酒馆,很快在两人身旁坐下。
第21章 千里援台 众心齐罡风浩荡(4)
韩再生替那人倒了杯酒,道:“广州一别,六年了,你小子还是跟猴一样利索。”
“死胖子,你白了些啊!”李德才朝黄飞鸿一拱手,道,“黄师傅也来了。”
黄飞鸿点点头,把来意简单一说,道:“有方老板的消息吗?”
李德才道:“我听说方老板的船队惹了点麻烦,暂时不能在中国沿海靠岸,顶多只能在外海接货。芒街地头的老大全是黑旗军旧部,出货没有问题,只看什么时候能跟方老板联系上。还有,现在吴源成在越南的势力很大,不能不防,两位还是小心为好。”
韩再生叹了口气,道:“几十年出入沙场,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老兄弟们虽然散了,可心没散,眼下大帅在台湾处境艰难,正是咱们旧部出力的时候——来,干了!”
李德才喉咙一紧,没想到这个只认钱粮不认人的黑胖子居然能说出这样动情的话来,也举起酒杯,道:“这一趟,豁出去了,就算搭上老命,也要把货送上台湾!”
“叮!”三杯相击,一饮而尽,兄弟之情,尽在此间。
☆ ☆ ☆ ☆ ☆ ☆ ☆ ☆
夏夜,无眠,北仑河波声粼粼。十三年前,也是在这样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上,方有财和刘永福第一次见面。十三年后,带着黑旗军和刘永福希望而来的黄飞鸿再次在这条小船上见到了方有财,与前次在马车上见面时相比,方有财的面色凝重了许多。
“芒街来了一大批越南奸细,李德才脱身不得,韩再生又在东兴等候钦州来的马队,所以只有我来见方老板。”正是凭了一身过人的功夫,黄飞鸿才能摆脱跟踪前来与方有财相见。
方有财点点头,道:“现在海上也不太平,我的船队被广州水师监视,没法在两广浙闽一带靠岸,更要命的是,吴源成这厮也听到了我们要从海上出货台湾的消息,花重金请了南洋海面最大的一支海盗游弋越南外海,就算我的船能靠岸,去太外的海路也很危险。海路不比陆上,船没了,再多的货也没用;没有几个月,船也修不好。”
黄飞鸿吸了口气,没想到外面的局势如此恶劣,眼下每一步都是困难重重:既要担心能不能在官府的眼皮子底下顺利从钦州出发,又要利用黑旗军余部的力量确保在芒街北仑口安全出海,还要防备外海上的海盗,其中哪一个环节出错,都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那还走不走?”黄飞鸿直截了当地问道。
“走,走定了!”方有财的小眼中泛着一股狠劲,道,“人活一辈子,钱赚够了,什么都见识过了,总要轰轰烈烈地干一场,老了在儿孙面前才好吹牛!海盗只会在船满载出海后动手,所以大船靠岸没有问题,但北仑河太浅,中间一段需要用小船装载,然后换乘我的大船,这点必须让李德才在钦州货到之前办妥,决不能引起旁人注意。”
黄飞鸿点头道:“出海前的事我会和李德才办妥,出海后的一切,就拜托方老板了!”
方有财道:“好,这几天晚上我的船都会在这儿等你的消息,越快越好!”
黄飞鸿霍然起身,抱拳道:“守台保台,不离不弃!”
“守台保台,不离不弃!”方有财站起身,拱手目送黄飞鸿离去。
☆ ☆ ☆ ☆ ☆ ☆ ☆ ☆
夜幕下,一支长长的马队悄然行进在东兴镇上。陆正刚打头,韩再生断后,马队满载着的是钦州各地百姓和寡妇街的女人们对黑旗军的支持,也载着黑旗军在台湾坚持下去的希望。一天前,由韩再生带领的马队大摇大摆地离开钦州南下防城港,数百名帮闲地痞一路尾随,却没人注意到这支从钦州北门出城的普通马队。
东兴、芒街一河之隔,既是两国边境,也是中法越南各路势力犬牙交错的中心地带,从北仑河出货,方有财和冯子材选择了最冒险也是唯一可行的一条路。
“哗啦!”粼粼水声提醒着马队中的每一个人,目的地到了。马队过桥,芒街路上静悄悄的,岸边也不见一个人影,令陆正刚担心的是,李德才安排的船队并未现身。
“难道出事了?”忐忑间,陆正刚像是觉察到危险一般猛转身,长街那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枝火把照亮了街面,大批手持棍棒刀枪的越南土兵出现在马队正前方。
“来得可真快啊,大清国不让出海,就想从芒街走,你们想得未免太好了吧!”一把熟悉的声音从长街边上一家酒楼的二层传来——老位子,也是老朋友。
“该死!”走在马队最后的韩再生暗骂一句,李德才肯定出事了,越南黑道肯定早就被买通,布下了套子只等马车到来!不能乱,多年沙场的经历让他迫使自己保持镇定。
任何解释套近乎磨嘴皮子都已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