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辛有些吃惊地喊道:“你写那么多信,仅仅是因为寂寞?”
“刚开始是,后来我一写信就想起你的面容,我才知道,并不仅仅是因为寂寞。”单一海动容地继续讲,“后来发现这一点时,我已没办法给你写信。我只好继续在纸片上记下一些感受来,它们才是我真正的感情,今天我全带来了。”
单一海打开那个挎包,取出一个硕大的信封,信封鼓鼓地饱涨着。
邹辛感动了。她接过来,捧在胸口,动人地看着单一海。一刹那,她觉出了一种深深的幸福。她觉得真踏实,抱着那个大信封,就像抱着一个人一样,她的心平静了。
“你为什么不打开看看?”单一海笑着鼓励她。
“不,我想躲到自己房子里,一个人读它们。一个人去感受这些文字,才是一种真正的享受呢!”
“跟我的习惯一样。”他轻轻舒口气,动情地看她,“其实,我真的很喜欢看你的信。知道吗,是你的信,帮我度过了三个月的‘野兽营’生活。那些日子,我们的训练都是极限性的,身体超常地工作和付出着,内心里却一片可怕的荒芜和空白。那些日子,没时间读书、看报,只有课间休息时可以看看信。生活的苦对我算不了什么,我其实最怕的是精神上的艰苦。这时候,是你的信帮我抵御住了精神上的空白。我是靠你的信度过了这三个月的。”
“是吗?”邹辛再次被感动了,她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可这样的结局难道不是她一直在盼望的吗?“所以,你很感谢我,来看我?”
“不,如果仅这样也就太不值得了。我发现,当我毕业时,我已经喜欢上了……你。”他深深地注视着她,从他的眼里,放射出一股她陌生的光。她有些害怕了,可却抵御不住地迎上去,竟然有种触电般的颤栗。
他竟然说爱她,邹辛不禁抓住他的手,无言地低下头。两颗泪珠啪地在单一海宽阔的掌中迸碎。单一海禁不住用手把她揽过去。她像一团气息一样,贴在了他的怀里。他就那么用力抱住她,一双眼睛火一样灼着她的脸。
她不由地把睛睛闭上,听任他的唇小心地吻着她的额头、眼睛、鼻子和耳朵。感觉幸福像潮一样,涨起来了。他可真大胆,沙滩上很多人在看呢!
良久,邹辛从幸福中抬起头,她有些不相信地问他:“你喜欢我什么呢?”
“我也说不清,反正第一次见到你,连你穿拖鞋露出小脚趾的样子,我也喜欢。”
邹辛不觉醉了,动情地拥紧他。
第34节:距离(1)
七
◎距离
女真把口罩捂严,挟上查房纪录,向卫生队后楼走去,进行例行的查房。
在进入靠近左侧的病房时,她嗅到了一种奇怪的味道,似乎是来苏味儿,但却饱含着一种浓烈的酸臭。她透过口罩,也感受到它们的侵袭。那是这些士兵身上特有的汗臭味儿!她一皱眉,走过去打开那掩得极结实的窗户。风哗地吹了进来,她的胸口才稍微好受些。
“你们也不嫌臭哪?也不知打开窗户换换空气!”她皱眉环视着那几张床上的病号,感觉似乎在训斥他们每一个人。
那三个小子早在女真进屋的同时,把注目礼抛过来。女真的训斥让他们听上去似乎比打针还舒服。
旁边靠窗的那个兵,低声叫嚷:“来苏味儿太难闻了。还不如闻我们自己的味儿呐!”话毕,三个小子呵呵傻笑。
女真见惯了这些健康得身上全是“病”的兵们,几乎在每个部队医院,都有这么一帮子爱泡病号的家伙,他们的病有时是真的,有时却让人无可奈何。这些得了“怪病”的家伙,往往在医院被观察上一段时间后,就莫名其妙地好了,宣布出院了。女真后来才发现,这种病是不需要用药的。他们只消在这个充满异性的氛围里呆上一阵之后,病就自然好了。因为那是“青春病”。青春是不需要用药的,只须用感觉就可治好。
团卫生队只能治一些轻度的伤病员,稍重些的都早已开了转院单,到师里、军里医院去了。剩下个团卫生队,似乎成了专门对付感冒发烧之类病号的中转站。偶尔有手术,倒变得很稀罕。女真从到这儿后,唯一的感觉是太闲了。野战团队的官兵患病的比例控制在昼夜百分之一,也就是说,这上千人中有10个以上的人生病已算是太多了,何况这些家伙们整天健康得像牛似的。所以,卫生队里有时候医生比病号还多。有时女真闷得真盼望有人生病。
五天前,她终于等来了个“重病号”。那小伙子患了急性阑尾炎,疼得满地滚。半夜被从床上敲起来,几乎是在迷糊中,她便为那个小伙子把阑尾给切除了。做完那个手术她竟有点小小的快感。毕竟好久未做手术了,她倒怀念起以前整天忙碌不堪的日子了。忙的时候她整天充斥着的便是烦,不忙的时候也同样是烦。后来,她叹口气,还是忙起来好啊!人一忙起来就变得单纯了,不会再被其他东西打扰了,也不会再……伤神。
她忽然看见床上的人还睡着。这么热的天……居然还捂着被子。她忽然想起这小子就是五天前做阑尾手术的兵。叫冯什么,对,是冯冉,他还是二连的呢。一想到二连,她的心里忽然滑过一片温软的影子。她内心莫名一动,过去轻叫着:“4床。”床号是每个病号的统称。
那三个士兵在她的叫声中,都莫名地笑着。
女真纳闷了:“冯冉。”她轻声叫着,一把扯开那床上的被子。被子下压着两个大枕头,被子前面的那枕头套着只破帽子。这小子竟然不在。她惊讶他居然有这样的伪装功能,如果不仔细看倒真的就要被蒙过去了。
她用严厉的目光瞅住那两个兵。“冯冉到哪儿去了?”
两个士兵齐刷刷地摇摇头。
女真有些担心了,这小子会到哪儿去呢?在自己值班时失踪了个病号,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这个冯冉,临走把被子伪装得如此完好,走得肯定又从容又大胆。她忽然想起,上月师里通报有的兵在师医院住院时偷偷溜回家的事,心里不由一紧;这小子别是也开溜了。
这时,王楚悄悄地溜进了门,女真一把抓住他。“冯冉到哪去了?他与你是老乡吧!他去哪儿你肯定清楚。”
“我哪清楚他呀,他到哪儿去为什么会告诉我?”
女真佯做镇定,把他拉出病房外,又把门碰上。“王楚,你可要说实话。刚才他们全告诉我了,说冯冉在走时与你密谋,一起开溜,而且那主意还是你给出的。我可告诉你,你不老实交待,我马上给你们连长打电话,把你接回去!”
第35节:距离(2)
“别,别,臭小子,竟敢卖了我,好,我告诉你。冯冉今天早晨溜回去打靶去了。他们连队搞什么射击试验,这小子坐不住,就跑了。他回去可与我没什么关系呀!”
“打枪,在靶场?”女真满腹狐疑。“是,这小子一提起玩枪就跟丢魂儿似的,我可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没我的事了吧?”说完,想走。
“哎,死罪已免,活罪难饶。你去把你们房子的地拖干净,玻璃擦了,过会儿我要查啊。”说完,丢下一脸苦相的王楚,疾步走了。
女真走到办公室,把夹子扔到桌上,用凉水抹了抹脸,内心稍为宁静了片刻。坐在椅子上,脑子竟一片空白。她拿起桌上的磁石电话,这种电话的优点是真方便。缺点是你讲任何话,都无法瞒过总机。电话中立即涌来一声异化了的男音,她发现所有野战团的总机皆是男的,可这些男战士都莫名地操着一口类似女人腔的口音。而那些女总机们则一律又粗又涩。哎,这个世界真让人捉摸不清。她对总机说接二连。
二连没人,总机温柔地通知她。
值班员也没在吗?她有些莫名地恼怒,说:“那就接靶场吧!”
半晌,声音中刺刺的电流声加重,接着话筒里传来砰砰砰的枪声,又刺耳又悠长,女真差点儿把话筒搁了,大声对那个接线员说:“请你们连长讲话!”
“连长正在组织射击,他指示只需我把内容记录下来,转述给他即可。请问你有什么事?”电话中小兵的声音,又冷又简单,还挺有礼貌。
单一海也太会做连长了吧!女真有些恼怒:“转告你们连长,我请他接电话!”
“是,请问你是谁?”
“我是女真!”
估计那个战士在话筒前稍稍犹豫了一下,消失了。因为女真听到电话中的射击声,越来越密集,感觉上是在听某部战争片的片断。她努力地判断着,女真以前在军射击队呆过,打过各种枪,听惯了各种枪声,甚至从各种枪声中就可以判断出所射枪型号、弹药的各种装药。她辨听半天,竟发现这枪声有些重重的钝音,最后断定,肯定是某种新型枪支,或者她没有打过的新枪型。
“我是单一海,请问找我什么事,旅长。”电话中传来单一海的钝音,女真稍一愣,有些哑然失笑地接过来。
“我不是你的旅长,我是女真!”
“呵呵,我说现在到哪儿去找这么个旅长呢,刚才那小子是个南方人,唉,瞎改称呼么!单一海略带些自嘲地喊。
女真已经被他逗得咯咯笑了,她判断单一海故意装湖涂。刚才那个兵的普通话很好,怎么可能把“女真”听成“旅长”,她故意不去戳穿他:“你的声音还是那种连队小军阀味道呀!哎,你现在在打什么枪呢?这枪声让人听上去挺陌生的。”
“南方兵器公司的新产品,九七式突击步枪。真过瘾,每分钟可击发126发子弹,快赶上比利时的‘多明尼’系列了。他们拿到下面让试验性能,给了5万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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