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会听心,并不知道你是何想法,不过你若是仅想要我的人,那委实是很容易之事,你把我困在这儿也确实是个法子。不过我私以为若只是想要我的身子,不过都是女子而已,我诚然觉得自己和那些狐妖艳鬼并无甚区别,如要细究的话……”
拂瑶微微一顿,垂眸扫过自己略显平坦的胸前,实话实说道,“……或许还比不得她们好。”一比便知自己和她们确实不是一个段数的,对于自己的不足,她向来勇于正视。
他戏谑的眸光漫不经心得掠过她的胸前,放声大笑说:“夫人倒是很诚实,那若是要心呢?当如何?”
拂瑶微怔片刻后,轻轻一叹,“那你着实是找错人了。”
“喔?”魇月仅是挑起狭长上扬的凤眼望向她。
“因为我觉得自己……”拂瑶淡淡的眸光霎时染上一层化不开的浓雾,“早已无心。”
他的脸色瞬间有些晦暗难辨,不过却并未开腔,只是安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昨日我说心系夜渊上仙,想必你已知道并非是实话。你会听心,该知道我的想法你虽能觉察,但心底深处却好似有一汪很深很沉的深潭,许是连你亦无法探知分毫,不知我说的可对?”拂瑶望向他,见他眼中光芒有一瞬间的明灭不定,便知自己已然猜中。
她继续平静地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那个角落是你甚至连我自己,都无法到达的地方,让我有时甚至觉得也许自己并非自己……这个说法挺奇怪的是么?诚然我也觉得有些荒谬,但心底却一直有个非常奇怪的感觉,也许是我遗落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许是今生,也可能是前世,总之那对我来说定然是很重要,可惜我不知道是什么……”
拂瑶微蹙着眉,眼眸中有些许幽深渺远,“我近来一直在试着寻到它,可是……越是寻找就越觉得像是迷雾一般,仿佛有,又仿若无,我想这便是我六千年来心如止水的缘由。”
她转眸凝睇向他,“所以,即便是过了千千万万年,我的心亦是没有知觉的。我身在灵霄宫,便注定此生与你是不同的,有太多重要之事需我去做,你如今只是觉得我有趣罢了,时日一久也定会觉得厌烦的。倘若你如今真的不想杀我,不如就放我离开,日后若是有缘再见,我定然会还你今日之恩,你说可好?”
魇月慵懒地半躺在琥珀色的剔透玉椅之上,夜明珠的光辉泄在他修长的身躯之上,眼眸中亦是如星光般璀璨夺目。他手支着下颌,枕在椅栏上静默地望了她半晌后,殷红的薄唇旁倏地勾起一抹笑。
并非他惯常的妩媚勾魂之笑,却比妩媚更加妖冶,也非他偶尔的慵懒不羁之色,却比慵懒更加魅惑,非浓非淡,似有似无,倒叫拂瑶有片刻的怔忪,看不真切起来。
“夫人,”他轻柔低磁的嗓音如湖中波光点点划散开,“若是以前我仅是觉得你乃有趣之人,是人或是心留在此地,我并不在乎,可如今我倒是真有些迷惑,我为何独独容你到如斯地步?”
他微微一顿,“不过来日方长,日子一久我们便都知道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到底是一时新鲜亦或是千秋万代,你说呢?”
拂瑶敛了敛眸,注视着他灼灼的目光,微微叹了口气,“你是当真的么?”
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温柔地凝视着她半晌,缓缓点头,“自是当真,你此刻仅是无心,我们自有千万年可以耗,但若是今日我放你离去……”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眼中多了一些复杂的情绪,“……或许我们即便是来日方长都无机会,你说我能放你走么?”
拂瑶看了他半晌后,沉默不语,眸底更添了一抹怅然,这……算是桃花劫么?
第41章 普渡众生
三日之后,拂瑶坐在床榻上运气,竟惊奇地发现伤已好得差不多了。
如此甚好,她必须寻思些法子离开此地了,不过什么法子好呢……拂瑶蹙着眉正胡思乱想之际,一张澄净透彻的脸庞骤然窜进脑海,不知如今苍陌怎么样?虽然他身上疑团甚多且目的不纯,但一路之上倒还对她颇有帮助。她答应过要护他周全,可是此刻是自身难保,唉,但愿他无碍才好。
忽地一道身着淡青色衣裙的侍女跃入拂瑶的视线之中,她身段颇为婀娜多姿,眉目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情,可惜两边脸颊的肌肤上却是大片大片烧焦痊愈后的狰狞伤疤,看起来委实有些骇人。拂瑶瞧着这侍女,在想她容貌未毁之前想必也是位美人来着,心中一时间很有些替她惋惜。
哪知那侍女一看到拂瑶在打量她,立即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边颤抖边哭着哀求:“夫人饶命啊,夫人……您可是觉得我的容貌还不够难看?我保证……我一会儿定去化得更见不得人,只求夫人不要真正毁我容貌好么,求求您了,夫人……”
拂瑶惊诧万分;莫非她此刻这样子是刻意乔装出来的?这是为何?再说她何时说要毁她容颜?她何出此言……拂瑶脑海中浮起一串疑问,说:“你起来说话,我能知道你唤什么名字么?”
侍女仍然匍在地上缩成一团,连头都不敢抬,抖着身子继续求饶道,“夫人……我求求您行行好,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真正毁我容啊……”
拂瑶越听越困惑,回顾她劣迹斑斑的六千年仙界生涯,虽常与玄夙一起狼狈为奸,搞得灵霄宫鸡飞狗跳,但诚然还是心正向道,嫉恶如仇的,仿佛……至今还未干过毁人容貌之类的混账事吧,她这是唱的哪出?
“你先起来说话。”拂瑶垂眸温和地开口。
那侍女却丝毫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加惊恐地不停哀求哭泣。
这究竟是何意?拂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莫非是……她在荒野之穹呆久了,感染了些许此地穷凶极恶的气质,连带着容貌看起来也邪恶猥琐了许多,连这狐妖都惧怕于她?
再或者是这里的侍女常年生活在魇月喜怒无常的阴影之下,连带着认为被他带入洞中的自己也是一路货色,动不动就要毁人容貌泄愤取乐?
拂瑶仔细想了想,终事觉得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些。
她连忙起身扶她起来,扬起一抹自认为十分纯良的笑容道,“本座乃仙界之人,活了六千年还尚还未干过毁别人容貌之事,与你们鬼王委实不是一路货色,你实在无需如此害怕,再者……”
拂瑶想了想,决定顺道宽慰一下她,让她彻底放心,“其实姑娘你此刻的容貌即便是易容之术,也确实已经到相当的境界了。相信在下,就算真有人有毁人容貌之类的癖好,对你这张脸也委实不知道还能从哪里下手好……当然,如果这样都还下得了手,那我不得不说这下手之人内里必定是扭曲到了极致,再或者……就是欣赏眼光太过独到。但总归来说,我以为你遇到这类丧心病狂之人的可能性是极小,是以你绝对是安全无虞的。”
拂瑶顿了顿,又继续说:“只是姑娘你为何要易容成如此丑陋模样?又为何觉得本座会毁你容貌呢?本座实在困惑得很。”
侍女终于不如刚才那般忌惮她,垂着头懦懦地哽咽说:“我原本是主人的姬妾,本源乃是狐妖,名唤绿姬,可是自从夫人来后,主人便说看着我碍眼,要摄了我的元丹。我千般乞求后,主人才暂且同意留我一条性命留下来服侍夫人,可是……前两日主人又说夫人不喜貌美妖艳的女子,便要我自行毁去容貌……可我数千年来皆是以色侍人才能苟延馋喘活到今日,若是真的毁去容貌,那日后可要怎么活下去……”绿姬越说越觉得伤心,便嘤嘤地小声啜泣起来。
唉,这妖孽的理解能力委实是惊人,她不过是为了让他放她走才胡诌的词儿,他竟当真!
拂瑶瞅向仍有些瑟瑟发抖的她,心中不甚感慨,倘若真要身为妖魔,要么就要象阎妖罗阎或是这个万年大魅妖般厉害,不然身世也甚是凄惨可怜。
想着,拂瑶不禁有些同情起她来,“你且放心,对于毁别人容貌之事,我尚还未养成如此奇特的癖好,你实实不用故意装丑,另外我有一点小小的谏言,诚然你也可以不必听……”
绿姬擦了擦腮边的泪后,急忙抬眸道,“夫人客气,请您直言就是。”
“适才我看你也算不上喜好杀戮、心思歹毒的妖魔,倘若你心向道,好生修炼,要修得仙身也不是不可能之事,你为何偏偏要在荒野之穹如此穷凶极恶之地以色侍人呢?毕竟这样的日子也是非常难熬的。”再若是碰上象魇月这样喜怒无常的大魅妖,一个不留神,便会被他摄了元丹,永远不入六道轮回,那日子岂不是更凄凉?
绿姬望着她,面色已渐渐恢复平静,只是声音还是略微带着些许啜泣声,“我生来便在荒野之穹,且我们狐妖在此地是法力最低的妖魔,只有那些法力高强的妖魔才能自由进出此地,我们则只能永生被困在这里,除了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外,便只有元神寂灭。”
拂瑶微微一怔,她委实没想到还有这么个原委,唉,这世间倒真是各有各的辛酸……
“夫人还真在荒野之穹玩起普渡众生的桥段了么?”一道带着浓浓嘲讽味的嗓音飘然而至。
拂瑶朝门口望去,魇月修长的身影倏地映入眼帘。他微微瞟了一眼绿姬,惊得她立即瑟瑟发起抖来。“下去吧。”
“是。”闻言的瞬间,绿姬几乎是立即疾步退了出去。
他走到拂瑶旁边坐下,似笑非笑地睨向她,“夫人当真是慈悲心肠,在荒野之穹这般地方也不忘导众妖魔向善。”
“诚然是,我也深以为然,所以我才说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整日寻思着如何导人向善,而你则但凭喜好随意灭别人元神,你不觉得我们若是在一起,这画面着实诡异了些么?”
他脸上瞬间有些阴晴不定,片刻后忽地放声大笑,“那岂不是更有趣?我们倒是可以比比是你救赎的妖魔多,还是我杀戮的多。”
拂瑶瞥了他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孺子不可教也。”
他美艳的脸庞霎时移近,与拂瑶的脸仅有一寸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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