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重来的机会,他怎么能容许那人的身体衰败到那种无可挽回的程度,怎么能。
自己就算有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又如何?还不是留不下心爱的人,眼睁睁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闭上眼,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样的无力感,他再也不要承受。
莱莱,这辈子我们不要再分开。
门被推开时,陈仲好刚取了针头出来,小绵球压在针口那里压住血,听到响声几人同时看了过去。
吴英莱以为又是谁来看他了,小脸上扬起笑意,只等认出是谁就甜甜的叫上一声。
可是看到门口的人,吴英莱完全愣住了,他想到了是任何人,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萧立。
一直在这里照顾吴英莱的妇女主任声音都高了,“这不是萧立吗?怎么舍得回来了?你爷死的时候还是小莱去做的孝子,你一正经的孙子却谁都联系不上你,现在回来干什么?”
萧立对这些话充耳不闻,不孝的罪名他背了许多年,不是不痛不痒,只是习惯了背负那些属于他的不属于他的事。
当时他离开时,爷爷是大力支持的,爷说在这山窝里呆着没出息,要他出去闯荡,只要他出息了,就对得起任何人,他心里牢牢记着这句话,他后来也把赚来的钱大把大把的撒在了这片土地,直到……他重新回到这里。
横山村如果没有莱莱,没有爷,那他可以永远都不回这里,忘了这里,可就因为有这两人,他才把这里认做他的根。
至于莱莱替他做了孝子捧了灵这件事——他上辈子就知道了。
现在他唯一关心的,就是病床上那个瘦弱得只剩一个骨架的男孩。
“莱莱,我回来了。”
吴英莱紧咬住下唇,好半晌才胡乱点了下头道:“你家的钥匙我收起来了,回去我找给你,爷给你留了点东西,我不敢拿回家,放你家又怕被偷,就放到刘爷爷那里去了,你记得去刘爷爷那里去拿。”
他想听的不是这些,萧立看着头也不抬的小孩心疼得无以言表,和他离开时相比莱莱瘦了好多,精神也差了,额头上那个伤口尤其碍眼。
“是吴良伤的你?”
吴英莱没有接话,倒是王姨忍不住接腔,“除了那个畜生还有谁能对个孩子下这种毒手。”
“王姨妈,今天谢谢你,要不是你把我送来医院,说不定我就死掉了,还有刘爷爷。”不想再听萧立说什么,吴英莱连忙接上了妇女主任的话,又对一直旁观的陈仲道:“陈医生,我可不可以回去了?”
陈仲看了萧立一眼,摸了摸他的头道:“你的胃需要好好养,不然长大要吃大亏的,在我这里住两天不好吗,我不收你的床位费。”
“可是……”
“好。”
说好的是萧立,他一听莱莱是胃的毛病就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不要他的莱莱在正年轻的时候再死于胃癌。
5、更换监护人(修)
吴英莱不满的看着他,离开这么久的人,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不在身边,现在一出现就替他做决定,凭什么?
艰难的生活让吴英莱变得异常早熟,且敏感,只是这份敏感他藏得极深,不管受了怎样的伤害,他都只是自己藏起来舔舔伤口,从不表露,因为他知道没用,就算让别人知道他难受又能怎么样?叹息一声?还是安慰几句?那对他有什么帮助?没有,一点也没有。
唯一那个他愿意依靠的人已经不在了。
而现在他已经长大了,已经不再需要那个人了。
说穿了,就是这小孩别扭了,因为这分离的大半年,他觉得自己被丢弃了,更因为丢弃他的人不是无关紧要的人,而是一直对他好的立哥,所以,不愿意原谅。
“莱莱,听话,这几天我来照顾你,你什么都不要担心。”
“我不要你照顾。”突然的大声让屋里几人都惊异了,吴英莱向来就是听话的好孩子,从来都是乖乖巧巧的,这样大声说话的时候从来没有过。
从床上挪到床沿,伸脚就要去探鞋子,皮皮虽然也被哥哥吓了一跳,但这是哥哥的认知盖过一切,机灵的把鞋子拿起来给哥哥穿上。
萧立按住要站起来的别扭孩子,“莱莱,再气立哥也等你病好了再跟立哥算帐好不好?现在先养病,吴良那里你不用担心,他要是敢来我就把他丢出去。”
吴英莱就是不理他,这大半年的委屈在看到他时就扑天盖地而来,习惯了躲在立哥怀里哭,习惯了有什么难过就告诉他,也习惯了只要他找时那个人就一直在,可是突然有一天他就不见了,不管难过也好,想爸爸妈妈也好,他也只能忍着,谁也不说,也不在别人面前哭,要实在忍不住了就跑到爸妈的坟头上去哭一阵,擦干眼泪又继续回去忙。
他以为他已经忘记这个人了,平时想起的也少了,可是在见到他时他就知道自己想错了,他其实一点也没有忘记他,这让吴英莱很难受,很看不起自己,立哥都把他丢了,他还想着人家,想巴着人家,太不要脸了,不要脸。
吴英莱的沉默让萧立很不好受,上辈子是他的不对,那么久以后才回去看他,他生病了自己都不知道,可是这辈子他已经提前这么多时间赶回来了,他以为莱莱会欢喜的跳到他怀里,会抱着他大哭一场,像以前一样把所有的委屈都宣泄给他,可是莱莱没有,就算这一次他们只分离了大半年,莱莱还是不待见他。
“莱莱……”
“今天的针打完了?”正在这时刘会计疾步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他是横山村的村长吴启平。
“刘爷爷。”吴英莱这下也不好再坚持要走了,顺从的让蹲下来的萧立给他脱了鞋子,双脚移到床上放平,只是还是不看他。
萧立转过身,对上刘会计吃惊的眼神,“刘爷爷。”
“萧立?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去山上给你爷爷磕头了吗?”
萧立面有愧色的摇头,重生回来的那一刻,他所有的念想都是要见到莱莱,其他事其他人都进不了了心里,更何况在他心里,他爷已经死了好几十年了。
“你啊!”刘会计无奈的摇头,萧老头和他几十年的兄弟,年轻的时候日子不好过,一个窝头也总是一人一半,后来各自成家,他还好,有个老伴相伴到现在,儿女也算争气,可萧老头却没有这个福分,妻子早逝,儿子媳妇倒是一心想赚大钱,结果死在了一次偷渡,这是官面上很不光彩的说法,后来问了人才知道那两人是想去国外淘金,坐了黑船,结果死在海上了。
中年丧妻,老年丧子,最终又把孙子送走,他们那支是独支,死的时候连个捧灵的都没有,也幸得小莱那孩子有心,不然……
刘会计摇了摇头,拍拍萧立的肩,“你爷走的时候给我留了句话,说你要是哪天回来了就转告你,他不怪你,他希望你走得越远越好,越高越好,为萧家争一口气,让人知道你们萧家还有一个争气的。”
这番话萧立上辈子就听过一次,不过不是从刘会计这里听到的,而是从村长那里,那时候刘会计已经不在世了,只是这话他一直记着,自己等不到了就转给了别人,务必要转达给他听。
对于这样的老人,他敬。
“刘爷爷,谢谢您,爷临终有您相送一定走得非常安心。”
“几十年的老兄弟了……”刘会计叹息了声,“说这个干什么,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我家一趟,我把你的东西都给你,小莱护得紧,硬是没让人扒走一分,连他叔都不知道的。”
吴英莱双手绞在一起,有点不好意思的侧头看向墙壁的方向,耳朵尖都红了。
萧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莱莱向来替我着想。”
很想把那只手打下去,可是……有这么多人在,吴英莱又不想扫了立哥的面子,只好忍着。
刘会计到底是个识大体的人,很快就记起了来意,轻咳了两声,萧立会意的拉出来两张椅子给两人坐下。
“小莱啊,村长有事和你说,你要仔细听好。”
吴英莱赶紧坐正了身体,“是,村长伯伯您说。”
吴启平是去年新上任的村长,在一众村干部里算是年轻的,他也非常尊老敬贤,老人说话的时候他绝不插话,风评非常好。
此时听得刘会计这么说才温声道:“刘会计来找我商量,说要重新安排你们两兄弟的事,我打了个电话去永平镇你外公家,他们也非常愿意接你们兄弟过去,你愿意去吗?”
这样的事并不是第一次说了,在他休学的那天起就陆续有人来家里做叔叔的工作,也会在他赚钱的时候来找他,他当然是愿意去外公家的,但是……叔叔会肯吗?
“村长伯伯,这个以前不是说过了吗?我叔不肯。”
“我问了学法律的亲戚,他说可以向法院提出诉讼,更换监护人,只要你外公那边同意就没有问题。”
真的可以吗?吴英莱眼睛亮得像在发光,他不想天天做事,不想天天提心吊胆的,还要被叔叔打婶婶骂,他想上学,皮皮明年也要上学,可是,“真的可以吗?”
“当然可以,以前是我们不知道可以走这条路,他还说要是你愿意的话他可以来替你打这个官司,不收钱。”
吴英莱激动得双颊通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知道一直点头。
萧立眼睛眨酸的揉揉他的头,动作温柔,同时心里又浮出一个疑问,既然莱莱会被他外公接走,那当时怎么会在横山村病成那样?
吴英莱在卫生院住了两天了,这两天,吴良夫妻没来过一趟,倒是傍晚时吴英敏偷偷来了,送来了她省下来的两颗糖。
“哼,以后你可别说我和我爸一样,我和他不一样,你一定要记着。”
当着她的面,吴英莱把两颗糖都剥了糖衣,一颗塞进了皮皮嘴里,一颗放进了自己嘴里,笑得很温和,“很甜,谢谢。”
吴英敏又哼了一声,四处打量了下没见到萧立奇怪的问道:“立哥不是回来了吗?还找你找到家里来了,怎么没看到他?”
别扭了一阵,吴英莱还是回道:“说是去给我熬粥。”
吴英敏又想哼哼了,“我就知道立哥只对你好。”
吴英莱没有接腔,这两天就算他不理立哥,他还是在这里陪着他,连晚上都是搬张凳子伏在床边睡,半夜醒来却会看到他睁着眼看着他,一眨不眨的,到后来他都不敢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