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功成。”
似道听完宜中这番话,心中也有些是飘飘然,登时舒坦不少,便道:“与权,你说这一仗真能得胜么?”
宜中道:“元军虽号称强势,当年那蒙哥虏酋还不是死在我钓鱼城下,忽必烈又曾为太师败于鄂州,后来连攻个襄樊都徒费六载工夫,可见其军名不副实,虚有其表罢了。”
似道吞口茶,略一沉吟道:“话虽如此,可那刘整原本为我大宋宿将,深知我朝虚实底细,当日北虏侵攻襄汉,便是此贼所谋,老夫所患者,多及于此。”
宜中道:“刘整反复小人耳,不见得真有什么谋略,不过在我朝日久,知晓些山川形势罢了,太师既率举国之兵,又何妨与他一战,到时便可叫他知道厉害。”
似道点点头,不再言及此事,当下二人便叙谈些朝政施行,家常闲话,未几,陈宜中便请辞回府。
宜中一走,似道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冷冷对叶氏道:“汝既不甘寂寞,老夫便将汝送与陈宜中好了。”
叶氏一听大惊,立时哭的如梨花带雨一般,凄然道:“自太师将妾身接来府中,已近十载,妾身向来深感厚恩,又几时做出一件有损妇道之事来?太师竟不知在哪里听了些闲话,却来将妾身这般羞辱。”
似道怒道:“你这贱人还敢抵赖!老夫问你,你平日不是最喜爱梳妆打扮么,为何今日陈宜中一来,竟穿的这般清素,分明是投其所好,刻意为之。”
叶氏被贾太师说破心事,没奈何便放声大哭起来,口中不住道:“太师如此蔑侮妾身,妾身也不想活了,定然是妙静、妙春这两个贼尼见太师平日对我宠爱有加,却来做此教当。”
那叶氏珠泪一落,倒是更显妩媚,贾似道一望之下,怜惜之情顿生,声气亦小了许多,道:“没有便好,老夫方才也不过有些情急罢了,倒不干妙静、妙春她们的事,其实汝也知道,老夫一向对你爱惜甚紧。”说罢便伸手要搂,叶氏噘着殷桃小口,一扭腰轻轻闪开,一脸委屈情状,抽泣着进后堂去了。
似道正待要追去,却忽见翁应龙兴高采烈,正往堂上奔来,口中不断叫道:“恭喜太师,贺喜太师。”
似道一脸疑惑,道:“何喜之有?”
“太师,那刘整奸贼前几日已死了。”翁应龙说话时,兀自上气不接下气。
“当真!”
“千真万确,元营中已然发丧,消息刚至临安,小人便马上前来通报太师。”
似道哈哈大笑,高声道:“此贼死得好,死得好啊,如此一来,老夫无忧矣。”
当下似道重赏翁应龙,又命在府中大开筵席,邀得一般狐朋狗党夜观歌舞,斗促织,忙的不亦乐乎。
次日,似道命廖莹中代笔上疏,自言疾恙已愈,又开始调集各路水陆军马。不久,已得精兵十三万,浩浩荡荡,直往芜湖一带而去,欲与淮西安抚制置使夏贵汇合一处。
便在似道出师前几日,忽有消息传来,却是知安庆府范文虎已降于伯颜了,这一下朝野大哗,谁人都知道范文虎乃贾太师爱将,当年襄樊失陷时贪生怕死,屡失战机,又是靠着似道的偏袒庇护免罪,并举荐他留守安庆重镇,方才有了今日之事。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京师中便有许多太学生联名上疏,请治似道之罪,谢太后心中虽怒,此时却正要仰仗似道,是以压着这些奏折并未处置。
似道闻讯又惊又怒,骂道:“范文虎这个奸贼,枉本太师对他如此器重,竟然如此背恩负义,且看我在阵前将他碎尸万段。”边说便掳了掳袖子,底下人见状无不窃笑。
那大宋全军上下素知似道之能,本已已无士气,又闻范文虎投降,军心更加涣散。
丁家洲(三)
到得月末,大宋太师贾似道终于准备妥当。大军开拔之日,临安公卿臣僚俱赴港口相送,又有不少百姓围观,一时声势浩大,擂鼓喧天。
似道自乘一艘两浙市舶司所造的三桅巨舰,舰高十丈,长三十六丈,宽十二丈,上有楼五层,舰上设二十四车四十八轮,一轮八桨,端的巨大无比。
原来汉代以后水军多用楼船,当年西晋王睿便以楼船破吴,一统三国。楼船可有数层,高十数丈,大舰一艘便可载兵千人,但是重心过高,容易翻沉,不好控制。待到故宋之时,车船逐渐取而代之,此船种以“车”置动,一车二轮,一轮八桨,军士以脚旋斡,能够运转如飞,日行千里。
南渡后,名匠王彦恢、高宣等所造车船广为水军所用,不止有一车、两车、四车、八车数种,更造出二十四车、四十车的庞然大物来。岳飞藉此平定洞庭湖水寇杨么,虞允文更是用来在采石矶大败金海陵王完颜亮,留下书生退敌的千古佳话。
贾师宪所乘坐的巨舰集楼船、车船优势于一体,上面除有甲士、役夫等三千人外,另载有歌姬、僧道、仆厮、乐工、幕僚不少。
似道出师后,便换上一身儒服,羽扇纶巾,日日与步军指挥使孙虎臣、参赞军事黄万石、心腹廖莹中、宋京等站在船头指点江山,踌躇满志。岂知大军方入安吉境内,贾太师所乘巨舰便因太过沉重而搁浅水中,环卫官刘师勇亲率千余军汉以巨缆拉拽半日,未果,似道虽然着恼,也只得另辟他舟。
不几日,宋军由浙入皖,已至芜湖境内安营扎寨。
不久,似道思忆起当年鄂州旧事,便唤来心腹宋京,道:“当日鄂州情势危急,犹甚今时,北虏原已志在必得,却仓促退军,全只为些财货,可见其本为贪利之辈,虽有虎狼凶性,又哪里有逐鹿天下之雄魄。”
宋京不知其意,便只好连连点头称是。
似道又道:“当日便是汝入虏营议和,今日便可再走一遭,若是说动那伯颜老匹夫,吾等早日回去临安,却不快活。”
一闻此言,宋京便如五雷轰顶一般,要知此人素来无胆,当年入元营实属赶鸭上架,吓得差点尿了裤子,今日听说还要再走一遭,当下话也讲不利索了,只结结巴巴道:“小人那时正值壮年,精力充盈,出使自是无妨,今日十数载已过,筋骨颇不如前,头脑又时时昏胀,只怕……误了太师的大事。”
似道再是草包,也听出宋京在刻意推诿,不由怒道:“一路上见你处处谈笑风生,哪里有半点不适,现在却来诓骗本太师么?”
宋京吓得跪倒在地,说道:“望太师念在小人多年跟随,鞍前马后,不如唤别人去做这趟差使。”
似道脸色铁青,沉声道:“吾出师未久,先是大船搁浅,不得已而易舟,原已不祥,汝现在又来推三阻四,莫不怕军法从事吗?”
宋京心中一寒,知道贾师宪计较已定,自己若是一推再推定然不妙,没奈何只得硬起头皮答应,却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贾似道又释放几名先前所俘的元军小校斥候,令他们与宋京一同前往伯颜大营,并带上荔枝干、柑橘等粤赣名产。
到了安庆元营,宋京行礼已毕,呈上书信和土产,伯颜先不理他,却怒视那几名被放还的小校,厉声道:“自吾南征已来,多少将士为国殒命,汝等却贪生怕死,现在还有脸面回来吗,快与我推出去斩了。”
那几名小校本来正为能回归本军窃喜不已,现下一见伯颜动了杀机,顿时面如土色,只呼天抢地叫起“饶命”来,伯颜却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几名蒙古卫士上前将小校们推出帐外,未几已将首级献上。
宋京平日里在临安风花雪月,养尊处优,却哪里见过这一出儿,立时便骇得小腿直抖,汗流浃背,只跪在地上不住磕头,浑身颤动不止。
伯颜面色渐转转和,温言对宋京道:“宋使快快起来,勿要惊惧。”
宋京摇摇晃晃的站起,衣衫却已湿透。
伯颜打开封皮,将议和书略略一观,忽然哈哈笑道:“此乃汝朝廷之意,还是贾太师之意?”
宋京眼珠一转,忙道:“这当然是朝廷的意思,不过贾太师亦可全权处置。”
伯颜道:“我军已拔下数城,渡过大江,汝现在前来,可否晚了些?”
宋京心头发毛,只得硬着头皮道:“上官差遣,小可不得不为之。况且丞相若能归还城池,吾朝则愿奉贵国为上邦,岁岁遣使纳贡,绝不敢怠慢。”
立于一旁的元将奥鲁赤颇通汉语,听罢便先叫嚷起来道:“汝吃下去的东西还能再吐出么,竟叫吾等归还城池,真好生可笑。”
阿术亦道:“汝贾平章无信,扣留吾大元使者郝经先生数年,今日又怎敢前来议和。”
宋京忙道:“今岁初时,贾太师已将郝先生放还,先前之事,却有一些误会。”
奥鲁赤怒道:“那郝经在汝朝被困十数载,岂能如此算了,不如先将这厮斩了再说!”话一出口,便吓得宋京又开始哆嗦起来。
原来那郝经乃北方名儒,自幼家学渊源,其祖父郝天挺乃金朝大学者元好问之师,郝经本人则为张弘范之师。
当年鄂州之战后,贾似道瞒了朝廷,私自与忽必烈议和,许以称臣纳币,对外却谎称大捷。当忽必烈打败阿里不哥,继承汗位后,便以时任翰林侍读学士的郝经为国信使,出使宋朝,岂料似道深怕郝经一入朝廷,便会将其私自曲款议和之事抖露出来,便将其扣于真州大狱十五载,到了本年岁初,因畏惧伯颜大军,方才放还,又命总管段佑礼护送。
那郝经在真州狱中,已全然忘却自己血脉法统,每每以蒙元 “苏武”自居,后来其还于大都之日,还不忘带着一麻袋写给宋廷的信,以示自己尽心竭力,倒惹得忽必烈掉了几滴眼泪。
当下伯颜做手势止住奥鲁赤,忽道:“纳贡能有金银几何?”
宋京本来腿脚已软,脸色苍白至极,现下以为陡现转机,不由喜道:“这个好商量,保管叫丞相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