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秦侠出列,抬头挺胸,身板挺直,神态不卑不亢,目光带着坚毅,声音清朗道:“回禀管勾。属下所覆核京营左右哨账册二百一十九本,已经覆核……”
说着,场内全部都聚精会神地将目光投入到了秦侠身上。
林谷重和王锐愤愤五指捏拳,咬牙着冷笑。
“已经覆核二百一十九本,具已覆核完毕另订成册,请管勾校对查收。”秦侠的声音很清朗,官话咬字格外清晰,一干人听着,分外明白。
只是秦侠说完,整个场内微微地竟是有一阵寂静,所有人都是盯着秦侠,好像自己听错了一样。
忽然,王锐腾地冲了出来,指着秦侠怒吼:“秦侠你狗胆包天,竟敢如此欺瞒!老子手下六人连轴转干了十天才完成了外地各仓一百六十二本本账册。你五军营右哨二百一十九本账册,一个人能干完?你好大的胆子啊,诸位同僚在前,你敢如此撒谎!”
林谷重也是粗气只喘,十万个不相信地等着秦侠道:“莫当我辈好欺,大司农如此重视之要务,你也敢欺瞒。真当户部没有法度,不能将你绳之以法吗?你可要清楚,欺瞒的罪责,轻则开除,重则锁进官府,劳役数载!”
秦侠目光平静地看着王锐,看着林谷重,看着一干望来的目光,淡然道:“做完了,那就是做完了,容不得抵赖。自己做不完,不意味着别人算不完。你无能,天下人不能跟着你无能。”
王锐登时就要冲上去揍秦侠。
林谷重一把将冲动的秦侠拉住,两个人都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秦侠的嘲讽让林谷重愤怒,但秦侠的平静,却让林谷重心中升起了不妙的感觉,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自己没注意,自己就会倒大霉一样。
“二百多本账册,怎么可能完成,这绝无可能!”王锐低声吼着。
只是,除了王锐和林谷重在发作,其他人却变得安静无比,除了喘息,一声不发。因为,谢毅的目光扫视全场,竟是让这些原本也该跟着林谷重发作的胥吏纷纷闭口不言。
显然,谢毅猜到了!
林谷重还留着一点理智,压抑住怒气道:“这里的人都不是白痴傻子,秦侠,你有胆撒谎,就要有准备接受撒谎的代价。玩不成任务不过打板子,但欺瞒上司,弄虚作假,那可是要逐出户部,打入大牢的!”
说着,一干人望向秦侠的目光就有些变了。
秦侠笑了起来,不语,朝着陈皋文拱手道:“二百一十九本账册在此,是否如实,请管勾验收。”
谢毅目光炯炯,盯着秦侠,猛地眼中闪过一道亮色,想起了什么。
陈皋文再次罕见地笑了起来,走到秦侠的手推车面前。
其他人纷纷退后,让开场地。林谷重和王锐没有如其他人那般让开,反而凑近了盯着陈皋文查阅账册。
陈皋文开始翻开秦侠的账册查阅,一本本的,前面几本还看得颇为认真,一页页翻。但到了后面几本,陈皋文就只是粗粗一看就丢下了。
二百一十九本虽多,核查起来却不需要一一翻看。陈皋文老于公事,吃饭的本事是不会丢下的,一本账册做得如何,捡了几处关键的数字,心算了一下尾数就看明白了七八分。尤其是当陈皋文仔细看了三本以后,翻阅的速度就顿时加快,当看到第十七本的时候,依然面带微笑,瞥了一眼秦侠,微微眯了眯眼,接下来还余几百本都只是随便捡了几本看一看,便不再去管,竟是比起手下干将谢毅报完的时候,还要更加满意。
陈皋文随手检查完了,但账册却还有人不停的翻动。他们也是如陈皋文一样,随手翻了几页就算看完一本账册。
但对于一堂为吏的一干同僚而言,他们可不觉得还不死心翻看的林谷重和王锐有何真本事,能扫一眼就看出古怪。
但偏偏,这样毫无用处的事情,这两人却仿佛着魔了一样,一本本翻过去,直到最后一本也被迅速翻阅完,第一时间明白了什么的林谷重颓然坐在地上,神色越来越僵,面色却是越来越红,红的脖颈都涨红得充血,死死揪着绣袍,低着头,遮掩住了脸上那汇总火辣辣的感觉,也遮掩住了变得有些血红的双目。
反倒是一旁的王锐还硬撑着,死死盯住陈皋文,喘息着,嗫嚅着嘴巴,仿佛在为什么惊世之言酝酿一样。
第十七章:揭晓
readx;此刻,任谁也知道这两人显然是受了大刺激被打击得不轻。
终究,当王锐快要失去理智怒吼出来的时候,林谷重拍了拍王锐的肩膀,冷冷盯着秦侠,盯着陈皋文,刚才看到的一幕幕浮现起来,让他们心中咆哮,却也渐渐恢复了理智。
前面几本是秦侠的字迹,他们看过秦侠的字。很不错,颜体一笔一划都有神似。
但前面几本的确是秦侠亲手书写,后面几本呢?
“直娘贼,那些都是原本啊。根本不是秦侠的字!!!”
“秦侠这厮,竟然将原本翻阅完了,然后就写上覆核完毕。二百余本账册,大半如此!除了寥寥几本,他根本就没覆核!”
林谷重和王锐心中万千只草泥马在奔腾踊跃。但面对此情此景,他们再是愚笨也明白了过来。
秦侠看不上京派的原因,竟然是因为他已经决定向浙派胥吏投诚了!
投名状赫然就是狠狠将他们戏耍了一顿,死死得罪了下来!
对于极可能是陈皋文亲自做好了的账册,秦侠看也不看,冒着以后被揭开盖子身败名裂的危险,以此当做投名状向浙派投降!
不过是找个金大腿而已,找京派是揭开盖子找死,但投诚浙派,却有可能不被解开盖子而苟活下来!
秦侠,竟然一早就看透了!
从头到尾,林谷重和王锐都是被戏耍的那两个人。前后的猖狂与嘲弄,此刻都加倍甩到了他们的身上。
可是……
林谷重两人知道了又如何?
他们敢说出来吗?
不敢,显然是不敢的。
一旦说出来,那就意味着京派要与浙派开战。意味着要将京营身后那些人全部都推到对立面上去。一想到那个恐怖的局面,给林谷重十万个豹子胆也不敢啊!
林谷重和王锐目光泛着血丝,盯着秦侠,好像要将这一幕死死记住一样:“你早就看透了!”
秦侠微笑以对。
陈皋文拍拍手,道:“不错,具已复核完毕。秦侠用心公务,做得很好。这才是诸君的榜样。好了,都散了吧。我会向余主事回禀,给诸君奖励。”
谢毅目光重新平静了下来,这就是了。
陈皋文一早就判断出秦侠不是大头巾的人。
如果秦侠真的是大头巾的人,那余主事绝不会同意陈皋文这么折腾自己派进来的卧底。
毕竟,秦侠如果是大头巾们派进来的卧底。那他的目的不外乎是掌握庶务,拉拢人手,分化世袭胥吏,以方便大头巾们上下其手,将原本被胥吏把持的好处分一份大的捞到自己怀里。
至于揭开一个贪污军费的超级炸弹,只是求财的户部文官们是没有这个胆色的。
秦侠既然不是卧底,又的确是个对浙派无害的人才,还这么机敏地交上来京营这么一个投名状。陈皋文将秦侠收纳为己用就再正常不过了。
毕竟,户部也是要干活的,会干活,又会来事,还懂规矩。这样的人,为何不收?
谢毅笑了起来。
陈皋文也罕见大方地要奖励手下。
只有林谷重和王锐感觉自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他们之前实在是太过分了。之前越过分,现在,自然是越丢脸。
丢到脸一片火辣,血淋淋地一样惨败。
秦侠走了过来,很是有礼貌地朝着林谷重拱手道:“不知之前让林兄王兄为我压得赌注,林兄可还记得?听说赌坊压我赢的赌注已经到了一比八,也就是说。我给的十两银子,林兄要记得还我八十两啊!”
八十两,以户部之油水丰厚,也得他贪污做手脚干上一个月啊!
而这次,在他俩的鼓动下,不知多少交厚的胥吏跟着赔了精光!
“做梦吧你!”一向冲动的王锐这时候反倒是冷静了下来,凑过来对秦侠道:“你以为你现在就赢了?只不过是靠着投降了陈皋文当奴才而已,你以为这就是你胜了?小子,你的想法太天真,太单纯了。你这样一个无根无底,来路不明的小辈,就算进去了这世界,也只是一个炮灰的下场。你在得意?躺在火山口边,你敢得意?哈哈哈,告诉你,只要我京派有朝一日能得势,为了平息我们的愤怒,你将是第一个被送出去息怒的祭品!”
秦侠依旧保持着笑容,看着两人,就像看着两个白痴一样:“的确,给谁当棋子都是棋子。但比起只会以势压人的京师土著们而言,浙人的手腕就要更灵活,更聪明,也更狡猾,甚至更有诚意。你们背后的人甚至不愿意和我这个小棋子见面,吃酒多谈一点。显然只是摆明了拿我当揭开盖子的炮灰用了。”
“至于你们的得势……坦诚的说,与失败者讨论这种问题,毫无意义。”说完,秦侠就飘然离去。只留下两个脸色铁青的人。
“我的确不是文官的人,也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给京派这些人做牛做马,但我会投诚吗?呵呵……哈哈,别忘了……我是大明皇太子啊!”
秦侠回到公事房的时候,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认定秦侠是自己人后,一干带着浙音的官话纷纷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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