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张帅之命,摇黄窥视在侧,大战一触即发,为防摇黄奸细作乱,所有摇黄降卒,一律不得入城!”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张令竟然不准刘惟明等人进城?
赵谦也很意外:“重庆防务不是由陈将军主持吗,为何张帅也来发号施令?”
王行俭身边一位中年将领无奈笑道:“张帅镇守四川,戎马半生,我等皆是张帅后生晚辈,有张帅主持大局,我等落得清闲。”
赵谦连连摇头:“国家大事,又不是一家一姓尊老敬贤,川中诸将各有辖区,岂能论资排辈,越俎代疱?”
张令在多功城时,仗着自己是四川总兵,设关布卡,调兵遣将,均是一人独断专行,且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丝毫不把赵谦放在眼里,赵谦对他早有不满。
王行俭也道:“以前杨阁部督师剿贼,因各路官军互不统属,难免贻误战机,是以才有凭官阶高下层层节制,现在流贼已靖,天下太平,若还依此法,恐怕有违朝廷制度。”
我们这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抨击张令不守规矩,唐琛却等不及了,他向赵谦再一拱手,说道:“朝廷制度自有朝中大老操心,在下只是个小兵,只知奉命行事。”转头向我笑道:“李公子,我知道这些摇黄听你号令,这便请公子下令,叫他们跟我走吧!”
我头脑中紧张思索。张令看我不爽,这点我早看出来了,我还看出张令一心想立大功,他在达州太平、渠县广安等地与摇黄交手,虽然取胜却没有斩获对方重要将领,如果将刘惟明等人交给他,我敢断定,这老小子一定会杀降冒功!
赵谦也很为难。他毕竟只是巡抚特使,身份地位与张令都相去甚远,虽然看不惯张令飞扬跋扈,似乎也没有必要跟张令翻脸。他提出一个折衷的办法,他对唐琛说,刘惟明等人刚刚归降,人心尚不稳定,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建议将客兵和降军安置在一处,整个过程由巡抚行辕的人监督执行。
客兵就是秦家姐妹的白杆兵,秦良玉在四川军界久负盛名,资历之深无人能比,即便是四川总兵张令,也要给她几分面子。为了震慑张令不得妄为,赵谦当场宣布我为四川巡抚行辕赞画,具体负责摇黄俘虏和降兵的善后事宜,张令安置降军,必须在我的监督指导下进行。
哈哈,没想到一不留神就成了公务员,而且还是省一级的,要在现代,我一定请大家吃吃喝喝唱卡拉OK。
我们与赵谦分道扬镳,随着唐琛折回城外,先从河滩绕到重庆南门,再沿着城墙爬坡上坎,一直来到重庆西门。西门又叫通远门,一来这里有条通往川西的官道,二来,城外有座乱坟岗,人死之后就从这里上路,前往阴曹地府。
“请问,我们的营地在什么地方?”
“稍安毋躁,就在前面不远。”
穿过乱坟岗,在今天的枇杷山公园所在地,我们看到一座废弃的军营。营门和营栅已经朽烂,木质的营房也被拆得七零八落,只有一些石块和泥土垒成的营房完好无损。我打量四周环境,心中雪一般亮。张令之心刘惟明等人也看出来了,这老家伙让人带我们来这里,分明是没安好心。
正在此时,马蹄声响,大队骑兵由远而近驰来。
“准备战斗!”洪春雷大吼一声。自刘惟明马超以下,摇黄人人刀剑出鞘,先将唐琛和他的部下看管起来。秦红瑶手一挥,五百名白杆兵分作三列,枪矛如林,在营门筑起一道屏障。
“不会吧,张老头是不是想立功想疯了,青天白日,竟敢派兵攻打友军?”
我简直不敢相信,张令会如此胆大妄为,赵谦已经有言在先,而且还派了秦家姐妹一道过来,这种情况下仍然坚持杀降冒功,可见这老头神经极不正常。
唐琛的表情也很惊讶,抬步就要出营,却被摇黄的刀枪挡住。
“滚开!”
唐琛低声咆哮,眼神变得凌厉无比。正面的摇黄被他气势所摧,不由自主退过两旁。一条人影悄无声息掩来,马超挺身挡住去路。
两人无声对峙,唐琛筋骨突露的大手慢慢抓住剑柄,马超铁锏藏在身后,左臂抬起,反手握住绑在手肘上的短刀。眼看一场恶斗即将展开,然而,随着营外驰来的骑兵表明身份,紧张的气氛也消弥于无形。
骑兵当然是一队官军,眼见我们这边戒备森严,老远就勒住马缰,一名军官越众上前,在马上向我们抱拳施礼,大声说道:“我乃陈蔚将军麾下千总郑辉,奉陈将军之令,率标下弟兄进驻此地军营!”
明白了,不知是赵谦想加一道保险,还是陈蔚想讨好赵谦,竟然又派了一队官军来跟我们做室友。现在有两支官军同我们住在一起,安全系数越来越高,张令若敢攻打我们,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唐琛的部下见仗打不起来,又恢复了趾高气扬的嘴脸,大声斥骂刚才敢于持刀威胁他们的摇黄。刘惟明不欲给我惹事,喝令部下不得回嘴,新来的官军却站在我们这边,扯着嗓门,跟唐琛的部下对骂。
这种场面似曾相识。在我印象中,川东的重庆人跟川西的成都人一向不和,经常展开口水战,重庆人骂成都人娘娘腔,成都人则骂重庆人大老粗。难道重庆人真是一群大老粗,野蛮排外,对川西如此,对川北也是如此?
后来我才知道缘由。
事情起因很简单,张令此人太霸道了,重庆的警备司令本是副总兵陈蔚,但他一来就仗着自己官大,强行接管重庆防务。川北官军军纪又差,在城里横冲直撞,估吃霸赊,不但百姓怨声载道,陈蔚手下的本地兵也十分气恼。
唐琛显然没有受这些小事干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马超身上。一名亲兵拉过座骑,唐琛翻身上马,临走之前,忽然向马超露齿一笑:
“摇黄马超,改日定要分个高下!”
第34章 游园惊梦
回到重庆的当天,王行俭为赵谦举办了一个接风宴,我和洪春雷应邀出席。洪春雷秉承现代女性的臭美作风,又是扑粉又是描眉,精心打扮。同时受邀的还有秦家姐妹,这二位就没有洪春雷那样虚荣,一身戎装,不施粉黛。我们从通远门入城,沿途吸引了不少重庆市民的目光,秦家姐妹目不斜视,面无表情,洪春雷却左顾右盼,招蜂引蝶,害得一些浮浪子弟神魂颠倒,一路跟着我们直到目的地。
宴会在王行俭的府衙举行,参加宴会的除了文武官员,就是重庆城里的富商名流。这些人当然都是男人。男人一般分两种,一种是见了美女就流口水,还有一种是心里流口水,表面却装得道貌岸然,视美女如粪土,以得道高僧自居。
我们首先遭遇的是后一种。
负责接待的仆役将我们引入宴会大厅,还没落座,就听见四周议论纷纷,矛头主要针对洪春雷,说她打扮妖艳,不象正人。洪春雷初次出席古人宴会,心情很好,对于这些活古董的评头论足也是一笑置之,不过,秦红瑶却愤愤不平。
“这些家伙真讨厌,人家穿衣裳漂亮也不对,难道要跟叫花子一样,破破烂烂又脏又臭,他们才高兴?”
“算了,他们汉人是这样的,”秦紫瑶小声劝道,“不光汉人,现在好些苗人也兴汉人的规矩。”
“最烦汉人这些臭规矩,唠唠叨叨,专跟女人过不去!”秦红瑶恨声道。
“既然这样,你还想嫁到马家?”
“谁想嫁到马家?”秦红瑶矢口否认,“喜欢我的苗家小伙子就象天上的星星,数都数不过来,我会稀罕马腾蛟那个臭小子?”
听到这里,我不禁嘿嘿怪笑。秦家姐妹吓了一跳,秦红瑶道:“李公子,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本来不想多嘴,但终究还是没忍住。“天下姓马的很多啊,你妹妹又没指名道姓,干嘛一提姓马的,你就想到马腾蛟?”
秦红瑶被我说中心事,脸上现出羞赧之色,她不便跟我争辩,却拉了洪春雷告状道:“春雷姐,你弟弟欺负我!”
“我帮你教训他!”洪春雷屈起指关节,笃地凿在我脑门上。看着我捂头呼痛,秦家姐妹掩面而笑。
但这一下却激起了公愤,有人大声指责:“不象话,大庭广众,庙堂之上,竟有如此不守妇道的女人!”
“关你屁事!”洪春雷不假思索,恶狠狠扭头就是一句粗口。
周围的人都目瞪口呆。有人打听我们这桌的来历,听说是摇黄和白杆兵,大约不想惹事上身,便不再开口跟我们理论,只是互相交头接耳的开小会。秦家姐妹也在开小会,我隐隐听到她们在说:
“春雷姐好厉害!想不到这么娇滴滴的美人,说话口气这般厉害!”
“就是,谁说汉人规矩多,分明就是谣传……!”
粗口风波过后,客人陆续到齐,王行俭和赵谦分别在主客位就座,张令也带了一群武将赶来,宴会正式开始。
古代的宴会跟现代并无多大区别,无非是领导讲话,来宾讲话,然后就是互相祝酒,边吃边聊。我这人天生喜欢热闹,没过多久就跟周围几桌混得溜熟,可惜古人吃饭不兴端着酒杯满世界敬酒,否则我会把现场来宾通通拿下。当然,我是指跟我一样性格开朗的武人和商人,那些酸不拉叽的文人不在此列。
酒过三巡,古人宴会的特色出来了,一个酸秀才提议,喝闷酒没情趣,不如大家来玩酒令。此言一出,顿时得到众文人的响应。接下来就是行令,出的题目是“最怕闻、最怕见、最爱闻、最爱见”,光说不练假把式,出题的家伙当场示范:
最怕闻:春日檐前积雨声、巧婢无端遭屈棒、邻居夜哭少年人。
最怕见:宦海交情顷刻变、佳人娇小受官刑、推托相知扮花面。
最爱闻:聪明子弟读书声、好鸟春晴鸣得意、清泉白石坐弹琴。
最爱见:传胪高唱黄金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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