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黑色的山岩融为一体。
隐隐约约间,可以看见山体上有一条曲曲折折的小径,这条小径大约是山中樵夫以及猎人踩出来的,其忽而从险峻和满生杂树的山坡间飞过,忽而在随处可见的岩石下潜行,肃穆的山峰在小径的连接下增添了许多生动。
灰褐色的山体之间,点缀着成片或者零星的红色,这就是李锦燕要来观赏的红叶,是为秋色根本所在。
秋风过后,除了苍松等常绿树木以外,那些枯黄的树叶实在撑不住,纷纷扬扬将身躯飘到地面。
惟有这些枫树,在经历了秋风的洗礼之后,树叶不变黄反而变红,且苦苦地与秋风僵持,不肯与树木脱离。
于是,在枯黄的秋天色调中,枫叶以它的坚韧,向人们展示它的顽强以及它那最美丽的时刻。
李锦燕面对美景,心中默默构筑诗句,渐渐诵出声来,诗曰: 何处秋风至 萧萧送雁群 今来观枫树 孤客最先闻 李锦燕将此诗又吟了两遍,觉得章句并不十分工整,遂闭目斟酌,以使此诗更完整。
当其默默静想的时候,忽听背后有人鼓掌,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好诗,好诗。”
李锦燕睁开双眼,愕然扭身观看究竟。
只见不远处并排站着三人,说话之人立在中间,其脸似黑锅,身如金刚;一左一右所立之人,其固然身穿唐服,但观其面貌,可知他们皆是异域之人。
那名如黑金刚之人又开口说道:“我们三人来此狩猎,路过此地,恰巧碰到小姐在此吟诗,深恐打扰了小姐的诗兴,直待你出声吟罢,方才出声称赞。”
敬德挟私荐淑女 禄相巧意遇锦燕(10)
李锦燕见此三人彬彬有礼,心中有了好感,遂落落大方施礼道:“难得三位大人如此爱护,小女子有礼了。”
那人又开口道:“看小姐的打扮,定是京中官宦之女。
我也来自京城,姓尉迟,名恭,字敬德。
身旁二人,这位是吐蕃相国,名叫禄东赞;这位是经营香料的波斯商贾,名叫何吉罗。”
尉迟敬德在京城中鼎鼎大名,又曾拳伤过父亲,李锦燕岂能不知?何吉罗常在官宦之家中贩卖香料,她也有耳闻;至于这名吐蕃相国,今日还是第一次听说,李锦燕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她微一凝神,觉得在荒野之中不宜与生人攀谈许多,遂又一施礼道:“小女子不敢耽搁三位大人的时辰,如此就告辞了。”
说罢,她轻移莲步,缓缓下冈。
禄东赞一直盯着她的行动,待李锦燕和秀儿上马挥鞭北去,他方才愣过神儿。
尉迟敬德笑问:“禄相,你今日亲眼见到李道宗之女形貌,当知我所言非虚。”
禄东赞连连点头,重重说道:“就是她了!” 何吉罗久在官宦人家走动,这次辗转买通秀儿探知李锦燕的行踪,并不是难事。
这次冈上相见,是他们早就预谋好的。
为了不使李锦燕见到异域之人惊慌,就央求尉迟敬德同行。
那尉迟敬德全心全意想让李锦燕嫁往吐蕃,自然满口答应。
唐皇步辇会禄相 天兵涉难过沙碛(1)
当禄东赞费尽心机一睹李锦燕容颜的时候,李世民此时正在九成宫狩猎。
这日,他对随行的唐俭说道:“那名吐蕃相国,此次在京中呆了许久时间,该是见他的时候了。
朕返京之后,你带他来。”
皇上一言九鼎,唐俭此时虽在九成宫,急忙派人回京向禄东赞传讯,让他做好面圣的准备。
就在李世民准备返京的前夜,九成宫里发生一起促使他改换心意的事件。
那日夜半之时,空中浓云密布,借着圆月的微光,可以看到一团团的乌云,像一群草原上奔驰的野马,趁着风势在混乱一团的空中骤驰。
九成宫周围狂风大作,北面来的凉风越过山石以及宫室夹道时,留下一串串刺耳的尖叫声。
因为风大,晋王李治原定四鼓时出宫带领宿卫为李世民准备御仗的事,只好推迟,俟风定之后再行出宫。
常何就令人在前面的宣华殿里燃起烛火,陪着李治说话,又为了不耽搁时辰,唤人到厨上促其造饭,想边吃饭边等待风停。
四鼓刚过,一名臂带箭矢的宿卫跌跌撞撞冲入宣华殿,颤声说道:“常大人,出事了,外面有人强攻宫门。”
常何霍地立起,看到此人臂上箭伤处犹流血不止,知道此人并非谎报,遂沉声道:“莫慌!外面都是些什么人?他们共有多少人?”
“黑夜里什么都看不清,他们并不贴身交战,而是发矢猛攻,现在已攻破第二道防卫,逼近宫门。”
那人说到这里,想是失血不少,又一路狂奔,竟至脱力,身子忽然一软,一跤跌在地上。
常何并不慌乱,边向外走边说道:“留下十人,在此护卫晋王,并传令守卫皇上及大臣之人,让他们不得擅离岗位。
其余之人,赶快抄家伙,随我迎上前去。”
常何得知这帮人用弓矢交战,不许随行人携带火把,而让他们摸着黑沿着甬道奔行。
外面漆黑一团,不时有人碰上阻碍摔倒在地。
大多数人仗着对宫内地势比较熟悉,很快到了二道门前。
常何借着微光举目一望,见身边聚拢有二百余人,心想这帮人皆是精选的骁勇之士,大可抵挡一阵。
看到贼人尚未攻到二门,他大喝道:“紧闭宫门。
大家速速到二门周围选取有利地势,掩藏好身体,取出弓箭却敌。
呆会儿,只要有人向二门行来,立刻箭矢齐发,将其射杀。”
有人怯怯问道:“万一所来之人是自己人呢?”
常何决然道:“黑夜之中,难辨敌我,顾不得了!守卫宫门要紧。
好了,大门那里变故仓促,恐难长久支持,大家各去布置。”
众人按令散去。
常何又吩咐身边二人道:“你们设法潜出大门,不得与贼人交手,以探知贼人究竟为要。”
二人答应后离去。
过了片刻,就听到大门那里轰然一响,接着一阵杂沓声逼近二门。
大家知道,贼人已然攻破大门,遂瞪大眼睛,张弓以待。
蓦地,可以看到一群影影绰绰的黑影疾速抢来,就听常何一声低喝,大家纷纷将箭矢射出去。
这边弓弦响罢,那边顿时哀声一片。
对面那群人遭此挫折,立即改变了策略。
他们就地散开,各找隐身之所,拿出弓箭与宿卫们对射。
常何及宿卫们毕竟早有准备,箭矢袭来也有伤折,但较之贼人损伤很小。
时辰就在对射中一刻刻逝去,不知什么时候,风力渐渐减弱。
当风声呼号时,双方对攻的嘈杂声被风声掩盖,现在风声渐息,双方在那里埋头射箭,皆不发声音,仅听弓弦间或的响声,场面显得很寂静。
东方慢慢地露出了微光,不知不觉之间晨曦就要到来了。
当此之时,常何忽然觉得对方没有了动静,很快,他又听见宫门之外有马蹄声响起,他明白贼人见光将起,若继续在这里僵持,肯定讨不到好处,遂仓皇逃遁,常何在此一闪念间,口中大喝道:“张火把,开二门。”
唐皇步辇会禄相 天兵涉难过沙碛(2)
几十支火把熊熊燃起,将宫门外照得如同白昼。
火光之下,就见前面横七竖八躺着三十余人,有些重伤之人在那里哼哼唧唧。
常何手擎火把在其中搜寻,看到一名非宿卫服色之人兀自未死,就踢了此人一脚,骂道:“贺逻鹘,原来是你。
你领着这帮人来此犯上作乱,意欲何为?”
贺逻鹘是突利可汗的大儿子,一直留居京城,领云骑尉之职。
他现在双腿被箭矢贯穿,血流不止,脸色在火光下如同白纸。
他听到常何的问话,挣扎着力气惊慌地答道:“不是我,不是我,是我叔父领人来干的。”
常何一开始见到贺逻鹘,心里一沉,还以为是突利可汗为乱,如此事态就严重了。
待听到是突利可汗之弟结社率来此作乱,心里顿时一轻。
结社率与突利可汗如今已反目成仇,那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常何不再理贺逻鹘,看到那两名探事之人走了过来,遂急急问道:“贼人逸向何处?” 其中一人答道:“常大人,我们伏在宫门以外,刚才看到二十余人抢上马疾速而去,看其模样,领头之人似是突厥人结社率。”
“这就对了,他们逸向何方?”
“沿着官道向北逸去,现在应在五里开外。”
常何扭头道:“孙武开。”
折冲都尉孙武开闻声走上前来,答道:“末将在。”
“你速速带领二百骁骑,沿着结社率溃逃的路线跟踪追击,务必将结社率等人之头取来。
贼人仅有二十余人,你这二百人若不能完胜,就不用回来了。”
“末将领命。”
很快,孙武开带领二百骁骑旋风般向北追袭。
常何令人打扫战场,是役,宿卫死者三十余人,贼人也留下二十余具尸体。
这些尸体很快被移往他处,宿卫们又搬来清水,仔细洗去地面上的血痕。
当风声呼号的时候,李世民还在甜甜的睡梦之中,及至后来,他听到了前面的异常响动,多年来养成的征战习惯使他顿去睡意。
他很快披衣而起,询问外面究竟,然身边之人不明所以,李世民有心提剑出门,但宿卫们奉严令不敢让他出外,李世民只好干着急。
常何办完了外面的事,疾步到李世民的寝殿而来,李世民疾声问道:“常何,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禀陛下,夜来祸乱,却是结社率带领四十余名突厥子弟前来犯上。
他们飞蛾扑火,当场被斩杀二十余名,结社率现在带领残余之人向北逃窜,臣已命孙武开率领二百骁骑紧紧追赶。”
“嗯,如此甚好。
结社率到底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敢以卵击石?对了,他敢是怨恨朕久不晋其官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