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点头:“我知道,父亲是为了我的前程着想。”
老爷子忽然一阵苦笑,摇摇头:“错了,我是为自己着想的!想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一个秀才,可是屡试不中!后来每逢考试的时候,那些以前一起读书的人看见我之后总是问上一句:‘老陈,明年还来城里玩么?’他们不认为我是来考试的,是来城里玩的!”
老爷子说道这里的时候,双手有些颤抖。这是他多年来从没有对人说过的事情,也是多年来压在他心头的石头。陈元伸出手来,握住老爷子那抖动的双手:“爹,我懂的。”
老爷子很久才平复情绪:“那个时候,我一边读书,一边要种地,你爷爷的身体又不好,我还要照顾他。当然最主要的是我太笨,一辈子只能当一个秀才!等我四十岁的时候,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所以,我把希望全部都压在你身上。”
他那沧桑的老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世美,你怪我么?”
陈元几乎就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双手抓起老爷子的手来:“我感谢老天,让我是你的儿子。真的,虽然你没给我吃过几顿好的,但是从小都没让我饿着。村里**岁的孩子都要下地干活去了,我却可以安心的在家里读书。如果爹你有没完成的梦想的话,我来帮你做就是了。”
陈元说出这话的时候,真的感觉自己就是陈世美,语气中丝毫没有一点矫揉造作。
老爷子很开心,这次是真的笑了,却摇摇头:“刚才,那个曾大人是朝廷的大官吧?你一定做了一些值得他们尊敬的事情,所以他才听说你是陈世美之后那般客气。世美啊,不管你能不能考上功名,哪怕你现在不想考了,爹也不会再说什么。因为我现在走到哪里都能直起腰板告诉别人,我这辈子虽然没有出息,可我儿子有!连朝廷的大官和我儿子说话都客客气气的,连包大人都夸赞我的儿子!这就够了。”
陈元面临最大的问题,就这样解决了。这是他一开始怎么也没有想到的,只是曾公亮无意中的出现,还有那些礼节上客气的招呼,就已经让这个固执的老爷子做出了这么大的让步!
他很感动,父母对子女的要求其实很简单,只是,有时候我们不喜欢去做一些简单的事情。
老爷子很满足的叹息了一声:“唉!我这辈子,知足了!世美,你有什么要做的放手去做,爹不管你了,你大了,爹相信你。我也知道你在汴京肯定有事要做,如果着急,就先走吧。把香莲也带去,这几年苦了她了,你要好好对她。我和你娘就不去了,你留下的粮食够我们两个吃了,我们身子还行,烧饭洗衣自己能做。”
陈元听到老爷子这样说,心中想道,这两位老人是无论如何也要带去了,他们是陈世美父母,是给自己造就了这身皮囊的人,如果把他们留在这里,虽然说粮食不用发愁,但是万一有个灾荒什么的,秦香莲也不在身边了,他们肯定过不去!
当下急忙说道:“爹,和我一起去吧。这两年在外面真的很想你们,很想家。我回去就准备在汴京盖房子,你不是问我想做什么么?我现在和你说实话,我不想考功名,我不想像那些大人们那样整天忙的连家都不回。我想做点买卖,大小不是问题,可我会每天晚上回来,陪您看看戏,听听小曲,赏赏月,喝喝茶,聊聊家常,说说话。我真的只想这样,爹,和我一起去汴京好么?”
老爷子的眼角有些湿润了,旁边陈世美的母亲更是流下泪来,轻轻的拍着陈元的肩膀:“我孩子大了,真的懂事了!他爹,孩子一片孝心,咱们就去吧?”
老爷子明显也是被陈元的那张嘴巴打动了,终于点头了:“好吧,只是这地里已经翻耕过了,就等着下种。我知道你现在不在乎那点收成,可咱们是庄稼人,不能对不起这几亩地!等今年秋天我们把地里的粮食收了,然后找个合适的人把地交给他,我和你娘马上就去。”
老爷子的这个说法让陈元感觉长久以来压在自己心头的那块大石头忽然去了,整个人的心情顿时爽朗了起来。虽然说他知道如果老爷子不去,秦香莲就也不会去了,不过等到秋收应该没有问题。
秋收之后,离现在不过**个月的时间,从今年的风雨可以看出,整个均州地区爆发自然灾难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个月之后他们就会去汴京。
这几个月他还是能等的,从时间上来算,就算他陈世美能做状元,也是明年才有科考的!抛弃妻子,这个词离陈世美越来越远了。陈元的脸上开心的笑了,那萦绕在他脑海中的龙头铡,摸样渐渐模糊了起来。
最让他烦恼的梦魇终于醒来了。他那梦魇中站在开封府大堂上义正言辞的责问包拯“何谓青天”的秦香莲是如此的温柔体贴,如此的贤良淑德。
秦香莲和陈世美之间甚至可以说根本没有爱情。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让秦香莲走进了陈世美的生活,爱情是个奢侈的东西,她从来没有见到,更不知道该如何去寻找。
可是秦香莲懂得责任,即便以前陈世美的表现不像一个当家作主的男人,秦香莲却像一个妻子一样,担起了照顾公婆,抚养子女的责任。她甚至挑起了本应该是陈世美挑起的担子。
陈元在陈家庄又待了四天,然后真的要走了。
几天的团聚虽然短暂,却留给了秦香莲一种依依不舍的感觉。这种感觉她以前从来没有过。包括陈世美去京城考试的时候,秦香莲还为之高兴,认为这是自己相公为了前途去拼搏。
有什么不同呀?陈元这次一样是为了以后的生活必须快些回汴京才可以,只是这一次自己为什么会难过呢?
秦香莲也不知道,她感觉心头一阵酸楚压着自己的嗓子,那股酸楚的下面好像是无穷无尽的泪水,还有想放声大哭的**。
她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一开口,那泪水和**就会控制不住的喷涌出来。所以当一众亲戚都在院子里面为陈元送行的时候,她独自一个人在屋内给陈元收拾着行礼。
“吱”老旧的房门发出一阵响声,显然是有人推门进来了。秦香莲没有回头也知道进来的是陈元。悄悄擦去眼角的那点湿润,在脸上堆起了笑容之后她才转过头来:“相公,这几件袍子你带着路上穿,布料不是太好,记着路上穿就可以了,到了汴京你再脱下来,别让旁人笑话你。”
陈元没有说话,径直走到秦香莲的身后,一把抱住她的腰,轻声细语道:“娘子,答应我一件事情。”
秦香莲把手里的东西放下,直起腰来:“相公你说吧。”
陈元的手滑到她的手上:“我已经和陈昇说好,我们走以后田地就交给他了,今年的收成算是我买他的,干活的时候他找人来做,别让咱爹知道就行。”
秦香莲有些犹豫:“相公,那几亩田我能做的,让爹知道不好。”
陈元把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你是我陈世美修来的福分,答应我不要再干活了,爹舍不得那些田地,可是我舍不得你。”
第219章 梦魇已去
秦香莲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其实她不说陈元也知道她心中的想法,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娘子,这几个月还是要辛苦你的,如果真的遇到什么天灾**,记住马上去找我,我已经和陈昇说过了,他会送你们去的。”
秦香莲点点头:“不用麻烦人家了,这么远的路让他专程送我们,好像不太好。”
陈元的胳膊又紧了一点,秦香莲感觉两个人的身体又贴的很近了,只听陈元在耳边说道:“不麻烦的,他正好要等秋收结束去汴京看看我的生意,到时候我带着他一起做,还他一个人情就是了。”
说完这话陈元松开秦香莲,又拿过一个包裹过来:“娘子,这里面是一千贯,还有两根金条。你收好了。”
秦香莲长这么大也没见过一千贯放在一起,金条更是只存在于她的想象之中,现在这些东西陈元忽然交到她手里,她显得有点紧张:“相公放心,我找地方给你收好,保证不会让贼人偷了去。”
陈元听的一笑,马上说道:“娘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这钱就是给你们花的,这几个月给咱爹娘照顾周到一些,也别再亏了两个孩子,最主要的是,不要亏了你自己!如果真的有贼人惦记上这钱了,记住,千万不要为钱去和贼人玩命!你的命比这些钱都贵,知道么?”
秦香莲听的有些好笑,也觉得有些感动,转身一把抱住陈元:“世美!”
陈元也紧紧搂着她,两个人都不说话,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外面老爷子轻轻扣动了几下门环:“世美,该上路了!要不然晚上你就要赶夜路了!”
二人这才分开,秦香莲背上她为陈元准备的包袱,跟在陈元的身后走出了房门。
送行的亲戚很多,毕竟在这个小村子里面,陈世美衣锦还乡算是一件大事。在这些乡亲的眼中,虽然他没有当官,但是陈昇回来之后把那曾公亮对陈元的态度又渲染了一番,这让大家觉得陈世美现在也算一个人物了,所以几乎所有人家都有人出来相送。
说什么祝福话的都有,秦香莲却一直低着头,默默的跟在陈元身后替他背着包裹。陈元几次想把包裹从她肩膀上接过来,却都被她拒绝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送夫千里也终归要分手的。即便再见面就是在并不遥远的几个月之后,可是那分离的酸楚还是让秦香莲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了。
当陈元上了马车之后,她只是红着双眼说了一声保重,然后转头就跑回家去。倒是陈世美的母亲一直跟着马车慢慢的走着又送出一截,拉着菱花的手让菱花多多照顾陈世美,直到路程实在太远了,她才从马车上下来,洒泪看着陈元的马车离开她的视线。
走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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