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有人扑哧笑出声来，我调转头，却是一个娇小的少女，穿着异常娇贵，她见我盯着她，忙慌慌拉了周仲安的衣服，娇声叫道：“周仲安。”
周仲安象拍小孩子的模样，拍拍她的小手：“宣公主，您来了。”又严肃的转向我：“下一句呢？”
我只好又道：“河边的姑娘笑啊笑。”
“好诗啊好诗！”周仲安不管旁边的女孩子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还是严肃的说：“罗艺，我倒没看出你很有诗人的才华。再考你一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项庄是个杀手，他在酒宴上跳舞，是想寻找机会刺杀沛公。”
“很好很好！”周仲安的嘴角终于裂开：“那罗艺吟诗，意在何人啊？”
女孩子们笑得倒在周仲安身上，抢着用他的衣衫擦眼泪。小五甚至还直着嗓子叫：“意在好逑，不，意在一颗小珠子。”
我的白日梦破灭。阿蕊仿佛从空气中蒸发了一般，我连她的裙角都没看见过。但我不想自己心底最隐秘的宝贝被这些少爷小姐们嘲弄，便不再去周府看白眼了。好在小舞博学多才，我开始拜她为师。天气渐渐寒冷，小舞裹在大被子里，一边嗑瓜子，一边讲述那些古老的故事。有时候，看着她红润的小嘴侃侃而谈，我会惊讶她的记忆力。那些枯燥乏味的文字，经过了她的香沫，逐渐变得活泼起来，仿佛也感染了她的生命，带上了五光十色。我习惯了在她的瓜子香中读书。
晚上，我做了一些古怪的梦。梦中有阿蕊，阿蕊的脸很模糊，模糊得让我忘记她究竟长什么样子。有些时候我会梦见自己在抚摩一个女人，她转过面庞微笑时，我又发现她的面容是小舞，我大惊，大汗淋漓醒来，发现被窝早已经湿漉漉一摊。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喜欢阿蕊，也许阿蕊于我，是一个梦想。这个梦想，就和我童年时候幻想着腰挎弯刀，万众匍匐于我的脚下一样。也许不真实，也许太狂妄，但没有这些梦想，一切的忍耐就失去了意义。
可是小舞呢？小舞算什么呢？我没有忘记她始终是萧大将军的女人。事实上，每当我对着她的面庞出神时，就会在下一刻提醒自己，她是萧大将军的女人。我越来越频繁的梦见她的小腿，她的脚踝，她的手腕，她的嘴唇。白日，我羞于见她，但一日没有见到她，我又开始想念她。这种感觉，有点象和小蝶在一起的时候。不，不完全一样。我对于小蝶，总是心怀内疚，期望能够永远的保护她。而对小舞，我唯一能抗拒她的办法就是想象一次次和阿蕊偶遇的场景。只有这样的想象能让我主动远离她肉体的芬芳。
我不知道小舞有没有发现我的变化。夜晚看书的时候，她发现我解释得不对，照旧伸手敲打我的额头，笑容甜美。我的身体里面有一头老虎在喘息着，在窥视着，我总是痛苦的按住它张牙舞爪的疯狂，汗水一滴滴浸透了我的衣衫。
元宵节到了。这是我在大陈的第二个元宵节。我十六岁了。周大将军说他羡慕我的年轻，但我更羡慕他的气度他的权威他的地位他的一切。我十六岁了，和十四岁进入大陈时候几乎一样，我除了身体多了战场的伤疤外，还是一无所有。
“玉弟弟，你晚上陪我去逛灯会。”小舞命令道。
我看着她的眼睛，不忍拒绝。萧大将军来信说过他不会回建康。而元宵节本不应该是孤独的节日。建康的夜晚和镇江完全不一样。到处是涌动的人头，家家户户的门上都挂着各种花灯。很多有钱人家还在自家门前摆出灯谜，猜出灯谜的客人都有礼物。耍杂耍的、卖艺的、跳舞的、卖元宵的，到处是拥挤的人圈。我随护小舞左右，怕人群挤着她。好容易走到一处稍微清净的街道，这里的主人似乎气度不凡，沿门摆放的花灯都格外别致，礼物也异常精致。其中有盏走马灯，做得特别典雅，四角的穗子垂下，上面还缀着珍珠。小舞走上前，原来这个四角走马灯上各画了四幅画，要求看灯的说出画中的故事，而且要猜测一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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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巧遇
小舞笑嘻嘻的一个一个故事讲出来，旁边的管家模样的男子频频点头，似在赞赏。最后一幅画最简单，画的是鲤鱼跳龙门。小舞笑道：“这个做的鲤鱼汤？”
管家笑道：“夫人再猜猜。”
小舞笑：“我原说不会这么简单。”
旁边忽有人道：“这个是鳝鱼汤。”
我心中一阵狂跳，天哪，这是阿蕊的声音。说话的却是一个紫衣少年，手中折扇轻摇。唇边还有点小胡子。
小舞转身问道：“这位公子，如何是鳝鱼汤。”
少年拱手道：“姑娘，鲤鱼跳龙门而化龙，民间也把鳝鱼肉称为龙肉。鳝鱼汤可是道名菜，用鳝鱼段、火腿、春笋、加葱、姜熬制。你那鲤鱼汤实在没有来历。”
小舞轻笑：“你如何说鲤鱼汤没有来历？大孝子王祥为母卧冰取鱼，取的便是鲤鱼。鲤鱼汤还可以给产妇补身子，你凭什么说没有来历？”
“这话更好笑了，画的不是卧冰取鱼，如何来了鲤鱼汤？再说王祥卧冰，未见得是取鲤鱼，本公子也可说他取的是鳝鱼。”
那管家拍掌笑道：“两位请勿再争，这位公子贵姓？”
“小可姓秦。”
“秦公子，这花灯是您的了。”
小舞淡然道：“这种小孩子玩的玩意，本也没什么意思。玉弟弟，我们走。”那管家却上前躬身道：“夫人，我家主人说夫人博学多才，想和夫人见一面，另有礼物相赠。”
小舞笑道：“你家主人有趣，见一面也无妨。”
我转头看看阿蕊，她正在得意洋洋拨弄那走马灯，灯光印衬着她肌肤如雪，两撇小胡子也随着嘴唇翘起来，增添了另样的妩媚。我忍不住道：“秦小姐，鳝鱼不会在冰下，它们是躲在泥洞里。”
阿蕊的大眼睛忽闪了一下，伸指道：“嘘——”我正待说话，她忽地猫腰，躲到我身后。我诧异，见街上人人闪避，原来秦彝带兵巡视。他看见我，并没有下马，只在马上道：“罗将军，你怎么在这里？今晚皇上与万民同乐，我父亲和各位大人都在东前街伴驾赏灯呢，你不去那里看热闹？”
身后阿蕊轻轻拉拉我的衣襟，我身子微微挪动，把她完全遮掩住，拱手道：“秦兄，在下过一会儿就去，兄台请先行。”
他点点头，带兵远去。阿蕊这才伸直身子，长长的出了口气，道：“谢谢你，罗艺。”
我激动得语无伦次：“秦，秦小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我，对了，你怎么这么打扮——”
她翻了我一个白眼：“你不是周表哥常常提起的那个胡人吗？对了，我们好象在镇江还见过面，对吧？”
我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一会儿才道：“你一个人悄悄出来玩的吗？要不要我陪你。”
她踮起脚尖，看看远处，才道：“不用了，我约了朋友呢。你不是天行将吗，怎么不在紫金山上守天？”我还来不及说话，就听她自言自语道：“山上看星星是不是很特别？”
“对啊，什么时候你到紫金山来，我带你去观星。”
阿蕊的眼睛亮了一下：“好啊，你别忘了。”她笑容更加甜美，摇着折扇走向街心。我这才看见谢悠远也出现在街边。阿蕊走到他身边，谢悠远把身上的披风脱下，裹住她的身子，笑嘻嘻点着她的鼻尖不知道在说什么。我看得出神，只恨那个帮她把小手呵热的男人不是自己。
“玉弟弟——”我转头，一个身着黑貂皮大衣的男子正在和小舞道别，那男子大约三十来岁，体态高贵，神情暧昧：“夫人此去，别忘记了……之约。”那几个字是挨近小舞的耳朵，四周嘈杂，实在听不清楚。我越看越生气，上前一把拉开小舞。男子微笑：“这孩子有趣。”
小舞行礼：“公子别见怪，这是妾身的兄弟。”
“不怪，不怪。”
我和小舞回到萧府，小舞的唇边一直都是若有若无的笑容，仿佛在回忆与那公子短短见面的场景。我更加不喜，努力回忆那公子的模样，暗想，下次再遇见这家伙，非把他揍一顿不可。
过了几日，小舞忽地要我陪她去幕府山玩耍。我奇怪：“这时节，山上还有冰雪，你最怕冷的人，怎么想到那里去玩。”
小舞斜倚在凉亭的栏杆旁边用花瓣染嘴唇，听见我的话语，却笑盈盈的转过身来，唇边还留有些碎花瓣，一眼看去仿佛多出粒胭脂痣，俏皮得让人垂涎，“玉弟弟，姐姐常听说幕府山上有佛洞，灵验无比。姐姐想为你祈福，这时上山，才有诚意啊。”
我独自赶了马车，送她到幕府山脚。山脚下平日常常有三五渔民经过，周围也有山民挑着担子走动。今日却格外冷清，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我们踩着碎冰，脚下发出卡嚓的声响。小舞身子扭动着，似在跳舞。呵出的热气，仿佛被空气冻成香粒子，跌到地上。我扶住她的腰，手心发烫，心中忐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半山腰传来一句洪亮的话语：“夫人来了，我家主人等您好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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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欢欲
我抬头，望江亭四周被熊皮包裹起来，变成了一个几乎不透风的帐篷，外面站着五个随从模样的男子。我对小舞道：“我们回去。”小舞捏了我的手一下，笑眯眯的对那个随从道：“宝公子早就到了吗？”
我只得随她走进凉亭，一掀开熊皮，里面斜坐着那晚赏灯的男子，他的脚下有一个红泥小火炉，火炉上烫着一小壶酒，旁边还摆着一个小几，上面有几色点心，尚且热气腾腾。男子取出一个玉碗，倒了些酒，起身笑道：“一酌岂陶暑，二酌断风飙，三酌意不畅——”
小舞慢慢走近他，声音娇柔得似要滴出蜜来：“冰雪天，幕府山，寒鸦苦，江水咽，哪里来的暑气？宝公子这诗句不应景。”
宝公子喝了一口，有些虚白的脸色变得红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