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着诱人的米香。
这吃面皮讲究的还是调料。首先是底料,要垫上黄豆芽或菠菜或熟脆的洋芋丝。其次是辣子、醋、麻油、蒜泥、姜泥、芥末等等。这辣子要是上好的油泼辣子,红红的油亮亮的,辣子里最好加上芝麻粉或核桃粉,那个香就不一样。当然,如果是放上大烟壳,那味道就更不一样了。这醋也颇有讲究,要上好的红醋。米醋太淡,柿子醋太涩。醋是最好加上大香、草果、八角、茴香等香料,在锅里煮一下,把香料的味煮进醋里。
把蒸好的面皮,细细的,均匀地切成一条条。先在碗里抓上豆芽等底料,再抓上面皮,将蒜泥、姜泥、芥末一一浇上一小勺,再淋上醋,再将红红的辣椒带油浇上,搅拌均匀。不能太湿,所以醋、芥末等要适宜,以免影响口感。也不能太干,太干了搅拌不匀,调料味道不能和面皮融合……
呵……真香。真他们的香!
何老拐蒙着头吃完了一碗,嘴上抹得都是红红的油,才抬起头吸着气。辣子很辣,辣得很香,很舒服。他摸了把嘴,冲里面喊:“再来一碗,多放些辣子!”
第二碗端上来,何老拐还没来得及吃一口,就听人在喊:
“哎呀妈呀,何团长,总算找到你了!”
何老拐一看,是何成仁,急匆匆的样子,摸着额头的汗。
“成仁?你咋来了?急逑哩。坐坐,先吃一碗,这牛老幺的面皮就是香啊。”
何成仁二话不说,先端过何老拐面前的碗,大口的吃。太多的辣油了,辣得他边吃,边嘘嘘地吸着气。
“你看你狗日的这吃相,慢点嘛,没人跟你抢。慢慢吃才有味道嘛。”
何成仁很快吃完了,把碗还舔了一遍。用手抹了一把嘴上的红油,抬起头说:“昨黑就赶进城来寻你,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
“啥事情?这么急?”
“团长……完了,昨个晌午,王锅盔摸了乡公所。我们的枪,全,全都没了?”
“啊?啊?……你说什么没了?”
何老拐软了,呆呆得像个傻子一样。慢慢地,从凳子上溜了下去……
山 棒 客 (24)
八、
王锅盔居然大白天带着队伍进了柳河镇。
柳河镇逢场。人来人往的很热闹。亮花花的太阳照得人懒懒得,倦庸着。赶场的山民依然像往常一样,规规矩矩地拘谨着,蹲在地上,抽着烟锅,胆小又新奇地张望着。没人会想到王锅盔的棒客队伍早就混了进来。似乎还同以往一样,依然热闹,人来人往的,买的卖的,背的挑的。
护乡团没有训练。大部分团丁都在家忙自己的事。没事的也在赶场逛街。何老拐怕团丁把枪背回家去招摇,耍威风。弄丢一支或走火伤人,他都担待不起。所以枪支是统一在乡公所里放着。留两个乡丁守着。
王锅盔的人把乡公所围了,王锅盔都大摇大摆地走到枪械库前时。这两个团丁还在打瞌睡。
一只苍蝇,总是赶也赶不走,总歇在他鼻尖上。让他厌烦,打扰他瞌睡。还是赶不走,就猛地睁开了眼,才看见眼前站着几个人。有点生气。
“谁呀,滚!滚!滚!出去凑热闹去。也不看看这是啥地方!”
“啥地方?你说啥地方?”眼前这个瘦得风能吹走的痨病鬼样的人说。
“啥地方?我看你是皮肉不舒坦了啊?你……”
这两个乡丁这才发现,这痨病鬼腰间别着盒子炮,周围的人都端着家伙呢。
“你……你……你们是啥子人?”
“哈哈……我是啥子人?你们不是成天都喊着要到九里坪找我吗?我不劳你们麻烦,自己送上门来了。今天日头好,出来赶场。”痨病鬼说。
“啊?……王……王……王……锅盔?”两个乡丁扑通一下都跪在了地上,“爷啊,饶命啊!饶命啊。我可没说过要去找你呀。求求你,我上有高堂,下有婆娘娃儿呀……”
“哈哈……算你们照子亮,还认得我是王锅盔?起来,把门给我整开!”
“爷呀,我们没钥匙啊,都在何团长身上啊。”
王锅盔的人砸了门,扛了二十杆长枪,抬着十来箱子弹出来时。啪啪啪……放了三枪。集市上的人才知道土匪来了。想跑都来不急了。各个路口,或高处都站了人,架了枪。
土匪把抢来的枪和子弹装在门口的十来辆“鸡公车”上。
土匪把赶场的人都集中到乡公所门口。
王锅盔站在乡公所门前的高高的台阶上,冲大家抱拳拱手:
“乡亲们。莫要怕。我王锅盔十一年没来过柳河镇了。今天是特意来叫大家看清楚的。看得清楚吗?啊?柳河镇的黄老爷家遭抢了。都他妈的说是我干的!你们把灯盏挂高点,照子放亮点。看清楚了,是不是我的人干的?我一再说,柳河里的父老乡亲是我们的亲人,我王锅盔就是挨饿受冻,我都没来麻烦过柳河的乡亲啊。我来柳河杀过人,抢过粮。但杀的抢的都是我的仇人!我不会平白无故地来乱取杀人的。我头上顶着清天白日,脚下踩的是七尺黄土,不改姓不更名。我干的事我记我的帐,不是我干的,老子不认帐!谁架祸给我,我找谁算帐!今天我就是冲这二十杆枪来的。柳河这地方,我没做亏心事,堂堂正正地来,堂堂正地走!都是乡亲,莫要怕,说不上下次路过哪家的门口地头,还得讨口水喝的嘛。大家继续,继续……没啥好看的,我王锅盔也是爹娘生养的,不是石头缝里蹦出的。没啥看头的,长得又不稀皇。”
下面的人,谁都不敢出声。面无表情地看着王锅盔。
王锅盔一伸手,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一个锅刷子样的东西,滴着黑油油的土漆。走到乡公所的墙前,画了个大圈,又在圈里画了个“王”字。扔掉手中的东西。字写得很大,很扎眼。蘸太多漆了,像流眼泪一样往下流着……
“看清楚了!这是我记的帐!走了!”
王锅盔并没走远,他在走过刘歪嘴家的面皮店的时候,停了。
“刘掌柜,还有面皮子吗?”
“有!有!还有!”刘歪嘴歪起个嘴,颤抖地说。
“给我来两碗,再给这几个弟兄们都来两碗。哎……十一年没吃过像样的面皮子了。”
刘歪嘴亲自给王锅盔调了面皮子,特意撒了些核桃粉。端上来,堆笑着说:“王,王大爷,您尝一下,缺啥调料您吭声。”
王锅盔尝了两口,比了下大拇指:“好好,味道窜得很,来再给我加点辣子。辣一点舒服!辣一点舒坦!”
王锅盔吃完了,抹了一把嘴。“把所有的馍跟面皮子,全给包上,带走。”
临出门时,抛了个银元在桌子上。说:“收起来。”
刘歪嘴颤抖着:“王……王……王大爷客气了,吃就是了,钱我不……不要。”
王锅盔没理会他,上了滑杆,挥了下手。被抬着走了。咯吱咯吱地,闪着。
王锅盔带着人,撤退过了石桥,一批一批渐渐远了。消失在柳河南岸的田野里。
乡亲们才松了口气,回过神来。收拾自己的东西,赶快往家里跑。
刘歪嘴双手捧着个银元,腿还在抖。刘歪嘴自言自语地说:“千万莫出事情,莫跑肚子啊。莫跑肚子啊。”
刘歪嘴转过身对自己的婆娘和伙计说:“今天的吃食都弄得干净吗?要是这王锅盔走到半路跑肚子的的话,我们全家可就完了啊!”
刘歪嘴的婆娘扭着肥胖的身躯,在脏得发亮的围腰上擦着手说:“他拉稀,关我们屁事啊。你没听他说,十一年没吃过了,又一下子啖了两碗。我看,难说。”
“死婆娘啊,是要命的事情啊。”刘歪嘴合起双掌,闭着眼睛,对苍天祈祷:“老天爷保佑啊保佑,我给您供两碗调得最香的面皮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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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 棒 客 (25)
何老拐是第二天黄昏时分回的柳河。
柳河的城镇、村庄、山峦、河流,都笼罩在一片金色的余辉里。麻雀成群地呼啦一下从老柳树上飞出,又歇息在不远处的另一棵老柳树上。南山的身影黑沉沉地,让人生畏。北山的缓坡,像裸露的结实的脊梁,在夕阳的余辉下柔和着。
田野里散落着房屋,村舍。一堆堆的稻草,整齐地垒得像个高大的稻草人。果树上挂着红的黄得各色果实。柳河镇桥头的大柿子树,高高地挂满了红红的柿子,小灯笼一样。
田野里飘着淡淡的清香,似乎一切都很宁静,安详。
何老拐看着这熟悉的场景,闻着熟悉的气息。他却感觉心跳得厉害,腿在发抖。
何老拐这次回来,是带着雷队长和他的保安大队来的。浩浩荡荡的,百十号人马。
雷队长的队伍住进了国立柳河中学。似乎正式拉开了进山剿匪的序幕。
裹着白绑腿的团丁,像一群整齐的乌鸦一样。站满了学校操场。响亮的口号在柳河震得很响。给寂寥的山乡秋色,增添了几份滑稽和豪壮。
这个秋天似乎变得不安静了。
柳河镇的老柳树下,依然会有没牙的老太太,木然地坐着。昏浊的老眼打量着懒洋洋走过的人和柳树下玩耍的儿童。老太太的嘴里含含糊糊地唠叨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柳河街上的店铺关门都很早。只有茶铺子和剃头匠还开着门。
闲得没事的人,就东一个西一堆地。或在檐坎下,打着长页子纸牌,或东一句西一句地扯着闲话。
似乎一切都没变,一切还是那么正常。只是偶尔走过的团丁,还有操场上传来的操练声。但谁都似乎感觉到不正常了。都心惶惶的,压抑得很。日子也并没有期望的那样,却一天天糟糕了起来。
何家湾这个小村子,也和柳河沟里所有的村子一样。似乎一切都没变。日子还是那样稀惶,还是吃不上一顿饱饭。狗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