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积病伤肺,故言语拜跪,均难如常。如勉强登舟,海风摇簸,病势益增,转虑负天恩而误国事。不得已,暂拟在沪调养十数日,一俟稍痊,即行迅速趱程,断不敢稍有迟误。既求岘帅会同宪台、湘抚代奏乞恩,敬恳俯允,感祷无已。除电湘、宁外。遵宪敬肃。东。”
张之洞当日收到此电,立即予以回拒。当晚复电称:
“上海出使日本大臣黄:东电悉。尊恙极为驰系。承嘱会衔代奏一节,此时在沪调养,自应由南洋代奏,鄙人在鄂,未便列衔越俎。已电达岘帅。尚祈鉴原。洞。东。”
与此同时,张之洞还发电给刘坤一。八月初二日(9月17日),黄遵宪复电:
“东电敬悉。因过鄂小愈,曾电总署遵旨趱程,故拟求会衔。现已由岘帅单衔代奏。又,总署知宪病状,九月内日主诞辰,经电裕使照常庆贺,程限自可展缓。承注感极。报事转电,已交汪。日内复奏,即抄稿电陈。遵宪。沃。”
“报事转电”,指七月三十日张之洞电报中的附电;“日内复奏”,指黄遵宪办理此事的电奏。也就在这一天,八月初二日,黄遵宪发一长电报给总理衙门,说明《时务报》交接的方式与结果,要求转奏光绪帝:
“窃遵宪前奉电开,奉旨:刘坤一电称,康有为电,奉旨改《时务报》为官报,汪康年私改为《昌言报》,抗旨不交等语伏查丙申春月,遵宪奉旨暂留江苏办理教案、商务各事宜,因住上海。当时官书局复开,刊有官报。遵宪窃意朝廷已有变法自强之意,而中国士大夫闻见浅狭守旧。自知非广刊报章,不足以发聋瞆而袪意见。先是康有为在上海开设强学会报,不久即停,尚存有两江总督捐助余款,进士汪康年因接收此款来沪,举人梁启超亦由官书局南来,均同此志。因共商报事,遵宪自捐一千两,复经手捐集一千余两,汪康年交出强学会余款一千余两,合共四千两,作为报馆公众之款。一切章程格式,皆遵宪撰定。公商以汪康年为总理,梁启超为总撰。刊布《公启》,播告于众,即用遵宪等名声明此举在开风气,扩闻见,绝不为牟利起见。又称有愿捐赀襄助拓充此报、维持此举者,当刊报以表同志。遵宪复与梁启超商榷论题,次第撰布。实赖梁启超之文之力,不数月间风行海内外,而捐赀助报者竟有一万数千元之多。是此报实为公报。此开设《时务报》馆之原委也。今以公报改为官报,理正势顺。遵宪行抵沪上,汪康年送到报馆本年六月结册,除收款、付款各项,业经收支销数,官报接收,毋庸追问外;据其所开存款各项:一、存现银,一、存新、旧报,一、存自印书籍,一、存各种书籍,一、存器具,一、存未缴之书赀报赀,共值额数均(约)一万数千元。遵宪筹商核议,窃谓均应交与官报接收。所有派报处所及阅报姓名,亦应开列册单交出,官报接收,即接续公报,照常分派,以便接联而免旷误。如结册中有未付之款,派报处已经收钱尚未满期之报,官报接收之后,亦应查照原册,一律接办。又,《公启》称将来报章盛行,所得报费并不取分毫之利,归入私囊,或加增报纸,或广招译人翻书,以贱价发行;又称捐款在百元以上者,可以酌议成数,分别偿还,其不愿取回者,听。官报接收之后,如果清算旧数,实有赢余,此二条似亦可酌量办理。如此接收,官报与公报联络为一气,派报更易推广,于报务似有裨益。所有遵宪遵旨查明开报原委及秉公核议支收之法,是否有当,理合请旨遵办。除将《〈时务报〉公启》及《时务报》馆现在结册,另行赍呈总署、军机处备查外,伏乞代奏皇上圣鉴。出使日本大臣黄遵宪谨上。沃。”
第66节,
这一份电报强调《时务报》非为“私报”而属“公报”,宣称“公报改为官报,理正势顺”,并要求《时务报》现存一切财产交给《时务官报》。黄的这一做法,并没有顾忌到站在汪康年背后的张之洞。
八月初三日(9月18日)辰刻(上午7…9时),黄遵宪将上引电奏转发给刘坤一、张之洞、陈宝箴:
“上海黄钦差来电。武昌张制台、江宁刘制台、长沙陈抚台:密。新电奏查议《时务报》事,谨抄稿呈电。窃遵宪前奉电开”(以下同上引电文)
黄遵宪将此处理结果同时报告刘坤一、陈宝箴,自因刘、陈曾对黄有劝告之语,也想因此稍分张之洞一家之责。此电次日到达武昌。而在张之洞于八月初二日收到钱恂从北京来电:“黄有尚书衔充头等使说,然病稽沪”,此即光绪帝有意命黄遵宪出任清朝驻日本的大使(头等钦差大臣)。在黄遵宪发电的同时,即八月初三日辰刻(上午7…9时),张之洞亦发电:ㄨ米ㄨ花ㄨ书ㄨ库ㄨ ;http://www。7mihua。com
“京,孙公园兴胜寺,钱念劬太守:闻黄有留京入枢、译之说,故托病辞使。如黄不去,或云拟熊希龄,确否?”
“枢”,军机处;“译”,总理衙门。张之洞已听说康党谋划留黄遵宪在京主持大计,对黄在上海发电称病一事,根本不信。也在同一天的稍晚时刻,八月初三日巳时(上午9…11时),汪康年发电张之洞:
“报账遵谕即交。《昌言》无款,有人允接办。恳公暂假二千元,以资接济,俟顶出后即还。否则即停。候谕。康。”
这一幕戏中出场的三个主角黄、张、汪,在同一时刻表现出三种态度、三种心情,谁都不是胜利者。而在这一天的晚上,北京另有两出重头戏:谭嗣同按照康有为之意,面见袁世凯,提议其带兵入京;慈禧太后据御史杨崇伊的密折,决定明天从颐和园返回宫中。这一天,离戊戌政变还有三天。
七、戊戌政变之后
光绪二十四年八月初六日(1898年9月21日),戊戌政变发生。八月初七日丑时(清晨1…3时),张之洞即收到由盛宣怀发来的电报:“本日上谕,太后垂帘听政,并严拿康有为。鱼。”然他作出的第一个反应,竟是《时务报》可不改官报,仍交由汪康年续办。当日亥时(晚9…11时),张之洞发电孙家鼐:
“康已得罪,上海官报万不可令梁启超接办。梁乃康死党,为害尤烈。方今朝野正论赖公主持,天下瞻仰,企祷企祷。窃思如有品学兼优之人,接办官报固好,否则不如暂停,从缓再议。至《时务报》本系捐款,似应仍归商办,即令汪康年照旧接续办理,不必改官报,较为平允。官报另作一事,自有巨款,岂藉区区捐凑余资哉?伏惟钧酌。阳。”
张的提议仍是“两报分办、官报另起”之旧策,但明显有不可行之处:改官报已是谕旨,如有所变,仍需上奏请旨;且《时务报》最后一期第69册于六月二十日出版后,已停一个多月,《昌言报》亦出版3期,忽又改换报名,也难以自解题目。然从张之洞此电中,看不出他对政变之后政情巨变的担心,反而对康、梁的落马,暗暗以为幸事。对此,孙家鼐于初十日回电:
“阳电悉。同恶共济,梁难复用。大憝漏网,虑走胡越。报馆有人查办,难以攙预。鼐。佳。”
第6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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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家鼐以黄遵宪查办为由,拒绝了张的提议。
北京的情势急转直下。八月初八日,张之洞的亲信杨锐被捕。十四日,杨锐等六君子不审而诛。八月十五日(9月30日)亥时(晚9…11时),张之洞发电北京黄绍箕:“黄遵宪实是康党,都人有议者否?”张之洞在极为悲痛之际,竟突然指责昔日的朋友黄遵宪是康党!这在当时是一个极大的罪名。而在张之洞幕中诸人,均已公开敌视。第二天晚上,八月十六日亥时,黄遵宪发电张之洞,称梁鼎芬对其发难:
“宪病调理未痊,自揣万难成行,二三日当请总署代奏开去差使,有负恩培,实深惶悚,惟有矢诚图报将来耳。近有人言,汪接梁电云,首逆脱逃,逆某近状,逆超踪迹何若。闻之骇诧。宪生平无党,识康系梁介绍,强学会亦梁代列名。乙未十月在沪见康后,未通一信。卓如实宪至交,偶主张师说,辄力为谏阻。此语曾经佑帅奏闻。在湘每驳康学,曾在南学会中攻其孔子以元统天之说,至为樊锥所诟争。此实佑帅所深悉,湘人所共闻。不意廿年旧交之星海,反加以诬罔。宪不与深辩。伯严曾一再函电代鸣不平。至《时务》改为官报,彼此僻处湘鄂,均不可干涉。星海忽攘臂力争,借我泄忿,斥为预闻。过鄂往见,面言其故,并未绝交,乃腾播恶声,似有仇怨,殊不可解。当此危疑时局,遏冤杜祸,均惟宪台是赖。宪素荷恩知,不敢不告。伏求密察婉释,无任企祷。遵宪。铣。”
其中“汪接梁电云,首逆脱逃,逆某近状,逆超踪迹何若”一语,“汪”是汪康年,“梁”是梁鼎芬,“首逆”是康有为,“逆超”是梁启超,而“逆某”正指黄遵宪。黄遵宪此电自辩其非为“康党”,并称自光绪二十一年十月与康有为相见后,未通一信。他此时还不知道,武昌方面早就视其为“附康”,此时在张之洞的指斥下已是同仇敌忾。
八月十九日(10月4日),黄遵宪致电总理衙门,以病要求“请开差使”。八月二十一日,总理衙门又收到刘坤一的电报,称黄“患病属实”,代奏黄的请求。也恰在这一天,御史黄均隆上奏攻击湖南,涉及陈宝箴、黄遵宪等人。清廷当日下旨将陈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