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学臣徐研甫作《輶轩今语》,以张康学。长沙叶焕彬(名德辉)作评语条驳之,现已印出。子威得一册持示,大意甚善,惜义据不详,间有游移,未甚精也。”
是年七月三十日,陈庆年又记:
“过朱强甫,其案头有叶德辉《明辨录》,皆斥康学各书札,笔锋颇廉悍,与《輶轩语评》合订一册。”
“子威”,湖南经学家胡元仪,此时在张之洞幕中,任两湖书院分教。“徐研甫”,徐仁铸(1863…1900),翰林院侍读学士徐致靖之子。光绪十五年进士,入选庶吉士,时以翰林院编修出为湖南学政,在政治思想上受康有为、梁启超影响极大。《輶轩今语》是徐仁铸仿张之洞的《輶轩语》,写给湖南学子“读书为学之法”的文章,其中的言论与“康学”相合。该文刊于光绪二十四年初出版的《湘学报》第30册,并由梁启超列入《中西学门径书七种》,由上海大同译书局刊印。张之洞虽未对《輶轩今语》直接表态,但对《湘学报》和徐仁铸多有不满,曾发电徐仁铸,停止湖北各书院订阅《湘学报》。叶德辉(1864…1927),湖南湘潭人。光绪十八年中进士,分发吏部为主事,到部不久即以乞养请假回乡居住。他是大藏书家,精于版本目录,经史亦多有研究,在湖南甚有文名。叶德辉不喜“康学”,也反对梁启超在时务学堂所作所为。他为此撰写《〈輶轩今语〉评》以驳斥徐仁铸。叶德辉的《明辨录》,是其此期多篇书信与文章合刻,刊行于光绪二十四年闰三月,内容皆是批驳康有为、梁启超乃至皮锡瑞的学术思想,其中大多数文章后刊行于《翼教丛编》。从陈庆年的日记可以看到,叶的著述在张幕中流传。尽管叶德辉的政治思想与张之洞还有一定的差距,但共同的敌手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第12节,
a米a花a书a库a ;http://www。7mihua。com
光绪帝召见康有为光绪二十四年四月三十日(1898年6月18日),陈庆年在日记中记:
“朱强甫见过,知康有为等为侍讲学士徐致靖所保,著于二十八日照(召)见。下晚,王雪臣招饮,知是二十五日谕旨。或谓学士之子仁铸主张康学。康党如梁启超,谭嗣同并尊康,黄遵宪亦附之,故均见保。翁同龢喜康,徐以是深结于翁。二十七日忽有朱谕罪状,翁著开缺回籍。二十四日上谕,保举宗室近支,又改为由朕亲自查看,懿旨复令所用新进大员须于奉旨后至太后前谢恩。以是知二十三日有上谕变法,殆亦翁主康说而然也。康之命意在解散君权,以便其改制之邪说。如朝廷知是保之由来,恐不免于罢斥。数日之间,能鼓动翁老至此,其势力甚大,令人生畏。彼固不料甫逾一日,失其所倚也。南皮师知康学之为邪说,而不敢公发难端,作书与梁节庵云:康学大兴,可谓狂悍。如何,如何!梁答之云:贼猖悍,则讨之,不当云如何也。”
“王雪臣”,王秉恩,张之洞的核心幕僚,负责财政与洋务诸事务。康有为在京师的活动,一直是张之洞及其幕中关注的重点。四月二十五日,翰林院侍讲学士徐致靖上奏保举康有为、梁启超、黄遵宪、谭嗣同、张元济五人,当日奉旨康有为、张元济于二十八日召见,其余皆召京。四月二十七日,翁同龢被罢免。此二事为当时政坛的重大事件,然仅仅几天之后,四月三十日,张之洞幕中已经对此展开了详细的讨论,以当时的通讯条件,必是京中有电报来。尽管他们称四月二十三日变法上谕为“翁主康说而然”,与今天可以看到材料相比较,不那么准确;但分析康有为、翁同龢、徐致靖、徐仁铸之间的关系,分析“保举宗室近支”出洋的谕旨变化,分析“新进大员”至太后前谢恩,皆属对京中政治动态的准确把握。从上引陈庆年日记还可以看出,张之洞及其幕僚对康有为在政治上开始发迹,极为担心;“南皮师知康学之为邪说,而不敢公发难端”一语,恰是张此时心态的真实写照;张在给梁鼎芬的私信中称“康学大兴,可谓狂悍。如何,如何!”更可看出其忧愤且无奈之情状。相同的记载,又见于《穗石闲人读梁节庵太史驳康逆书书后》,称梁鼎芬“见徐致靖荐康等数人,太史与张制府书言:祸在眉睫!”此后不久,张之洞发电其侄时任吏部主事的张检,要求查清康有为召见的情况及任用的情况:“康有为召对详情如何?政府诸公赏识否?康与荣有交情否?派在总署,想系章京,上谕系何字样?到总署后是否派充总办?有主持议事之权否?”
康有为向光绪帝进呈书籍光绪二十四年五月十二日(1898年6月30日),陈庆年在日记中记:
“过梁节庵,知康有为近奉旨修书,拟大张其学。余谓彼十余年间,锐其偏解,时出撰述,海内士夫不著一字以为匡救,故彼得猖狂至此。譬之西人日夜制造,到处行销,以(吞)我之财,而我无一厂以与之抵制。虽抚膺涌气,无益于事。故制彼无他术,在我辈造货而已,何畏彼我!”
康有为于四月二十八日召开后,当面奉旨进呈其编写的各国改制书籍,同时他也获得了通过军机大臣廖寿恒代递其条陈的权力。康有为在光绪帝召见前,已进呈其著《俄彼得变政记》、《日本变政考》(初次进呈本)和他人所著《泰西新史揽要》、《列国变通兴盛记》,召见后又进呈其著《孔子改制考》(抄本,9卷)、《日本变政考》(第二次进呈本)、《波兰分灭记》、《日本书目志》以及《光绪二十三年列国政要比较表》、《日本地产一览表》。这些时呈书籍对光绪帝的思想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其中《波兰变政考》进呈后,光绪帝特别赏银2000两。这一情报也很快传到了张之洞处。陈庆年从梁鼎芬那里得知此事,“张大其学”一语,也显示了张之洞及其派系的担心。陈庆年对此建议“我辈造货”,即编写反对“康学”的著述,以能与之竞争。但陈庆年的方法只能是流传于士子及官场,并不能进呈光绪帝,而后者又是当时政治生活中最为重要的。
第13节,
许应骙奉旨回奏光绪二十四年五月二十五日(1898年7月13日),陈庆年在日记中记:
“南海康有为嗾御史宋伯鲁劾礼部尚书许应(骙)阻挠新政。本月初二日有旨,令应骙明白回奏。(奏文略)本月初四日奉旨,既据陈明并无阻挠等情,著即无庸置议。”
礼部尚书许应骙(1832…1903),广东番禺人,他对康有为久为不满,对康在京的活动也有阻止。五月初二日,康有为指使御史宋伯鲁、杨深秀联名上奏弹劾许应骙,称其“守旧迂谬,阻挠新政”,要求“以三四品京堂降调整,退出总理衙门”。光绪帝下旨命许“按照所参各节,明白回奏”。许应骙即于初四日回奏,一一否认了宋、杨的指控,且直接攻击康有为:≡米≡花≡书≡库≡ ;http://www。7mihua。com
“该御史谓臣仇视通达时务之士,似指工部主事康有为而言。盖康有为与臣同乡,稔知其少即无行,迨通籍旋里,屡次构讼,为众论所不容。始行晋京,意图侥幸,终日联络台谏,夤缘要津,托词西学,以耸观听。即臣寓所,已干谒再三,臣鄙其为人,概予谢绝。嗣又在臣省会馆私行立会,聚众至二百余人,臣恐其滋事,复为禁止,此臣修怨于康有为之所由来也。比者饬令入对,即以大用自负,向乡人扬言,及奉旨充总理衙门章京,不无觖望。因臣在总署,有堂属之分,亟思中伤,捏造浮辞,讽言官弹劾,势所不免今康有为逞厥横议,广通声气,袭西报之陈说,轻中朝之典章,其建言既不可行,其居心尤不可问,若非罢斥驱逐回籍,将久居总署,必刺探机密,漏言生事;长住京邸,必勾结朋党,快意排挤,摇惑人心,混淆国事,关系非浅。”
许应骙的回奏,指摘康有为的品德,要求光绪帝驱康。若按当时的官规,光绪帝也应当对康进行追究,但他并没有这么做。陈庆年日记中的“奏文略”是编者所加,即“略”去了许应骙奏折的内容。这说明张之洞幕中人士仅在二十天后就看到了许的回奏,也知道了光绪帝明显袒护康的处理方式。陈在日记中对此虽未作评论,但似乎为许未被康攻倒而暗暗感到庆幸。当时批责康有为的许应骙奏折和文悌奏折,在张之洞幕中广为流传,以至在戊戌政变之前,梁鼎芬等人就将之刊刻,广为散发。
从陈庆年日记可以清楚地看出,张之洞幕中人士经常非议康有为的人品与学术,任何反对康有为的做法都得到了赞许,也看不到保守派对变法运动的阻挠。由此似可说明,陈庆年以及他所属的张之洞阵营已将康有为当作自己最重要的敌人。还需要说明的是,陈庆年本人还是主张变法的。戊戌政变后,他与时在张之洞幕中帮办《正学报》陈衍相见谈论,八月十七日(10月2日)日记中称:
陈衍言“康以变法执朝政,思抑太后以便己,其罪至大。余言康宜诛,法宜变,惟不能如康之浸欲变本,且漫无次序。宜入告我皇太后、皇上,不可因噎废食也。惜无入言之者,为之太息。”
陈庆年所盼求的,是一场没有康有为的变法。从日记来看,陈庆年的思想在当时算不上深刻,也没有具体的变法方案或政治设计,但始终与张之洞保持政治思想与学术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