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一边的祥彦听到胡人曾治好过人的眼疾,像是看到了一点希望,劝道:“师父,请他来试一试吧,也许会有转机。”
思托、法进也纷纷相劝:“师父,就试试吧!”
鉴真想了想,叹一口气说:“你们觉得有必要,那就试试吧。”
胡医来自印度,从小在西域长大,汉语说得还好。他肩上搭着一条褡裢,褡裢前后的口袋里装着鼓鼓囊囊的东西,样子看着是个很快活的人,只是有点饶舌。
上座为谨慎起见,对胡医说:“大和尚的眼疾很厉害,先生先好好给诊断一下,看看是怎么回事,不忙下药。”
胡医对此十分不解:“既然来看病,为什么不忙下药?”
上座解释说:“大和尚是大唐有名的高僧,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一定要弄准确了再下药。”
胡医笑了:“不用担心。我来大唐后,治好的眼睛多多的,数不清。在广州有八百个;在泉州有六百个;这次来韶州也治好了五十双眼睛。”他拍拍肩上的褡裢:“药好得很,没有问题。”
祥彦听他这样说,与思托对视,他们对胡医自信的作派略有担心。
胡医来到鉴真僧寮,寒暄过后,他坐在鉴真对面,观察着他的眼睛,又伸手去翻眼皮,看了半天。
胡医说:“和尚的眼睛看东西白白的,模模糊糊。”
“对。”
“和尚的岁数大了,眼睛的岁数也大了,天天晒太阳,天天晒太阳,里头嘛就长了一个东西,慢慢地,慢慢地就把眼仁儿挡住了,看不见了。”
祥彦听得着急:“请问医师,长的是什么东西?”
胡医想了想:“那个……那个……是一种病膜。”
上座在一边解释:“他的意思是大和尚这些年在暑热地区跋山涉水,修寺建庙,眼睛受了伤。”
鉴真点点头:“唔。”
上座又问胡医:“先生,你说的这种病膜,好治吗?”
胡医自信地一挥手:“问题没有。”
他打开自己的褡裢,瓶瓶罐罐,包包袋袋地摊了一茶几。他翻出一个小瓶说:“这个药嘛?是我二十种药配的,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点到眼睛里一点点儿。五十天就好了。
他把药瓶给鉴真。
“谢谢!”
胡医又对祥彦说:“拿一个碗来。”
祥彦拿来钵,胡医开始往钵里配药,这个小包包里取一点,那个袋子里取一点,加了足有七八种药面面。
“来一点热水!”
思托忙提来茶壶,将热水冲进碗里。
胡医开始搅拌,只见一大碗黑红黑红的药汁配制好了。他将药端给鉴真:“请喝下去。”
鉴真端过碗,用鼻子闻了一下,感到药味刺鼻。
胡医说:“这个药喝下去嘛,火焰燃烧一样能把病膜烧化开。”
大家静静地望着。鉴真迟疑了一下捧起钵喝了下去。”
祥彦和法进送胡医离去,走到寺门口。法进掏出一锭银子给胡医:“谢谢先生。”
胡医一看这么多钱,两眼一亮,高兴地接下放进褡裢:“药用完了嘛,再来找我,我这里的好药多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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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真东渡 第十三章(4)
他快活地告辞,离去了。
夜里,鉴真睡在铺上, 渐渐地他忍不住了,轻轻地呻吟起来,守在身旁的祥彦、思托紧张地爬起来:“师父!师父!”
鉴真痛苦地说:“这胡医的药,反应很厉害,身上好像烈火在烧啊!”
“是不是药力起作用了?师父,兴###天就会有效果。” 思托惊喜地说。
懂医的祥彦有些担忧,如此炽热,对眼疾并非好事儿。“师父,喝点水吗?”他问。
“好的。”
思托过去把灯拨亮,祥彦给师父端来一碗水。鉴真起来,捧住一口喝完。
祥彦观察着鉴真的眼睛:“师父,很难受吗?”
“眼睛很疼。”鉴真说:“没关系,我能忍住。你们睡吧。”
这一晚,祥彦和思托两人面对着师父的疼痛,束手无策。
天刚蒙蒙亮,远在别处的一座小寺庙里,一身行者打扮的普照出了山门,继续赶路。他抬头看天,只见乌云遮住了太阳,狂风吹得身边树叶瑟瑟作响。
走着走着,他恍然听到有人在耳边呼唤:“普照啊——”
这分明是鉴真的声音,普照一惊,他驻步环顾左右,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声“呼呼”作响。他木然地站在山路上,自言自语道:“师父,你是在喊我回到你身旁吗……”
没有回音。
普照茫然地望着远山,心想这是自己的幻觉还是与师父心灵感应?他步履沉重地又上路了。
普照的幻听并非空穴来风,确实是与师父的心灵感应。在韶州寺院里侧身而卧的鉴真慢慢睁开眼睛,他的眼珠一动不动,然后将脸转向窗户。
天亮了,太阳从窗纸上射进柔柔的光。祥彦和思托、法进等几个弟子静静地坐在地榻上,见师父睁开了眼睛。
祥彦躬身上前:“师父,你醒了?”
“哦,什么时辰了,天亮了吗?”鉴真问。
众弟子大惊失色。
祥彦惊慌地将手放在师父面前晃,鉴真毫无反应。
“师父,你一点亮光也不见了吗?”祥彦着急地问。
鉴真怔了一下,慢慢支起身,坐好,口气平静地说:“这么说,天已经亮了?”
弟子们明白,师父的眼睛失明了,他们忍不住悲伤,泪流满面。
3
鉴真一行又出发了,祥彦主动承担起师父的引路人。他挽住鉴真的胳膊说:“师父,你放心走,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你的拐杖。”
大家也都向鉴真表示,要成为师父的拐杖。
鉴真宽慰他们道:“谢谢,谢谢你们。如今师父在黑暗中,才体会到光明对人来说有多么的可贵啊!”
返回家园的路太长了,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这支僧人的队伍以步代车,攀山过河。鉴真更是不顾眼盲,一路上有求必应,在经过的寺庙里宣律授戒。
这一天,大雨如注。僧人们身披蓑衣冒雨行走在村路上。思托背着鉴真,祥彦在一边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走在前面探路的法进回转过来对鉴真说:“师父,前面好像有个村庄,我们去躲躲雨。”
“好啊。”
僧人们来到村前,见路边有茶坊酒肆的竹棚,便跑过来躲雨。可是这茶坊酒肆关闭着门窗,冷冷清清。
“奇怪,这里怎么没人啊?”法进转过来转过去地观察着。
德清猜测:“下雨天都躲到家里去了吧?”
“啊,这时候要是有一碗热热的茶喝该多好啊!”大家都渴望着。
休息了一会儿,突然,一群男女村民,背着抱着孩子从远处跑了进来,抖着身上的水。
法进问:“施主,这里叫什么村?”
“李庄。”村民回答。
“你们是这庄里人啊?”
“不是的。这庄里的人早都跑没了。”
。。
鉴真东渡 第十三章(5)
鉴真坐在木凳上静静地听着。
法进又问:“怎么跑没了?”
村民夸张地讲述着:“前面的朱村发生了疫病,不管大人小孩,只要染上,七天必死。”
鉴真眉头一紧,急忙问:“阿弥陀佛,疫病是什么症状?”
“说是伤寒,老和尚,官府已经派兵把朱村封死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法进问:“这里离朱村多远?”
村民:“也就几里地。” 他看看雨小了,便催促身边的男女老少:“雨下得小了。 走吧走吧!赶路要紧!”
逃难的人匆忙离去。
一听有疫病,德清着急了:“师父,咱们也掉头吧。”
“等一下。”鉴真说:“你们谁快去问问他们,疫村有没有大夫给病人治病。”
祥彦自告奋勇:“我去。”说完跑走了。
“这里怎么会发生疫病呢?”思托不明白。
法进说:“怎么不会?咱们经过的这一带,天久淫雨,湿气大行,人的正气不足,免不了要生病的。”
“对。”鉴真补充道:“人与天地,本同一体,天地之气变,则人身之气也变。凡四时之令不正,就会有天疫暴厉之气流行。若有人感之,就会相互传染。”
正说着,见一队官差持枪从逃难村民的来路奔来。
一位差官跑到僧人面前,问道:“和尚,看见有一群百姓走过吗?”
“什么百姓?”法进问。
“从疫村逃出来的男女,还带着孩子。”
“啊!”大家全愣住了。
一个兵士跑来报告:“在前面发现了村民!”
官差们立即跑走了。
祥彦追上村民后,问他们道:“老乡,疫村有大夫治病吗?”
领头的男村民说:“倒是来了两个庸医,越治死的人越多。”
正说着,他们远远看见官差追了上来,顿时慌了手脚,四散奔逃。
官差也分开一一抓捕。被抓住的妇女和孩子哭喊着坐在泥地上。
男村民愤怒地喊叫着:“这叫什么王法啊!我们没有病,凭什么也要呆在村里等死!”
女人们也喊:“我们不回去! 打死也不能回去啊!”
孩子们也吱哇乱叫,哭喊一片。可是官差们根本不听他们喊叫,强制执行。有人想钻空子再逃,被一差役一枪杆打在身上,硬给推到人群中去,逼着他们往回走。
祥彦被这一幕惊呆了。他上前对官差好言相劝:“大人,有话好好说,你们不能这样对待百姓!”
“我们也是执行公务,他们私自逃脱,将疫病转向传染,不是给更多的百姓带来祸患吗?”
突然,一个五岁的孩子在母亲的怀里抽搐起来。“小宝!小宝!啊……我的孩子!快救救我的孩子!小宝……”母亲无望地喊叫起来。
她这一喊,身边的邻人顿时躲开了,知道这孩子传染上了疫病。
祥彦跑过去:“施主,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