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另外,还要尽快找个隐蔽的地方,好让荣睿和普照法师回来有个藏身之处。”
“是。”
与道兴告别,再寻琼花,见她的身影在竹林小路上时隐时没,周士杰急忙追了上去。
琼花心情烦恼,边走边揪着竹叶撒气。父亲今天的话,又揭开了她内心的伤痛。对于男婚女嫁,她不是不明白。可是,对祥彦无望的爱情,让她一直忍受着人生八苦中的“爱别离”和“求不得”的煎熬。因为爱,她又能理解表哥对信仰的执著追求,不忍心去妨碍他修行。怎么办呢?无法解脱的内心痛苦使她禁不住流下泪来。
周士杰来到女儿身边。
琼花赶紧拭泪,装作没事的样子:“爹,咱们回去吧。”
周士杰也顾不上看女儿的泪眼,着急地告诉她:“琼花,大事不好,大和尚确实又遇上麻烦了。”
“怎么了,爹?”
“唉,走吧,回去再说。”
“爹,快告诉我。”
“越州官兵住在寺里是来抓荣睿和普照的。”
“啊!那怎么办?”
“快走吧,咱们回去再想想办法。”
父女俩急急离去。
4
鉴真一行从湖州返回,进入明州境内,翻山过河,远望在初秋阳光下显得十分辉煌的阿育王寺,心情都很振奋。
这一次湖州之行,收获颇丰。休息的时候,一直忙于传律授戒的鉴真第一次坐下来与大家正式商量东渡计划。
“我们这次回到寺里,不能久留,马上就要着手准备东渡大海。”鉴真说。
荣睿和普照一听这话,立即兴奋起来。
“师父,要走我们就快点启程,离开这儿越快越好。”荣睿急切地说。
“是要快。但也不能太着急,有些准备还是要做的。”
“师父,不是我急。这些天不知为什么,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安。像是要出什么事。”荣睿一向有很强的感应。
“是吗?那我们回去加紧准备。”
“师父,我们这次东渡,是从明州出发吗?”思托好奇地问道。
“明州。你们大家看从哪里走好?”鉴真问道。
思托说:“明州是个好港口,南下北上的商船很多,我去看了,南下的可以直航大食、波斯、狮子等国;北上可以直达新罗、高丽和日本。就从这里出发吧。听港口的水手们说,如果能遇上顺风,七八天就可到达日本。”
荣睿也表示赞同:“日本的遣唐使团,也有几次是从明州登陆的,再经过扬州、洛阳去长安。”
普照也点头道:“明州到日本的路近,风险也不大。”
鉴真见大家说完,摇摇头说:“不能从明州出发。”
大家不解地望着他。
“我的想法是从福州出发。”
“师父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一直没有说话的祥彦不解地问。
鉴真说:“明州、越州的僧众很多人不赞成我东渡。我们一有动静,恐怕会引起他们警觉。此次出航一定要防止节外生枝!”
大家一听这话便点头称是,觉得师父考虑得很周到,为防万一,东渡之事不能在明州有丝毫的泄露。鉴真又把各自的分工大约安排了一下,要大家在出发前各负其责。然后,大家起身走向阿育王寺。
行至寺前山坡的竹林时,躲在里面的周士杰和道兴看到他们,立即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农夫模样的年轻人。
周士杰压低声音焦急地喊着:“师父!师父!”
“周画师?”鉴真停住步子,回转身,见周士杰行为诡秘,暗自疑惑。
鉴真东渡 第七章(7)
“师父,出事了!”
大家全愣住了。
道兴说:“大和尚去杭州没几天,越州龙兴寺三纲到州官那里告状,说荣睿法师诱逼师父去日本国。越州山阴县尉派来官役搜捕,要抓荣睿和普照法师。”
鉴真脸色大变:“哦?”
周士杰急切地说:“越州来的官役已经在这里守了好些天了。”
大家一时恐慌,正不知怎么是好的时候,远处竹林里传出“沙沙沙”的脚步声。
道兴急了:“快跑,他们来了!”
大家望去,果然,几个捕役正从寺院方向朝这边奔过来。
道兴拉过那个年轻人说:“他是我的表亲王亟,荣睿法师,你快跟他走!”
荣睿完全蒙了,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
鉴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催促道:“快,你们俩快跟这位施主走。”
普照的脸都白了,苦着脸说:“师父,你怎么办?”
“他们是冲着你们来的。快走!不要耽误。”
王亟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拉着荣睿和普照钻进了竹林。
周士杰一想,又追了过去:“等等!普照法师,你们俩最好不要在一起。你跟我走!”
说着拉普照朝另一方向跑走。
说时迟那时快,捕役已经跑了过来。他们隐约看到竹林里的人影,追了上去。
东渡大业刚刚筹谋就突然遭遇这样的打击,鉴真感到地陷三尺,难以拔腿。他无能为力地站着,只听得竹林里奔跑的脚步声和追兵的吼叫声慑人心魄。
荣睿跟在王亟身后在竹林里拼命地奔跑着,他什么也顾不得想,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绝不能让官役抓住。他们跑出竹林,又进入一片树林,再拐了几个弯儿,跳下一个崖头,崖下的树枝戳伤了他的腿,也没有感到疼痛。想翻身再跑,被王亟拉住,躲在崖下的树丛里大喘气。
一会儿,官役就追了过来,从他们的头上跑过去,没有发现他们。
周士杰早有预备,在鉴真一行没到之前,就在寺里僧人的帮助下找到一个山洞,待甩掉官役后,他带普照跑来,扒开树枝,钻了进去。
两人跌坐在洞口的地上,心跳如鼓。过了一会儿,听外面没有什么动静了。
周士杰告诉普照说:“这是我们前天找到的山洞,不会有人来的。”
普照脸色苍白,只顾得上喘气,刚才在路上还是满心的欢喜,结果突发的变故真让他难以接受。
天黑下来,王亟带着满身是泥的荣睿又走了十几里路,疲惫不堪地来到一个小山村。王亟的家里只有一位老母亲,也是虔诚的佛教徒。见两个泥猴一样的人,吓了一跳:“呀,你们这是怎么了?”
王亟介绍道:“妈,他是荣睿法师。”
“阿弥陀佛。”
荣睿向王母鞠躬:“老妈妈,请多关照。”
王亟说:“妈,快给烧点水喝。”他又对荣睿说:“法师,把你的僧袍脱下洗洗吧。”
“好的。”荣睿边脱僧袍边环顾四周:“这里安全吗?”
王亟说:“法师放心。谁会来这个小山村呀。”
也是荣睿命中要遭此劫难。安安静静刚过了一天,一队捕役沿路搜捕到了这里,两个兵封住了路口,其他的人挨家挨户地开始搜查。
当时,王家正在吃饭,听到动静,王亟母子急忙带荣睿到一仓库,打开一个大橱,将他藏了起来,又在上面压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刚收拾好,捕役就闯进来了。
为首的役官见谁都像是窝藏者,他狐疑地盯着王亟看:“你,是否带来了一个僧人?”
王亟傻了,难道他们都知道了?他结巴地否认道:“没……没有啊!”
役官的两眼仍然盯着他,齿缝里吐出一个字:“搜!”
几个捕役立即在家里乱翻一通,可惜没有结果。
鉴真东渡 第七章(8)
见捕役们要离去,王亟松了一口气,不想那狡猾的役官临出门时一眼发现饭几上放着三只碗,碗里还剩有一些饭。
“家里除了你们二人,还有谁?”他问。
早已吓得直哆嗦的王母都快要哭了。
王亟说:“亲戚。”
“人呢?”
“看你们来了,吓跑了。”
役官没说什么,挥手领着人走了。
为了保险起见,王亟跟在乡亲们身后,亲眼看着捕役们走出了村口以后,才跑回家将荣睿从大木橱里放了出来。
“走了?”荣睿问。
“走了。”
“好险好险。”荣睿庆幸地拍拍身上的灰土。
回到房间,饭早凉了。
“法师,我再给你把饭热一下去。”王母说。
“老妈妈,不用了,我两口就吃完了。”荣睿接过碗,刚吃了两口,突然,几个捕役闯了进来,一齐上前捉住了他。
役官得意地看着绝望的王亟,说道:“我早就料到只要我们一走,你的‘亲戚’就会出现。带走!”
王母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法师……法师……”
荣睿强硬地甩开捕役的手,站住向王母致礼:“老妈妈,多保重!”
懊恼不已的王亟只好连夜赶往阿育王寺去报信。
5
普照的运气要比荣睿好得多,虽然躲在山洞里不见日月,但是有琼花关照,倒也不饥不寒。
这天早晨,琼花一副乡姑的打扮,腕上挎着竹篮,两眼机警地左右顾盼。她见林子里没有人,便迅速奔向山洞前,将竹篮放在洞口,藏在一边的丛林后面,学着鸟叫发出信息。
一会儿,普照从洞里探出头来,左右看看,掀开竹篮上的布,里面是干粮、菜蔬和水罐。
琼花见他将篮子拿回了洞里,才迅速离去。
而此时在阿育王寺,大家正为荣睿被抓而心焦。寺里住持托一个亲戚到衙门打听,得来的消息是山阴县尉抓到荣睿不敢久留,连夜押往越州。
“啊?!” 鉴真大吃一惊,人已带走,连一点周旋的余地都没有了。
在场的僧人都很震惊。
那位打探消息的人说:“大和尚,我内弟在县衙供职。他说荣睿法师被抓以后,请求要见你一面,没有被允许就押走了。我内弟还说,法师是外国人,越州府不好处置,要将他解往京城。”
鉴真一听此话,心肺痛裂,沉默片刻后问:“他哪一天被解往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