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醉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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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醉风流-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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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请岳阳的名医上门诊治。无奈正是暮春时节,正是百病滋生的时候。吴指南的病情老是减轻不了,除了呕血,时不时还会昏厥。他也完全明白了我的种种托辞,又使出了拒不服药的绝招,非要我把他交托给农家主人不可,让我立即赶赴泰山。

  五月初五这天,吴指南服过一剂止血化痰的汤药后,又服了一颗人参养神丸,喝了一小碗莲子银耳薏米粥,精神稍微好一些,面色也出现一团红晕来。这时,湖上传来“咚咚——锵锵——咚咚锵”的喧闹声,原来是龙舟竞渡。吴指南撑起身子要去观看。出得屋外,他又嫌视野不够开阔,说想上岳阳楼去看看,他说要饱赏巴陵蒲节的风情。我正在为他的病情有了起色又逢端午佳节而欢喜,对他想上岳阳楼的雅兴更是乐于照办。于是我雇了一乘轿,和小虾儿及应邀的农家主人,簇拥着吴指南,热热闹闹地上了岳阳楼。登上城楼,洞庭湖壮观的景象一览无遗。吴指南就像大病顿愈一样,高声说道:“世人都说‘洞庭天下水,岳阳天下楼',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岳阳楼的正楼早就被地方官员和当地的豪绅富商占领了,我们只好在鲁肃阅兵水门的上方找了个地方坐下。大家高高兴兴地看了一个多时辰,直到龙舟竞渡结束,刺史大人为夺魁的龙舟队挂红、赏酒、颁旗之后,我们才离去。

  吴指南兴犹未尽。我觉得腹中饥饿,就带领他们上了旁边的巴陵酒家。吴指南品了一盅“君山银针”,喝了一大碗“湘妃藕粉”,我们都吃饱喝足。一行人说说笑笑着往回走,吴指南要去看小乔墓和鲁肃墓,于是又大家前呼后拥地前往。当我们搀扶吴指南从高大的鲁肃墓封顶下行时,吴指南朗声说道:“太白兄弟,这才是我企盼的巴陵、洞庭之行呀,我的愿望今日满足了!”我高兴之极,但随即又隐隐感到不安起来——莫非吴指南他会离自己而去?

  三

  我的直觉没有欺骗我,真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们回到山下的农家,吴指南被扶下轿椅时,脸上已经没有一丝红润,就像涂上一层厚重的白鳝泥,连一点表情都没有了。

  夜,在我的惊恐中悄然而降。洞庭的夜出奇地静谧,吴指南在几次咳血之后,紧紧攥住我的双手,十分清醒地对我说:“太白啊,我福薄命浅,自知病不会好了。我一生潦倒,有愧盛世,有愧祖宗啊。”他一边说,一边咳,枯槁的面额不断渗出豆大的冷汗来,握着我的那只冰冷的手,也渐渐颤栗不止。我赶紧强忍眼泪,立即安排抢救,并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但是,吴指南仍然紧紧握着我的手,不让我离开。他继续嘱托道:“我死后,就在湖畔求一枕荒地,将我面向巴蜀入葬就行了。墓碑只写‘吴指南之墓,挚友李白立’这些字,我无德无能,但我的名字必定因为贤弟你的名字而长留天地之间。”说罢,他又昏厥过去。

  我嚎啕大哭起来。我大声呼唤:“指南兄弟呀,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呀,你快醒来快些醒来,你要活下去呀!国家需要英才,吴家要你的支撑!小弟更不能让你走!”但是,吴指南没有醒来,我更加着急,慌忙和小虾儿一道狠狠地掐吴指南的人中、太阳、百会、上星、印堂等各处要穴,一边哭诉:“指南啊,你为什么要舍生救我?” 

  吴指南终于又一次睁开了眼睛,他的瞳仁变得十分清澈和明净。他平静地说:“太白兄弟,快别如此!你忘了‘士为知己者死’和‘求仁得仁又何怨’了吗?我原本就已经别无牵挂,再无所嘱了,只是深悔半生游走不定,令同胞两人都偏废了,至今孑然一身。那齐鲁文物昌明,大有淑女,你应当早为聘求。还有,我结识溧水的王炎,你如果经过他的家乡,请代我问候一声,我在九泉之下也感激不尽了。”当他说到王炎时,我立即用笔把名字写在手帕上,待到写完,吴指南已经悄悄地合上双眼,永远合上了双眼。

  我婉言谢绝了农户们的帮助,在一一做好野死客葬、招魂等各种法事后,第二天让小虾儿立即赶往石镜报丧。小虾儿走后,我就在吴指南的坟边搭棚守墓。在无边的寂寞和伤痛中,我那原本豪情奔放的热心一日比一日冷淡了下来。

  当小虾儿风尘仆仆地转回时,我们两人都是容颜老化,几乎不敢相认了。原来,吴家大哥吴指北在石镜也急发肺疾,见小虾儿只身前来,已经想到极有可能是吴指南的凶信了,小虾儿怎么也瞒不过他。吴指北忧病交加,再加上无心诊治,不久也亡故了。小虾儿像我一样,也是既伤心又自责,全力帮宇文贤少府为吴指北料理好丧事之后,日夜兼程赶了回来。

  我听了,只有捶坟长哭。渐渐地,我的双眼再也没有泪水流出了,只觉得热辣辣地钻心般刺痛。擦拭时,沾到衣袖上的,竟然是斑斑的血迹!

  观光封禅而乘机拜谒是不可能的了,但我还是决定离开吴指南坟边的棚子,强打精神往江东去,心想只能相机行事了。

  七月十五是中元节,岳州城乡跟巴蜀地方一样,都哀哀切切地举行盂兰盆会。我也带着小虾儿在湖边放过河灯,回棚祭奠过吴指南,我在吴指南坟前发誓:一定要选择好一个吉宅再来迁葬。

  四

  我转到岳阳楼码头的旅店中,强打精神打点租船东行的事情。这天,我和小虾儿正从岳阳楼下的河街走过时,发现城楼上有一个青年道士在紧紧盯着我们,还屁颠屁颠地跑下楼向我们奔来。我正在闷头赶路,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大声叫自己的名字,回头看时,不觉怔住了,原来他是元丹丘!

  我想往吴越去,元丹丘因为要赴汉东大守和师父胡紫阳的邀请,也不能在岳州逗留了。第二天我们便一同别了巴陵,出了三江口,便航行在波澜壮阔的大江之上。到达江夏后,元丹丘换了一身道袍,亲切地携起我的手,把我拉到江边的渡口上。他指点着脚下的江水和远方绵延的大别山,叮咛道:“吴家兄弟既然已经复为元气了,你千祈千祈不要长此悲伤下去呀!天下之大,像吴指南兄一样的知己,还是可遇和可求的。明年的今日,如果你能到安州来,就让我们就同游云梦泽吧!”

  我立即想起小时候读《子虚赋》后产生的一个愿望来,那就是游一游云梦泽,见识见识她的风采。于是,我紧紧握住元丹丘的手,点头同意了。元丹丘走后,我咀嚼着他语重心长的赠言,久久地在江边徘徊、徘徊、再徘徊。小虾儿默默地跟随着我,他也像我一样,徘徊、徘徊、再徘徊。

  不知不觉,黄昏悄然来临。从蛇山之麓到江对岸的龟山之头,茫茫大江上面横亘起巨蟒般的一条白雾来。淼淼长江静静悄悄的,只有訇訇的涛声时起时伏,就像巨人酣睡发出的一阵阵呼吸,它律动沉稳,气势磅礴。夜幕不断铺张开来,四野也渐渐黑暗,江涛泛着靛蓝色的闪光,几点渔火曳出彗星式的长尾在夜的黑纱帐里流淌。

  我的心就像夜色一样黑暗,一样茫然,一样宁静。我突然看见在航船上游的岸边,有两个颀长的女人影子如同望夫石一样,翘首并立在那儿。轻轻的夜风,送来她们絮絮的低语。

  “回去吧,小妹。你这样白天望夜里盼的,牵肠挂肚、茶饭不思,会拖出大病来的。”

  “姐姐呀,我在黄鹤楼送你妹夫下扬州,都快三年了,当时他说至多一年就要回家的呀!”

  “也许是生意好做,他想多赚些钱嘛,他这样做也是为了你呀!”

  “我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他是为了钱才做生意的,为了钱才撇下我一去就是三个春秋的。唉!”

  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一种幽幽的怨愤:“姐,你不知我心里多苦,我恨钱,也恨他,更恨这一大帮船上的生意人!”

  “小妹,你胡说些什么呀?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我18岁嫁到江夏,如今整整21岁了,花无两度红、人无再少年。早知如此,我倒不如找个老实的种田农夫,自己还能和他形影不离、朝夕相守呢!”

  随即传来了“嘤嘤嘤”细而密的哭泣声。

  “你怎么又哭起来了,不是说好了到码头上,找人探探消息吗?不要哭了。”

  “我也是实在忍不住,越想就越是恨他,越恨他却又越是想他!”

  “好了,好了,你明天还是写封信让人捎往扬州去吧。”

  “唉,只怕他已不在扬州,三年了啊,三年了!我给他缝的四季衣裳都该穿破了吧,他为什么还不回来呢?”

  我心头涌起一阵震颤。多好的女子啊,多么执著而深沉的爱啊!那身影、那话语还在我的心里引发阵阵回响,涌来了古今相接的一个个女子的身影:那是###江埠上的巴蜀女子,那是楚地的瑶姬和龙女,那是吴越的莫愁和子夜……啊!其实又岂止是在俗世人间呢?更有那天上的织女、三圣母和七姑娘……真是人生难求一知己啊,夫妻贵在知心和知性,贵在休戚相关与同甘共苦啊!可惜的是,这世间不知有多少男儿辜负了贤淑的妻子,不知有多少四处奔波的唯利是图的商人,他们怎么就忍心让自己亲爱的妻子独守空房、倚门倚闾地望穿秋水?

  耳畔如泣如诉的心声,使我心头的震颤不断加激。我感到热泪难止,于是悄悄拉拉身后的小虾儿,轻轻地回到自己船上去。我一边走一边暗中祝福:痴情的姑娘呀,愿你明天就迎到从扬州返回的丈夫,愿你们夫妻重逢,让欢乐吉祥和永远陪伴你们。

  回到舱中,我依旧摆脱不了刚刚经历的情境,心海里诗潮翻涌。我抽出一张宣纸,挥笔写下《江夏行》三个大字诗题,就在小虾儿的鼾声中,奋笔疾书,写出了一首自己前所未有的长篇诗歌。最后,我又倚舱板,把《江夏行》吟诵了一遍:

  忆昔娇小姿,春心亦自持。为言嫁夫婿,得免长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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