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过,李白就是李白,我又怎么会像俗世中的俗人一样呢?——我既热爱外表的美丽,也热爱内心的美丽。于是,我不但坚定地大步走向她,而且大胆地毅然拉着她的纤纤玉手,用平静而深情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双眼,传递内心的感受。我用饱含深情的语调轻轻地说:“含烟呀含烟,这也许就是天意吧?苍天让浮云一般的我漂泊到你的身边,命运让你等来了一个一无所有的李白,你说,你说,你说这难道不是天意吗?”
可能女子到底还是女子吧,许含烟并不像我想像中的那么热烈,她羞涩地慢慢抽回自己的手,低下头去,轻轻说道:“也许,我并不像你想像中的那么姣好。其实,我也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美丽。就在昨天,老祖母已经说过了,你看,我真的长得很丑很丑。”
“不,不不不,这不是真的,其实你不必这样谦虚,让我们真诚相待吧。在我的心目中,你是尽善尽美的,你就是我的天仙。”我陶醉在自己一厢情愿的痴痴柔情中,发誓说,“尽管我还无缘见得你的芳容,但是你的才情是我李白见所未见的。就算你的容貌丑陋如无盐、像嫫母,你也永远是我李白的最爱。”
“太白呀,含烟当然相信你。但是,自古以来都是郎才女貌、才子配佳人的。天下这么大,到处都有才貌双全的女子,你博览群书、游览四方,难道就没有听过京洛的民谣‘衣裳好、仪容恶,不姓许、即姓郝’吗?我嘛,恐怕真的是许家当中心气儿最高又长得最丑的姑娘了。所以,我始终不敢撩起这一方面纱。因为敬重你的为人,所以今天我再不能继续欺骗你了!”
我闻言,只好无可奈何地转过身。但是,我的心中反而更钟爱眼前这位女子了。我像所有的青年男子一样,对自己的婚姻,曾经有过无数美丽的幻想,在我的想像中,萧史弄玉、相如文君等才子佳人,也是“不过如此”的。而现在,在听了她的一番话后,我却又认同了“可笑孔明娶妇,只得黄家丑女”了。这样想着,再回过头来看时,果然,面前亭亭玉立的小姐身材虽然极佳,但面目并算不上姣好。这使我一方面感到万事万物真的总是有着那么多的美中不足,我们的生活总是有着那么多的这样那样的缺憾;可另一方面,觉得除了对她有着满怀的悦意外,自己的心中没有丝毫不敬的杂念。因为,在如此清纯的女子面前,即使是那么一点点、一丝丝的阴暗思想,都是对她、对真正的美丽与高尚的玷污和亵渎。我隐隐地感觉到,自己对她的爱已经是“至情无象”了的,有的只是心和心的和鸣。
于是,我感激地对她说:“含烟呀,是你的心声把我召唤来的,我在冥冥之中已经听到了你散发着芬芳的心跳。是世界上最美丽最纯洁的爱情把我召唤来的,正是这种爱让你向我袒露你的芳容。含烟呀,你一定听说过‘容华终易老,白首贵同心’吧?就让我和你白首同心好不好?”
她听了,默默无言,只是深深地叹息。最后,她嘱托道:“太白呀,你是一个真正的君子,如果你真的不嫌弃我的丑陋的话,就请你早日让人做媒吧,我会等着你的。”说完,她放下纱巾面罩,向不远处的那个丫环招了招手,娉娉婷婷地走了。
说实在的,我对自己和含烟的这次约会,感到既欢喜又有些委屈,因为许含烟到底是一位清澈如水的才女。但我同时还是感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委屈,以我的才华和相貌,在我的内心深处,还是对她的容貌感到有一点儿失望的。我知道这是自己的不对,但我就是不能自已,谁叫自己天生浪漫、天生爱美、天生多情呢?
一夜梦想,我在梦中遭遇了一次销魂夺魄的性爱,我梦见自己和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共赴巫山云雨,她好像是段七娘,又好像不是段七娘,她好像是含烟,又好像不是含烟。我们颠龙倒凤。最后,我在她像梦幻一般缥缈像秋水一般温柔的呻吟里,喷涌出我排山倒海的激情。
四
第二天,我告别许玉笛,跨马走上归途。小虾儿见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回望许府,就取笑了我几句。而我心中也的确在想着含烟,更在回味着昨晚的春梦,也懒得理会他。
阳春三月,布谷声声,田里的秧苗大都插完了。一天,我在孟少府引荐下,由元丹丘作陪,正式拜谒安州都督马陋钟,并请他为我做媒。
让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放之后生没有料到的是,那马陋钟长得五大三粗,虽然任的也是武职,并且是位居三品的将军都督,但他竟然也十分喜爱诗文,还很善于品味。这不,他读着我呈交上去的诗作,当即大加赞誉道:“想我马某任职安州也一年多了,郡中的名士和各县的秀才,时不时都有一些诗文赠给我。但我读他们的大作,有的犹如青山高耸,可惜没有烟雾和云彩;有的好像春光明媚,可叹不见芳草和绿树——都显得枯燥和平淡了些。只有你李白的诗文,清丽之中透出豪迈,宁静之中蕴含着激情。那些警策人心的隽永语句,更是发人之所未发、言人之所难言,真是句句动人,过目难忘呀。”
大家听了,连连附和。马陋钟继续说:“各位请听一听他的《碧荷》篇:‘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秋花冒绿水,蜜叶罗青烟。'大家能不倾心于像这样洁身自爱而又才华横溢的青年人吗?还有,‘秀色空绝世,馨香谁为传?坐看飞霜满,凋此红芳年。结根未得所,愿托华池边'。大家会不觉得要为他的这种胸怀抱负,以及他的才与德不为世知、不为世用而伸出援助的双手吗!‘碧荷'望‘华池',嗟叹韶光易逝,这是得到比兴手法的真旨了,怨而不怒、哀而不伤。像这样清新靓丽、寄托深远的诗歌,在安州大地,我还没有见过,真是可喜可贺呀!”
孟元凯这时便趁机说道:“马都督这样喜欢李白,实在令人高兴!我听闻相公府的女孙钟意太白,欣赏他的才能,曾经亲自命题、由许老太君召见面试做诗。李白是挥笔立就呀!都督不如亲自给他俩做媒,成全他俩的好事,就让安州的百姓,把他俩的这一段美妙姻缘传为盛世的美谈吧!”
孟元凯少府话音刚落,立即又向长史行了礼,说道:“我想长史大人肯定也有这样一番美意吧?”长史姓李名健,是个怪物,相貌生得像一只猫头鹰不算,还因为浑身上下都长满了像狒狒一样的毛,所以认识他的人都叫他李狒毛。李狒毛身上的毛真是长得奇怪,应该有毛的地方他都有,不应该有毛的地方他也长了——两边的耳垂各长了五根,喉结上长了一簇,连鼻尖上也长了三根!这些都是看得见的,在他身上那些看不见的地方,狒狒毛估计就长得更加稀奇古怪了。
马陋钟和李狒毛听了,相视一笑,一齐答道:“太好了,太好了!其实他俩早就以诗为媒,我们挂个名届时到相公府吃喜酒去,不是说‘成不成,烧酒两三锃’吗?现在媒已经做成了,烧酒就不止两三锃了,这等好事,我们何乐而不为呢?”我心里想,我李白吟诗作对,什么绝妙的句子也能想得出来,但就是想不到请他们做媒的事情竟然会这么顺利。
我于是抓紧时间备了两份谢礼,又用王炎夫妇赠送的钱银,按例规办了一切该办的礼,一并交给孟元凯转送都督和长史大人。再送许府,请了含烟的年庚。不多日,许府就答允了。马陋钟把喜讯告诉了我。我立刻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家世渊源,工工整整地写成了描金的庚书,按照约定的时间交换给了许府。
办妥了这些,应该是到了松一口气的时候,但我却轻松不下来。因为,小虾儿告诉我说没有钱了!日后的择吉报期礼、纳币、告祖、备鼓吹彩舆等等迎亲礼,都没有能力经办,更不要说置屋安家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一看没有钱了,小虾儿比我还要着急。他于是不断埋怨我平时大手大脚,只知道喝酒花钱,一点儿也“不识世”。他说:“即使不说你现在没有钱、娶不起老婆了,就退一万步来说,许小姐自己愿意跑出来跟了你,可你这个样子也养不起她,到头来她还不是要回到许府去?到那个时候,我看你有什么脸面见人?”
我听了,装出一副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说:“不要担忧嘛,车到山前必有路。即使真的有那么一天,我就学相如文君好了——在安州城里摆个摊子卖酒难道不行吗?”
一番话,气得小虾儿的虾须也扯掂了,他像死鱼儿一样直翻白眼。但是说笑归说笑,计谋还是要想的。终究还是小虾儿人小鬼大、主意多,劝我先找个理由到寿山去待上一段日子再说,他自己立刻起程到###找“十八子”,说有理无理先挪借十万八万文,等到婚事办妥后再到青廉乡陇西院向父母报喜。说不定老两口还会专程来看儿媳妇、抱孙子呢。小虾儿的话正中我的下怀,我于是约上元丹丘到了许府,报告说:“暂时隐居到寿山去读书,到秋凉时再迎娶小姐。”
其他人都信以为真,只有孟元凯劝阻道:“那小小的一个寿山,怎么比得上终南五岳的大方,你快快回城去,多交些朋友,多拜谒些官员,多想想怎么入仕才是正经的大事。”
我嘴里连声答是,但还是到寿山去了。我不去不行呀!不单孟少府不会知道,许多认识我的人也不会知道,我这个目空一切、视金钱为粪土的李太白,一个经常日挥万金的风流才子,也会有人穷志短、寸步难行、有苦难言的时候!
真是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朝难呀!我在心里叹息。
五
到了寿山,我寄居在山野的一户农家中,感觉好像回到了青廉乡的陇西院一样,流连在迷人的山水间。我想,名山名水造就了一个个名人,于是那名山名水的地方就地灵、人杰,相得益彰了。但是,小山小乡有龙蛇蛰伏也是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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