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要怎么叫人?”纪云晓没学过这个,他唯一学到的是,“如果有人和我很熟,我会舍他的姓,单独叫他的名,可是忘,你的名字不是才一个字?”
‘强词夺理,强词夺理,所谓的大人都像你这样,表面对人好,可老是防着别人、算计别人,不敢坦坦荡荡的说出自己心事。’
忘忿怒破口大骂,手更往前不停数落,可漆黑眼瞳里偏藏着几滴泪。
纪云晓呆呆望他,对于忘的话,他承认自己非常狡猾,居然背着姜尚去找妲己,可有些时候,他难道不能有些微自由?
‘自由,说的好听,你不过是嫌姜尚是个负累——’忘尖锐的话未完,就换来纪云晓的吼声,“吕望对我来说,不是负累。”
没想过他会回吼,忘傻傻张嘴愣在那,他压根不以为‘他’会为姜尚生气。
纪云晓急喘气,“吕望对我来说,是朋友、是家人,有时像孩子、有时像是师长,他的存在一直都有意义!”
忘愣了许久,垂下头的视线,让纪云晓差点以为是自己的错。
就在他想出口安抚时,忘再次抬首,‘可你还是瞒着姜尚去做某些事,不要用这种冠冕堂皇的藉口来隐藏你的真心,你以为你这么说,他就能够忘记自身的恨吗?’
“吕望不需要忘,遗忘没办法让人解决任何事。”纪云晓回完这句,才联想到忘的名字,他之所以叫忘,是想忘记什么呢?
‘不要同情我,不要可怜我,我没有那么可悲。’忘狂怒跳脚,像猜透纪云晓的心思,他疯狂的眼眸深得像是无底渊谷。
“没有人同情你,同情不是如此简单的感情。”纪云晓虚弱笑着,“关心与同情是不一样的,你是个孩子,没必要过份武装自己。”
就像曾经的他,以空然的眼望着世间,试图抹却自己对事情的在乎,不一样的是,他是拒绝踏入人群,而眼前的忘则是在人群中张牙舞爪的保护自己。
‘我和你不一样,像你这种伪善的人,装出一张笑脸就想让所有人相信你,你以为你真是仙人吗?你不过同样是个对这世界束手无策的人。’
忘不想听他说那些安抚的话,可是身体不允许他逃,动弹不得下,他瞪着他,用尽全身激发出的恨意瞪他。
纪云晓静静听完批评,他原本该悲伤又或忿怒,可为何他只觉得可笑?
眼前的忘是个绝对的孩子,天真又不懂得掩饰,光看着他,纪云晓就好羡慕他的畅所欲言,如果自己能有几分像他,日子就会轻松很多。
‘你生气啊,为什么不生气,我不是孩子也不需要你让我!’
忘哇哇大叫,却不论说些、骂些什么,他总那副温和笑脸,让他看得都会起鸡皮疙瘩,‘还是赵公明好,你这莫名奇妙的家伙。’
“你说的对,我是对封神世界束手无策。”纪云晓承认,如果他没回去见过书怀,他也许会再次崩溃在忘的怒骂里,可他已经再次从现实回来。
他仔细瞧他,“我从不以为自己是仙人,别人对我的称呼,不过是方便我做事情罢了,我只能做我能去做的事,再多是办不到了。”
有了自知之明的那天开始,纪云晓再不会为自己多加压力。
有压力,事情一样要做;没有压力,事情仍是存在。既然压力不是让事情结束的诱因,那他为何不让自己轻松一些?
“很多时候,当你为别人着想时,你自以为自己委曲求全,可说不定对方认为那不过是你的藉口,不一样的看法本就会有二派意见。”
‘不要说的你好像高人一等,你什么时候委曲求全了?’忘根本不信。
纪云晓倒是笑了,“为了吕望的幸福,我忍着想见妲己的心情,这样真不够吗?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没办法很久很久都不见面的。”
‘所以姜尚在你眼里根本就是负累,没有错啊!’忘依旧坚持。
纪云晓仍是摇头,“当你需要一个人,以及被人需要之后,你才会懂,有时为了一个人忍让,反而是种很棒的感觉。”
‘我不懂啦!’忘发现再跟他说下去,自己会先疯掉,当身体能动了,要做的事情就是逃跑,纪云晓也没拦他。
他望着如烟的他消失,“忘,每个人偶尔都该想想自己意图遗忘的事。”
——这样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成长,遗忘是没办法帮上什么忙的。
慌张逃离,拼命想躲开那个说大话的家伙,忘疯狂逃跑着。
耳里满是他的话,一大堆让他要花上好多时间去想的话,充斥在脑中,忘一停步,前方传来好凄凉的曲子,那是一个人和一只老虎。
吹奏着树叶的声音,幽夜里衬出荒凉与天边如钩的弯月,微风的呼呼声不知何时也成了伴奏,偶尔几句虎啸,更引人心头一阵悲伤。
久久不停的音节终止在忘的出现,‘你在做什么?’
不再尖锐也不再带有攻击的问句,换来申公豹一笑,“我在看月亮。”
‘月亮有啥好看的,弯弯的像个钩子罢了。’忘嘟嚷的盘腿飘浮,白额虎冷冷扫来一眼,申公豹拍抚牠,“没事的,不过是个孩子。”
‘我不是孩子。’忘蹦起身,可本想出口的怒骂停在他淡然的眸子。
“月亮像个钩子,会使我想起很久不见的朋友,他很有名喔!当年在渭水,他不用弯弯的钓钩都能钓上那时的西伯侯、姬昌。”
‘原来你说的是姜尚,可是姜尚没有朋友。’忘很笃定。
他晃来一笑,“在很多人眼中,我和他是死敌,是只能活一个的死敌,可若没有他,我不会知道自己该走什么路,我们是为了一个计划才成为正反二方,若是私底下,我们比较像是朋友。”
因此人前,他唾弃他、辱骂他;人后,他却常不由自主的想起他。
当他为了封神的计划为他添加麻烦时,他还得面对封神榜上的生离死别与国事操烦,有时候,申公豹会觉得,背个污名真比他还轻松渡日。
‘就像姜尚会不惜想为你和元始天尊翻脸一样。’忘闷闷开口,大人的感情世界好复杂,表面和真心是仅能二面化吗?
“是吗?他为我想那么多啊?”申公豹抱膝笑着,忘怕怕的觑着白额虎,缓慢移向他,‘我们初次见面欸,你不怕我把你和姜尚的事说出去?’
“你会说吗?”申公豹不在乎的问,忘呆了下,‘不会,因为没啥好说的,而且在我感觉里啊,你和姜尚之间,比起很多人或事,还更让我感动。’
“感动?”申公豹被逗笑了,“这样啊,让你感动是吗?”
‘对啊,大人们总是很奸诈狡猾的,可以说一套做一套,不过你倒是还好,决定为了自己可以付出的人,背负起污名一路走下去,就不曾反悔过,所以如果元始天尊不愿意承认你的话,我会和姜尚一起为你出力的。’
“这样说来,你和姜尚很熟?”申公豹腼腆笑着,像不习惯有人待他那么好,忘愣愣瞧着他的笑,‘你真比姜尚还像好人耶!’
‘申公豹本来就是好人。’白额虎开口插上一句,忘很认真的点头,‘没错。’
“少捧我了。”申公豹伸手抚着左右二方的他与白额虎,“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无法很正确的被人评断,好与坏不能单看表面,很多事情,你若不是当事人是很难明白的,姜尚也有他的难处。”
忘听着他的话,不自觉将他与那个仙人叠在一起看,他们好像都懂得很多事,而且在很多人身前有不一样的一面。
身为大人就是要这么辛苦吗?忘陷入难得的沉思,申公豹望着他的迷惘,再次拿起叶片吹奏出另一段弦律。
通往汜水关的路上,探子由夜狂奔到白日,紧急的皮卷死死拿捏,不管多累亦不忍放手,最前线的战场已经死伤无数,他绝对要撑回军营报急……
道路弯曲绵延像没有终点,当眼渐花,神智渐渐消失,他的身躯向旁边的地面倒下,一声古怪的鸣声响起,柔软的翅膀撑在他的背下。
“不用担心,好好睡一觉吧,我会送你到周营。”温柔的话语伴着一双轻柔的手,他顺着话意阖眼,扬风而起的生物似乎真往汜水关去。
此刻的周营前,姜尚正不满的走来走去,一大早被喊醒的赵公明睁着昏沉的眼坐在地上,至于哪吒早受不了的巡营去了。
就在姜尚打算破口大骂时,天上传来熟悉的声音,“吕望,有急件喔!”
“急件?”他一回头,乘黄的背上多了一人,而那人手上抓着告急文书。
“好像是佳梦关派来的,你要不要先看?”纪云晓小心抽取,勉强把皮卷由他捏紧的掌中抽出,姜尚向前接过,一旁赵公明的睡意已消。
“胡雷的连番挑战引出了久未理事的龙吉公主,原来他使的是‘替身法’,只需分开他头发,把三寸五分的乾坤针刺入泥丸宫,就能立时斩杀他;当胡雷一死,胡升本修下纳降文书献关,谁知猛来了一名凶恶道姑,制止他的行动,七天后,她更带着火龙兵,前来喊战,打得诸将无还手之力,还请元帅拨兵来救,详细事项待援军到达后再一一告知。”
越写到后头越是草率的文字,再加上未封好的皮卷,都说明了战况吃紧的程度,更别提目前还在昏死中的告急探子。
姜尚将皮卷一收,“哪吒。”
“来了。”他飞快飙来,“要准备援兵到哪?打算派谁前往?”
“就带你和韦护与三千人马起行。”姜尚再看向赵公明,“汜水关前的军务就请你与李靖代为操烦。”
“没问题,我会顺便派人通知广成子改到佳梦关。”赵公明颇为心细,姜尚微愣后一笑,“多谢你提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