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笑道:“你若好好呆在猫窟里,也就有人送饭。谁知你天生劳碌命,关在洞中也能找出事来!也是你这猫儿精细,竟能寻到机关,不过我这陷空岛地下通道密如蛛网,一个走岔就成了迷路猫了!”
原来陷空岛地势天成,天然洞窟无数,又有韩彰、徐庆两个行家钻山打洞,白玉堂布下机关,整个地下犹如迷宫。若是有敌,全岛之人皆可藏下,再加上四面环水,真是固若金汤。这事江湖上早有传闻,等闲人等,谁敢来招惹?加上五鼠律下甚严,素行侠义,就是官府也让他三分。
展昭听白玉堂“猫儿”来“猫儿”去地叫,很是尴尬,正色道:“白兄,展昭有姓有名,休要这般称呼!”
白玉堂往椅上一歪,嬉皮笑脸道:“怎么?这‘御猫’二字还真是皇家专用的?”
展昭微怒道:“白兄莫要取笑展昭!”
白玉堂坐起,脸向前凑:“我哪里取笑你了?猫大人,展小猫,猫儿……”一声比一声高,末了还拖长腔调,狭长凤目斜睨展昭,一脸无赖。
展昭双亲皆是端庄稳重之人,连一片爱子之心都是含蓄内敛的,又无姐妹兄弟与之嬉闹,哪见过白玉堂这般无赖模样,无力招架,心中一叹,只好由着他去。
此时,一小童端上崭新铜盆,雪白布巾,请展昭盥洗。展昭起身温声道:“有劳小哥了。”倒把小童说得不好意思,心中对这客人顿生好感。
细细洗了手脸,展昭顿觉精神一爽,回头见白玉堂正看着自己,不由展颜一笑。
白玉堂但觉有一泓春波,从那明亮的眼睛中荡漾开去,夹杂着一阵融融春意悄悄飘散,溢满厅堂,闹得自己心也暖了。
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同时看去,另一小童领一仆妇各提一个精致食盒走进来,向白玉堂行礼:“五爷,饭菜好了。”
白玉堂点头说:“摆上。”
仆妇摆上四盘精致菜肴,盛出碗晶莹的香米,小童放下一双牙箸,一同垂手退下。
展昭看一眼碗筷,问:“白兄不吃么?”
白玉堂笑道:“早与柳青吃饱喝足了!”
展昭这才想起不见了柳青,问:“柳兄何时走的?”
白玉堂冷哼一声道:“方才你去送那老儿,柳青就说有些醉,回客房了。我看他脸上有些挂不住是真。”展昭不明就里,也不便问,于是低头静静吃饭。
白玉堂默默坐一旁,见展昭端坐如仪,吃相斯文,丝毫看不出是一天水米未进之人,暗道:这猫端得好教养!
展昭放下碗筷,抬头见白玉堂目光灼灼盯在自己脸上,不由拿起一旁帕子擦了擦嘴脸,见无异常才
道:“白兄庄中厨师好手艺!”
白玉堂一扫桌面,菜肴还剩不少,又笑:“真是只猫儿,这点饭量!”转头叫小童倒茶,自己也陪着喝了几杯。
几杯香茶下肚,暖意传遍全身,又歇了一会儿,展昭自觉体力已复,看看沙漏,起身道:“白兄,天已子时,我们走吧!”
白玉堂精神一振,道:“好!跟我来,也让你看看我岛上夜景!”提剑走出大厅,身形一动,已飞虹射斗般腾身而起,疾掠过庄院屋顶。侧头看展昭,穿云归鹤也似,紧随身后。
转眼间来到一峰下,白玉堂停住身形,道:“此乃岛上主峰,峰顶望江亭景色甚美,我们不走正路,由此上去吧,近一些!”
展昭一听,就知是比试轻功之意,道:“请白兄引路!”
此时一轮明月正在天中,照得周围纤毫毕现,仰望山峰,奇石参差,怪藤怒生,纠葛于满生苔藓的山石之上,不要说跃行其上了,就只是仰首看上一看,也足令人不寒而栗。
白玉堂身形又起,展昭紧紧跟上,二人起落间,如惊鹤飞猿,仅足尖不时轻点石面,那种悠闲态度,如履康庄大道也似。
白玉堂脚下暗暗加劲,快到极速,却见展昭身形潇洒,气息悠长,步履丝毫不乱,始终在自己身后两步距离。白玉堂一向自负过人,到了此时,也不由露齿一笑,向展昭点了点头。约行了小半个时辰,再看看眼前山势,已到了极峰。
耳闻得四外风啸之声,峰顶地势宽有十数丈,中间一块平地,四下怪石林立,可藉星月之光一窥无余。有一亭高不过一丈七八,金条红瓦覆盖,沿边却是漆以翠绿之色,不知是何年所建,那翠色多已脱落,斑斑点点,看来更是古雅。厅周有一圈座椅,巨细方圆不一,看来可容十数人,对弈谈笑。
仰望苍穹,那星群,就似一粒粒垂在两人头上,举手可摘。周围数峰,连绵不断,松江水被月色照得冰晶一般。
展昭看眼前形势,不由对白玉堂道:“如此良辰美景,能与白兄在此较技,足慰平生!”
白玉堂听了十分高兴,两臂一分,人突地拔空而起,待身形起在了空中有五丈上下,水平射出,轻飘飘地落在了亭顶。此时天风泠泠,吹得他那一袭白衫左舞右荡,竟有仙人之姿。
展昭见状一顿足,陡然飘起,待离地足有七八丈高下,突地向下一探上身,平空一连打了三个斛斗,人亦落身在亭边青松细枝上。
白玉堂感叹不已,暗叫自己名字:白玉堂啊,白玉堂,你今夜才算真正找到了值得你全力以赴的人!他正色道:“展昭,你可要小心,我手下是不会留情的!”说完,突然离开石亭,反蹿出了十丈有余,一团飞絮般落在一块怪石上。
展昭一挫腰,如影随形;,稳稳落在白玉堂对面。他身上那袭湖绸的长衫,被猛烈的山风扯起老高,配着他清逸的面容,意态出尘。
随着一道流星划过天空,白玉堂身形向右,展昭却是向左,划出两条弧线疾凑过来,在月色笼罩之下,疾若飞鸟,令人不敢交睫。
两人身形交叠,一合即分,当空发出了一声清晰的双掌互击之声。白玉堂喝道:“好掌力!再来!”
于是二人时分时和,蝴蝶穿花也似,在这百十怪石上斗将起来。
白玉堂不愿先出剑,谁知展昭也是一般心思,斗了半天掌力,不分胜负。
白玉堂有些急了,银牙一咬,运足功力,趁展昭身形将落未定之时,一拳击出,毫不留情。那强烈的劲风,在空中形成了一团旋转的罡气,使展昭一时几乎为之窒息,更因身在空中,眼看难以避过了。
好个展昭,就见他猛然一声长啸,在空中一抖双臂,硬把已落的身形,再拔起了七尺左右。白玉堂的掌风,险险从他足处疾扫过去。
展昭立刻觉得左足尖似刀斩了一般的疼痛,一时连脸都变了额色。他忍着痛,在空中如清风飘蕊,猛然一个仰翻之势,直向峰顶空地扑去。
可是白玉堂又如何肯放过,如影附形也似,蹿了过来,手中画影出鞘,一道白光疾似闪电。
展昭方站定,眼前白玉堂身形又到,剑气凌厉,其势较前大是不同,知白玉堂动了真性,再不能忍让了。
他猛然向前跨出一步,觑得清楚,右臂向外一翻,巨阙挽起三道剑花,一挡来势,两奔侧肋,夹着一阵尖啸,电闪而至。
白玉堂终于逼得展昭出剑,又惊又喜,不敢贸然接招,半空中长笑一声,翻向了展昭背后。展昭转身,剑光又至,忙出招迎上,只见月色中,一片白光,两条身影溶在一处,再也分辨不出。
斗得半日胜负未分,白玉堂道了声:“小心!”两粒石子脱手而出。
展昭就觉得两肋上一阵尖风透体,不用看,他已经知道左右各有暗器袭到。
向后陡然一个倒翻,瞬间退后数丈,袖箭借势脱手而出,击落石子,方在空中转过身,剑风掌风又至,却是对着前胸“巨阙穴”和左右两处“幽门穴”上下手。
展昭有些恼怒,一咬牙,暗忖:“白玉堂,你也太狠了点儿!” 心念及此,再不留情,左掌右剑运足真气,突由两侧向白玉堂肋上袭来。
这一出手,白玉堂不得不收招自保。
可是高手对敌,往往一招之后,每有煞手。只见展昭巨阙荡出了万点银星,迎面飞来,把白玉堂全身大穴皆罩在其中,足下却在一瞬之间,往白玉堂下盘一腿扫来,这原是师门绝招,自出江湖还没用过,此时被逼得使了出来。
白玉堂惊出一身冷汗,画影疾挥,使出浑身解数,挡住巨阙,却避不过一腿,站立不住硬生生滚开。
展昭稳住身形,定了定神,暗悔失手道:“白兄……”欲上去扶。白玉堂一个鱼跃,翻身而起,也不去拍身上的灰尘仰天哈哈大笑:“痛快!痛快!江湖走到今日,也只有你这猫儿能让我如此狼狈!”
展昭见他没恼,心下方安,展颜一笑:“实是白兄高明,展昭不得不尽全力!得罪了!”
白玉堂道:“你这猫儿,不如此逼你,你哪能尽全力!”脸色一正:“猫儿,你武功实胜我一筹,但若是以死相拼,定赢不了我,你可明白其中道理?”
展昭摇头,但笑不语。
白玉堂上前照肩推了一把,笑道:“你这闷葫芦猫儿,笑什么!总是你心肠软,不愿伤人,处处手下留情,反卖了破绽给别人。我若是存心,方才早伤你几回了。”
展昭抱拳道:“白兄目光如炬,多谢手下留情。”
白玉堂道:“休说客气话,我当你是朋友,才直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