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眼望白雾弥漫的远处,怔怔的一滴一滴泪珠滚下面庞,喃喃道:“娘,寒姊姊让我拦住他……拦住他啊……”
苏夫人落泪道:“你拦不住的,他……他们……”她欲言又止,终于不再说下去,雪儿突然转过脸来看着她母亲,凄然道:“娘,原来你还是疑心。”
苏夫人苦涩一笑,道:“傻丫头,他既然狠心丢下你……”却见雪儿轻轻摇了摇头,一抹极美极甜的笑容在爬满泪痕的唇边渐渐扯开,她极轻的声音叹道:“娘,你不明白么?他……他非去不可,却是要我等他……等他……活着回来……”
到了。
江南的瞳孔里贮满赤红色光芒,那血眸中倒映出的白云燎,极尽光怪陆离之姿,便似一只焚身浴火的庞然山怪,张开血盆一般的大口,等着他作飞蛾一扑。
“叶蹇!”江南厉喝道,“你敢伤寒池一根头发,我叫你死在青凌剑下,碎尸万段!”
他用内力吐字,说一个字人便近了十丈,一句话说完,淡青色身影从天而降,落足苏家小院。
叶蹇等了这许久,早已心烦气燥,看这疾风般身影自投罗网,喜出望外,指窗大笑道:“寒池,你虑无失计,却如何忘算了卫小弟的脾气!”
江南越身欺到窗下,急问道:“寒池?你在里面?你……怎样?”
忽听“嘎”一声门响,屋外两人都吃一惊,目光寻声而望。屋内一片漆黑,两扇木门已自内拉开,一个淡影的轮廓在黑沉沉门洞里渐渐显了出来。
叶蹇后退一步,脸露惊诧莫名之色,手指门洞,道:“寒池,你……你……”
江南却是大喜,欢声道:“寒池,你……你没事!”
寒池迈步走出,脸微扬,目光流转。那一双眼眸黑白分明,在黑夜中熠熠生华。
叶蹇又退后半步——这,这怎会是垂死者的眼睛!
寒池却不看他,清冷眸光射在江南脸上,冷冷道:“你上当了。”蓦地抬手挥掌,“啪”一记清响,江南脸颊冰凉之后一阵滚烫,寒池怒道:“鲁莽冲动,害人害己!”举掌又自他右肩劈下。
江南一怔之下,仍自懵懂,只觉一阵大力催向肩膊,身子被推掠起,耳旁风声虎虎,不由自主向后疾飞。风声中,一个更清冽的声音在耳畔叱道:“还不快走,等雪儿回来陪你送死么?”他一惊,眼前寒光耀目,只听“啊啊”数声惨呼,脚下火把团围院墙,西南方顿时出现一块黑暗缺角。寒池长臂又舒,在他肩头一碰,两人身子立时分开,一个向西疾飞,一个向东飘落。
叶蹇心道一声:不好!他本站在两人丈余外冷眼旁观,四下暮云军警戒,却不成想有此剧变。喝一声:“追!”提气纵起,发足向西。
眼见那青影已在二十丈外,叶蹇气急败坏,怒声喝道:“跑了卫江南,暮云军一个都不得活命!”忽然冷风透喉,他应变极快,将头一缩,银芒长剑贴着头皮削过,一缕发丝擦刃而落。
银芒再展,半空里划一道光影的圆弧,向叶蹇颈项横扫,“苍啷”一声,百涂骤然出鞘,叶蹇右臂曲肘上挺,剑尖向上,极准亦极快的,对住银芒中的某一点直直刺入。银色光弧霎那消散,那柄细柔长剑犹自震颤不已,剑尖却被当空立起的一面黑铁刃面牢牢钉住,无法向前半寸。
两人双剑相交之下,竟不似普通铁器发出金石撞击之响,无声无息中双双凌空跃开一丈,面对面徐徐飘落在地。
暮云军得令追敌,两剑对峙之处正是院外村径,众军士鼓勇前扑,突然迎面寒意凛冽,双目如冷风灌入,胸口微闷,气息为之一滞。众人受惊止步,他们前方,一黑一黄两个身形飘然落地,两人各执一剑,黑剑森冷如铁,银剑寒芒四射。众人俱都倒吸一口冷气,被这两柄绝世名剑气息所迫,纷纷离退战圈数丈开外。
叶蹇怒喝道:“小子们不要命的么!快追卫江南!”他口中说话,双目一瞬不瞬盯住前方。
暮云军众人被统领喝得心中一凛,“跑了卫江南,暮云军一个都不得活命!”叶蹇说到做到,众人互看一眼,拔足西追,忌惮之心仍在,却是绕了大半个圈子从两人身边避道而过。
寒池冷笑道:“叶老大,你送这些人去喂青凌剑霜刃么?”
叶蹇“嘿嘿”笑道:“他们只需把卫小弟挡上一时半刻,我解决了你自去擒他向少主复命。”
寒池道:“叶蹇,你好不狂妄。钺炽、百涂,三年前一战,你我用了几时几刻?”
叶蹇笑道:“毕寒池,你还要装到几时?以你重伤之身,又挡得了百涂几招几剑?”
寒池淡淡一笑,道:“你一试便知!”
语音未绝,长剑一颤,身如疾箭,猝然欺进前攻。叶蹇熟知她招式,早有防备,也不避让退步,稳稳站在原地,双目凝住来势,缓缓伸出左手在胸前一拂,右手上举,利刃斜下直劈,却是去攻敌人左肋。原来钺炽这一剑挟风而来,声势迅疾凌厉,却是虚招。叶蹇既然识破,只用左手护住前胸要害,以攻为守,反刺敌人所必救。
寒池唇角微扬,也料到他的接招,双足互踏,凌空旋转,绕到叶蹇身后,反身一剑刺他背心。叶蹇并不回头,听风辨位,微微侧身,动作不大,身法却是妙不可言,轻易便能躲开必中杀招。谁知寒池这一剑看似用了劲力,实则仍是虚招,剑刺到半途陡然转向,上挑敌人侧身而来的面颊,剑尖指向叶蹇左太阳穴。
叶蹇笑道:“三年不对招,想不到你剑法精进得倒是最快!”说话间横臂直挥,依旧以攻为守,打向寒池胸口。四人中,以叶蹇内功最强,拳未至,浑雄劲力已到,反比钺炽剑快了半分,寒池回剑带风,身形避开,也只停了一瞬,长剑平递,又去攻他面门。
瞬息间两人剑来招往,拆解了十多招。钺炽剑寒光飞贱,时而平刺,时而斜劈,时而身前强攻,时而身后突袭,剑花闪烁,虚虚实实,让人眼花缭乱。叶蹇面带一抹不屑冷笑,身凝若山,十余招后仍站在原地,他出手甚缓,往往等在虚招变实的刹那一剑刺去,后发先至,瞬时便能逼开银剑锋芒。他心中一直都在犹豫,想起秦一泓告诫自己莫要伤害寒池性命,到底应不应该听从?
忽然远处一声清啸,隔谷传音,清晰异常。缠斗的两人都是一怔,却听正是江南的声音远远送来:“寒池,你若丧命南府之手,我粉身碎骨,此仇必报!”刀剑相交之声也随语声传至,想来他一面对敌暮云众军,一面用内力传话。
叶蹇嗤笑一声,撇眼看向寒池,哼道:“你说我狂妄?卫小弟大言不惭竟以南府为敌,那才叫狂妄哩!”
寒池微微一笑,手中剑势顿减,身法竟见凝滞。她比叶蹇不知了解江南多少倍,知道他必是转瞬间便能脱身,才出此言告诫自己。她向西首回顾一眼,默默道:江南,我身中墨梅寒毒,不是死在南府人的手上。
她心念微松之际,出手缓了不少,叶蹇见她神色恬淡,不复杀气凛凛,心中不由大奇,忽然省悟江南说话的用意,脸色陡变,身形一偏,跃出数丈。寒光一闪,面前就有一道利刃凌空直指,挡住他的去路。
叶蹇怒道:“毕寒池,念你我都是南府手下,适才我已手下留情。少主之令不可违,卫江南是一定要捉回去的!”
寒池淡淡道:“是么?你怎知我没有对你手下留情?你要过去捉人,除非断我钺炽!”
叶蹇咬牙切齿道:“好!你找死!”一语未毕,突见对方神色大变,他知自然不是自己这句话的缘故,微一凝神,远处细弱的女子呼唤之声便传入耳中。
叶蹇大笑道:“好极!好极!自投罗网的人原来不止卫小弟一个!”心中喜极,暮云军二百之众围攻卫江南,他一人一剑尚有可乘之机,此刻却多了一个苏家小姐需要分心照顾,纵是逃走,也跑不快的了!喜上眉梢之际,不妨眼前寒芒暴长,似一匹银色布幔向头顶罩下。
钺炽剑精铜所炼,经七七四十九道不同火功煅烧后再以极北玄冰裹刃,寒冰化水剑乃铸成。铸成之剑不复有铜之刚火之阳,而是柔韧若丝,冰寒胜铁。方才二人过招,银剑点点寒芒,似星辰耀目、飞花迷眼,而此刻,那一柄长剑哪里还能分辨点在何处,便似一道银色瀑布,飞流直下,待敌人怯退,又如一股旋风卷地,将他团团围住。
叶蹇又退一步,却是气定神闲,朗朗笑道:“你还想拖住我么?”剑交左手,右掌推出,银芒一敛,寒池后退三步。叶蹇十分得意,知道自己片刻间便能取胜。他性子一向急暴,方才沉招慢攻,一是犹豫是否要伤她性命,另一也是畏惧钺炽招险,又不知她究竟伤势如何,不敢贸然轻敌。一番交手后,心中明了,她剑快招险,却是虚多实少,两人数十招后剑刃竟无一次相击,可想而知毕寒池内力丧尽,只是一味缠斗,目的为了拖延时间,给卫江南制造逃走机会。
他既已想通此节,出手便不似先前畏首畏尾,招招挟风雷之势,将银色包围逼退身周数尺开外。但那银浪虽被迫后退,气势不衰,始终在他周身丈内翻滚。且时快时慢,时强时弱,他掌风在前,便罩其背心八处大穴,待他回身反攻,却去直逼胸口六所要害。
叶蹇连连冷笑,道:“我已仁至义尽,你既执迷不悟,不要怪我下手狠辣!”右手抄过百涂,凝身止步,呼的一剑,刺向寒池心口。寒池闪身不及,挺剑来迎,叶蹇要得正是两剑相交,他劲贯右臂,算准这一剑必能让她骨折筋断,钺炽脱手。
“叮”一声利响,两剑刹那相击,百涂岳停渊峙稳在半空,钺炽却如一张弓般弯起优美弧线。叶蹇虎口发麻,心下大骇。
寒池轻笑道:“早告诉你知道,我亦是手下留情。”
叶蹇撤剑退步,一双铜眼炯炯望在她的面上,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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