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轻尘要不是被龙傲以毒针封了经脉穴道,既不能动也不会说话,只怕早已笑得背过气去了!
可紫微魔君却也不再多说什么,站起身道:“你睡了很久,一定饿了,叫蚯蚓进来服侍你用饭吧?”
谢轻尘看她径自出去,这才有暇打量自己的处境。
屋内陈设虽不十分奢华,却都簇新,显然俱是才置办不久。
他仰头看看,自己躺在一张大大的床上,被褥蚊帐都是全新。身上的衣衫也已换过,虽然不能动,却感觉得到所有伤痕都已被上药包好,手腕上裹了厚厚一层白布,但仍能看到渗出的血迹。将他双手分开锁在床头两边铁栏上的,是一对精钢打制的镣铐,扣在手腕上的腕箍宽逾三指,链环都是手指粗细的钢条绞结而成!
身上盖着一床薄衾,因此看不到禁锢在腰间的东西是什么材质,但宽逾一掌,而且坚硬异常,扣得死紧,想必这床早已设好机关,应该也是精钢打制的箍环之类!
嘴上说得虽然好听,可当真到对付他的时候,哪一个不是心狠手辣不遗余力?
谢轻尘暗暗冷笑,闭上眼睛,凝起心神,默默运起毒针不能完全封锁的“君子罡气”。虽说“君子罡气”不能被毒针完全封锁,可在这样的情形下运行,却最是危险不过,况且真气行到被封的穴道,要将锁在那里的毒针硬逼出去,实在也是一种剧痛的折磨。
等蚯蚓端着青菜小粥进来的时候,谢轻尘才将两边“肩井穴”和颈中哑穴里的毒针逼出去,却已疼得一身冷汗,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听到有人推门进来,谢轻尘连忙敛息停功,以免被看出破绽,同时一眼向门口望去。
这才知道,蚯蚓原来就是那个打地洞的高手。但是,他始终用一块青布将头裹得严严实实,只留两只眼睛在外面;而且,身子也用一件青色的斗篷从上到下裹得严严实实,以至于谢轻尘直到现在也不识他庐山真面。
蚯蚓将手中的托盘在屋子正中的桌上放好,然后端了粥过来,一眼看见他因为剧痛而煞白的脸色和额上涔涔的冷汗,不由大吃一惊道:“你怎么啦?为何脸色如此难看?”
谢轻尘听得这一句,眼中却蓦然寒芒一闪,死死盯住了他的眼睛——露在头巾外面那双狭长的眼睛,眼角梢微微上挑,原是一双十分勾人的美目,只是左眼角下面,偏有一道面巾没能完全遮住的疤痕!
那双眼睛却架不住谢轻尘冷剑一般直刺人心底的目光,竟忘了方才看到他脸色时的惊讶,变得张皇失措起来,闪闪烁烁地垂下,然后又躲开了。
谢轻尘微一蹙眉,终于吐出一个久违的名字:“倾国倾城?!”
虽然他的声音很轻,可是听在那人耳中,却不啻于九天惊雷炸响!他浑身一个哆嗦,手里的碗都晃了一下,险些掉到地上摔个粉碎!
“你居然还活着?而且藏得如此严实!”谢轻尘轻声道,“大家却还以为你当年早死在沙漠里了!”
“小、小师弟,你、你居然还认得我?!”倾国倾城终于战战兢兢反问道。
“当年每次去我家,都是你最爱背着我到处去玩,莫非你竟忘了不成?你的声音,我最熟悉不过了。”谢轻尘叹息道,只是那时懵懵懂懂的憨痴少年,如今却已投身仇敌门下隐姓埋名,连当年的结义兄妹都不认了!
“是啊,你那时候好生可爱!”倾国倾城顿了一下,眼中突然流出泪来,“想不到,一别二十年,你、你竟越长越像师父!”
听他提到父亲,谢轻尘的心头不由涌上一阵酸楚,顿了一顿,方又问道:“你既与她们在一起,应该十分清楚当年的情形了。我就想知道,他、他是怎么过世的?”
倾国倾城却低下头,自顾自地擦拭着眼泪,不说话了。
“莫非,跟你也有些什么关系?”谢轻尘看到他满眼掩饰不住的愧疚,忍不住试探地问道。
倾国倾城一下子抬起头,满眼惊慌地道:“你、你怎么知道?”
谢轻尘一脸无奈地叹气:“我猜的。”
倾国倾城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方道:“小师弟,你自小就聪明,那时候常常想骗骗你,可每次都被你识破,果然长大后更聪明!”
“这个浑货!”谢轻尘心下暗骂,“谁稀罕你夸我聪明?你那些连自己都骗不过去的小伎俩,还好意思再提?你说正题好不?!”
当下不耐烦地皱皱眉道:“我只问你,他当年究竟是怎么过世的?你不要乱岔话!”
“小师弟,其实师父是被人害死的,不过,也、也有些事情要怪我!!”倾国倾城黯然道。
二十年前,大侠谢至率领一干武林精锐,追踪魔教直入沙漠,本欲一举将其悉数歼灭,不料遇到沙暴。
天昏地暗过后,众人惊讶地看到,本已深入沙漠腹地的紫微魔君,带着那仅存的一支精锐竟反扑回来。
群雄对这支垂死挣扎的魔教余孽并不放在眼里,欲在沙漠里再次展开激战。
可是谢至却叫大家速速撤离,因为方才那短暂的沙暴只是一道前奏,更持久也更迅猛的第二波沙暴就在后面。众人看看已然片云不见干净得令人害怕的天空,再看看远处天际隐隐的一道灰黄之色,终于不再迟疑,各自运起轻功,往沙漠边缘飞奔而去,那里茂密的胡杨林,是老天赐予躲避沙暴的最好场所!
魔教那些女子,却趁着众人撤离之际,架起劲弩,自后追杀而来!
谢至轻功武功俱是天下罕有匹敌,又身为武林盟主,他命令众人撤离,自己留下断后。只要将敌人这支仅存的精锐阻断在沙暴来临之前,那么老天必会叫她们葬身黄沙之中!
一场持续三年的征战,在这沙漠之中到了最后的分晓,胜者必须赶尽杀绝不留后患,败者却不甘失败垂死挣扎!
震雷般沉闷的响声已然不远,铺天盖地的黑色风沙如巨山一般呼啸而来!
权势、名利的争夺,在大自然面前是何其渺小而又荒谬!
先前还恶狠狠要将追兵一举狙杀的女子们,被如此狂暴恐怖到生平未见的黑沙暴吓呆了!逃跑的机会已经失去,光秃秃的沙漠就是她们最后的葬身之地!
那些女子,惊惧地望着飞一般推移而来的黑色巨山,有的扔了弩箭坐在地上瑟瑟发抖,有的撒腿徒劳地往沙漠边缘奔去,还有的干脆伏在黄沙上痛哭起来!
本来早一步预备离开的谢至,却因为看到一个飞奔回来的人影而顿住了脚步!
倾国倾城那个傻瓜,他回来了!
只因为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子的时候,她对他灿若春花地嫣然一笑。
他除了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以外,脸上其余地方皆是惨不忍睹的烫伤,多少年来别人看到他的眼睛时都会啧啧赞叹,可只要一看到他的脸,就会大呼见鬼!
唯有那个女子,在他面巾掉落的一瞬,居然“噗哧”一笑。
换个人他会觉得也许是嘲笑,可那个女子的笑容实在太动人,他居然连半丝嘲讽的意味也不曾看到。
此即,那一袭浅碧色的披风已沾染斑斑黄尘,那一抹明媚的笑容已被惊惧代替!
“木姑娘!我来救你!”他在黑沙暴临近的前一刻,紧紧抱住心上的女子,用外衣蒙住两个人的头脸,在黄沙上躺倒下去——两个人裹在一起躺下,就不会那么轻易被飓风吹走了!
可能谢至自己也没有想到,在看到那些女孩子哀哀哭泣的眼泪时,他竟对这些昔日的宿敌动了恻隐之心。
连一向镇定自若的紫微魔君,眼里也终于露出惊惧之色,那一刻,她也只是个被狂怒的大自然吓得失去了理智的年轻女孩子而已!
谢至叹一口气,看着这些惊慌失措的女子,终于运起内功,压住众人惊惧的哭泣,道:“大家跟我来!”
那一刻,终于不再有敌人,所有的只是求生的欲望!
那些女子不再当他是那个人人得而诛之的正派武林盟主,他只是一个在天灾面前仍能沉稳自若的男子,一个唯一能带给她们生存机会的人而已!
他把众女带到一处高地,指挥大家围挤在一起,用衣衫之类的东西包好头脸。
漫天黑沙袭来的那一刻,一个人突然扑过来,跟最外围忙着指挥还未来得及包起头脸的他紧紧贴在一起,一挂金色的披风将二人的头脸一起裹了进去!
肆虐疯狂叫人害怕的黑沙暴终于过去。
推掉身上厚厚的沙土,众人三三两两地坐起身,去掉蒙住头脸的东西,才发觉天地间并没有立即变得清明。灰蒙蒙的浮尘依然弥漫充斥,呛得人无法呼吸,数尺之外就已看不清人形。用衣衫蒙住口鼻方能勉强呼吸,眼睛却被风沙迷得很难睁开。
这样的沙漠,没有人敢擅自走动。
天色渐渐黑下来,周围由酷热变成微凉,然后转为寒冷,最终叫人觉得奇寒砭骨。
怕冷的女孩子们挤在一起,用彼此的体温相互取暖,依然冻得直哆嗦!
向来倨傲强悍的魔君,与谢至比肩而坐。
“投降吧?”谢至感觉到那紧紧贴在他身上的女子微微颤栗着,终于没有能狠下心将她推开,虽然彼此一直是死对头,但此刻,她也不过是一个需要别人给予温暖与支撑的年轻女孩子而已!
“不!”她却依然倔强,“投降还不是死路一条?!”
“不投降更是死路一条!”谢至淡淡地道。
“哼!”紫微魔君冷冷地道,“你不用威胁我,你只有一个人,我还有这么多人!”
谢至眯起眼睛环视一圈:“你也没有多少人了!等我的部下返回之时,你们一个也跑不了!”
“我在他们返回之前,先拿住你再说!”紫微魔君道。
“你有那个能耐么?”谢至笑了。
三年积怨,这对死敌居然有了一个比肩而坐的机会,于是二人便免不了在呛人的浮尘扬沙中唇枪舌剑起来!
天明时,浮尘终于渐渐稀薄,紫微魔君清点人数之后,却黑着脸道:“谢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