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上百名紫衣女子,她们个个高擎火把,勒马肃立。居中那身材高挑、黑衫黑披风的女子在一片紫色的海洋中间格外显眼。
谢轻尘深吸一口气,拍马上前,抱拳道:“水护法,你这兴师动众的来做什么?”
“谢公子是个聪明人,怎么明知故问?”水不漪淡淡一笑,“你一颗‘葬天雷’,用两条人命换我们上百人性命当然合算得很!可是此次你这里十几条人命,不知谢公子是否还舍得用‘葬天雷’呢?”
谢轻尘看看身后青衣门的九个人,再看一眼必力格那些饱受惊吓与折磨的家人,第一次露出为难的神色——是啊,他谢轻尘不怕死,一个人要想脱身也容易得很,就像方才在旗主家的大门外,上百侍卫都奈何他不得,那么多人眼睁睁看着他杀出一条血路,消失在他们眼皮底下。可是这些人呢?
前狼后虎 。。。
该拿他们怎么办?
“如何,谢公子?”水不漪得意地一笑,“我看你还是乖乖地把天剑双手奉上,跟我们走一趟吧?我家圣君向来爱惜你这样的人才,一定会重用你的!”
“你们怎么会等在这里?”谢轻尘微一蹙眉,问道。
“‘漠北神龙’尹道长告诉我们,公子意欲南下,我们本来担心追不上的,不料一打听才知道公子去而复返——集上盛传小王爷的死讯,而越姑娘,据说是那位侍卫的至交好友,所以我们就来了个守株待兔!”
听着水不漪娓娓道来,谢轻尘心如油煎:原来这世间最难的不是杀人,竟是救人!
他轻轻咬咬下唇,突然道:“水护法,可是你们恐怕要空跑一趟了!”
“公子,此话怎讲?”水不漪有些意外。
“正如水护法所言,这些人是那位侍卫兄弟的家人,我们确实是去旗主家里救人了——可是,你也看到了,我们只有十来个人,而他们又只是些不会半点武功的普通牧民,旗主家侍卫如云,你说我们怎么救得出他们来的?”
水不漪看看他身后那些人,觉得他此话倒也不假,不由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谢轻尘道:“实不相瞒,他们是我们用天剑换出来的——所以,水护法想要天剑,现在就只能去问那位巴音旗主要了!”
“你说什么?天剑给了他们?”水不漪睁大了眼睛。
“是啊,否则我们怎么可能兵不血刃,就将这些人都救了出来呢?可是他们一向不讲信用,尤其那个尹不逊最爱出尔反尔,我怕他还会再生祸端,所以这才星夜赶路。”谢轻尘煞有介事地往后面看看,其实他已经听到远处有大片的马蹄声正在追来,“水护法倘若不信,自己可以看一看,我们这些人哪个身上带有天剑?”
水不漪目光犀利,一眼扫过,确实只看到那几名青衣门的弟子身上背着普通的长剑,而越冰莹和几位牧民则身无长物,看来天剑果然不在这里——再看看这些人,身上干干净净,确实都不像刚刚经过一场血战的样子,那么要从侍卫如云的旗主府里救出这些手无寸铁的牧民,只怕也只有讲条件做交换什么的了。
正僵持间,后面已是一片喊杀声、马蹄声、嘶鸣声,巴音旗主和小王爷的侍卫队长巴尔思带着上百侍卫,追杀过来。
“你看你看,他们来了吧?他们一来害怕无法向乃仁王爷交代,二来怕夺得天剑的消息走漏风声,现在赶着杀人灭口来了!”谢轻尘摇摇头,一脸无奈地道。
“不要紧,天剑我们自会向他们索要,可是,谢公子,我家圣君还一再叮嘱,务必要请公子移步一叙!”水不漪忽然道。
“见我?”谢轻尘一怔。
“不错!”水不漪点点头道。
谢轻尘看看已经不到数里的追兵,终于横下一条心去,道:“水护法,我想和你们做笔交易!”
“哦?”水不漪笑了,“什么交易?”
“不是我夸口,如果我想独自脱身,那么无论是后面的上百侍卫,还是水护法这些人马,只怕没有人拦得住我!可是,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谢轻尘轻轻吸一口气,终于道,“倘若水护法能帮我退了这些蒙古侍卫,让我这些朋友安全离开——我谢轻尘束手就擒,就跟你们走一趟!”
水不漪笑了:“谢公子肯束手就擒,那再好也不过了,成交!”
湛碧筠和越冰莹齐齐抢上前来:
一个道:“谢公子,你要束手就擒跟他们走?”
一个道:“哥,你疯了!我们要死就死在一起好了!”
“傻瓜,你肯和我一起死,那么托娅大婶他们呢?也让他们跟我们一起死吗?”谢轻尘对越冰莹摇摇头,又转向水不漪道,“水护法既已答应,那就请贵教借道,放他们过去!”
水不漪金丝软鞭一挥,紫微教众女便从中让出一条道来。
“哥——”越冰莹一把拽住了谢轻尘的手。
“听话!”那是谢轻尘第一次用那样严厉的口气对她说话,“莹儿,枉你一向自诩善良,莫非就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人葬身此处?!”
越冰莹知道一切都不可更改了,不由自主地,眼泪就滚出了眼眶。
谢轻尘看着大家一个个都安全地撤到了后面,于是对水不漪道:“水护法,多谢——不过,我有句话要说在前面,我只是答应跟你们去见贵教圣君,但是见面之后的事,我可不会再承诺什么!”
水不漪笑了:“这个好说!我只管将公子交给圣君,至于圣君有何要求,公子是否答应,那就是你们的事了!”
“那好,我还想和妹妹道别一声。”他终究还是放心不下越冰莹。
“公子请便!”水不漪叫众女放他过去。
“谢公子,”湛碧筠迎上前来,“湛碧筠日前对公子多有误会,今日方知莹儿妹妹说的不错,公子侠肝义胆,人品原是极好的!”
“多谢湛姑娘谬赞,人品极好这几个字实在有些当不起!”谢轻尘“噗哧”一笑,随即又正色道,“倒是有件事还需湛姑娘鼎力相助:我这妹妹单纯善良,不谙世事,那几位也都是憨厚老实的牧民,到了中原只怕万事艰难。我那里还有些金银细软,希望湛姑娘寻处好些的地方,帮他们置办田产,购买仆佣,能让他们从此平平静静、衣食无忧地生活下去——谢某不胜感激!”
湛碧筠点点头,她本想说“公子放心,我一定尽力去办”,可是张开嘴巴,却发现已经哽咽不成语调,眼泪顺着腮边灌了一嘴。
“唉,你们女孩子啊!”谢轻尘摇头苦笑,“真是,哭成这样做什么?我还以为你会比那个傻瓜中用点儿呢!”
“莹儿,哥方才一时着急,语气可能重了些,不过,你也不用委屈成这样吧?”他又转向早已泣不成声的越冰莹,“好了好了,我把我那匹马儿送给你好不好?这下该不生气了吧?嗯,怎么还哭呢?那好吧,再把我的玉箫送给你,见它如见我,好不好?啊,还哭?好吧,那我就把‘断魂’也送给你防身,好不好?”
越冰莹忘了难过,瞪大了眼睛惊道:“你把它们都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
“人家请我去做客,我要它们做什么?”谢轻尘偏是一脸融融的笑意,又塞给她一个黑色锦缎面的小盒子,低声道,“这个是什么,你知道的,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把它拿出来,知道么?”
“哥,你——”
“放心,我不会有事!”谢轻尘轻描淡写地道,对着她挑挑眉做个鬼脸,“没有你这个累赘啊,谁也奈何不了我!不过,哥说话不算数,答应照顾你一生一世的,却到现在也没能替你找个好归宿,真是对不住你!唉,你这个傻瓜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到没有?等我回来要是看到你瘦了,我会生气的,听到没有?”
越冰莹拼命地点头,心道:只要你能平安回来,便是要我死了也心甘情愿!可是嘴巴里却偏是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不许哭,又不是生离死别!”谢轻尘替她拭去满脸的眼泪,然后伸开双臂,轻轻地抱了她一下。越冰莹抬起头,第一次见他对着她露出那样一个笑容——那样叫人为他心碎的温柔,只有在他回忆百合的时候才会出现!曾几何时,越冰莹也悄悄地奢想过,倘若有一日他会用这样的温柔看自己一眼,便是立时为他死了也值得!今日,她终于等到了,可是……
越冰莹怔在那里,眼泪如雨般泻下!
21
束手就擒 。。。
谢轻尘目送众人催马远去,这才回转身来,他骑着越冰莹那匹黄马儿,穿过紫微教众女,来到阵前。
正和水不漪对峙的巴音旗主,一见他立即火冒三丈:“你还敢回来?”
“我为什么不敢回来?”谢轻尘不卑不亢地道,“你以为你真能一手遮天,杀人灭口么?”
巴音旗主一怔:小王爷怎么死的,他很清楚——可是他和巴尔思怎么敢让乃仁王爷知道,那夜他们喝得烂醉,以致旗主府里虽然侍卫如云,小王爷却一命呜呼!原想嫁祸给必力格一家的,现在这里人多嘴杂,再和这个杀死小王爷的真凶对质下去,只怕事情败露,自己势必落个身败名裂!
他打个激灵,不敢再说什么,只得虚张声势冷哼一声。
殊不知,这样一来,却让水不漪以为他果然是得了天剑,现在出尔反尔来杀人灭口了!
谢轻尘目光如电,一眼扫过,就看见尹不逊尽量躲在那个高大的侍卫队长巴尔思身后的阴影里,当下大声喝问道:“尹不逊,你这卑鄙小人,不守承诺出尔反尔,看来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尹不逊原本十分怯他,以为可以借紫微教之手替自己拔了这颗眼中钉,不想紫微教非但没有与他为敌,反而来助他退敌,正在不明就里之时,给他一声喝问吓得心胆俱裂,索性缩在巴尔思后面不出声了。
水不漪看在眼里,又坐实了方才谢轻尘所言:这家伙果然出尔反尔,此时无颜再来与人家当面对质了!
谢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