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愕的越冰莹瞠目结舌地看到,那几名大汉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有的捂着膝盖,有的抱着胳臂,有的抚着肩膀,指缝间鲜血淋漓,赫然露出半枚被血染红的铜钱!
谢轻尘冷冷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好汉饶命!小的们只是一些剪径的小毛贼罢了,有眼不识泰山!”一名捂着肩膀的汉子大约是个小头领,忙爬起身来,叩头如捣蒜般的求饶道。
其余几人也各自挣扎着起来,一边磕头,一边求饶。
“咦?”越冰莹突然诧异地指着一名抱着胳臂的大汉道,“我见过你!你叫——邓宏还是葛三儿?”
那黑脸的大汉愕然道:“我是邓宏,不知公子在哪里见过小的,小的怎么全无印象?”
谢轻尘诧异地转向越冰莹道:“莹儿,你怎么会认识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越冰莹红了脸,低下头道:“哥还记得我被柳青茶打伤的那日么?那日我随意在街上走走,不料走得太远,一时忘了回去的路……”
当下便将那日被骗到小巷子里的事情大略说了,听得谢轻尘一脸无奈连连摇头。
邓宏也才认出是她,吓得把额头都磕出血来:“小的有眼无珠,冒犯了姑娘,当真是罪该万死!好汉饶命!姑娘饶命!”
“莹儿,你打算怎么处置这东西?”谢轻尘看看越冰莹道。
越冰莹看那家伙已然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心中颇有些不忍,于是道:“只要他答应以后不再为非作歹,哥就给他个机会吧?”
“嗯!”谢轻尘点点头,“我明白了,你既不希望我取他性命,又不希望他以后再做坏事——这个好办!以后啊,他想做也做不了!”
越冰莹就觉得他话里有话,可是一念未已,谢轻尘已然右手轻扬,两枚铜钱就飞了出去!
“不要——”越冰莹出言阻止时,已然晚了,那邓宏惨呼一声,两只手腕鲜血淋漓,软软地垂了下来。
“你喊什么啊?我知道你是滥好人一个,所以没有伤他性命!”谢轻尘白她一眼,“我只不过打断了他两条手筋,叫他以后不能再为非作歹而已!”
“那他岂不成了废人一个?”越冰莹一脸不忍地道。
“做废人,总比做死人好!”谢轻尘冷冷地道,又转向那已然吓得簌簌发抖的小头领,“说吧,你们究竟什么来头?我能废了他一双手,也能废了你一双眼睛!”
“公子饶命!小的们原是‘鸿运会馆’的护院,”那小头领忙道,“我们东家怀疑公子出老千,特命小的们前来打探公子底细!”
“原来如此!”谢轻尘点点头,瞥了一眼邓宏,又道,“你们东家应该不止是‘鸿运会馆’一家的老板吧?”
“公子英明神武,料事如神!”那小头领忙道,“我们东家还在城中开着一家‘翠云楼’!”
“这就对了!”谢轻尘慢条斯理地道,“你们东家不会就只派了你们几个脓包吧?还有什么厉害角色没有登场啊?”
“公子智计过人,可惜在下也算不得什么厉害角色,哈哈!哈哈!”就听身后一人朗声长笑。
二人回头去看,只见三五丈外,一个高大的胖子正打马赶来——竟是那“猎奇山庄”的管家祝财运!
越冰莹不由吸了口气:此人远在数丈之外,不仅听得到谢轻尘与那小头领的对话,还能叫这里的人也清清楚楚听得到他的说话与笑声,耳力之敏锐,中气之充沛,实属罕见,果然是个十分不得了的厉害角色!
“我明白了!”谢轻尘点点头,越冰莹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一抹凛然之色。
须臾之间,那祝财运已到得近前,双拳一抱,哈哈笑道:“二位,又见面啦!”
“原来是‘猎奇山庄’的祝大管家!”谢轻尘抱拳还礼,正色道,“失敬失敬!”
“客气客气!”祝财运呵呵笑道,“谢公子,前日多有得罪,可惜无缘当面致歉,今日略备薄酒,不如一起稍坐叙谈,在舍下歇息两日再走?”
“多谢祝管家盛情!”谢轻尘道,“只是我兄妹二人与他人有约在身,不敢耽搁太久——待他日有闲,谢某一定登门告罪!”
“如此说来,就不敢多耽搁二位行程了!”祝财运一脸遗憾地道,“仓促之间,也无什么准备,些许心意,还请公子笑纳!”
说着,就从背上取下一个沉甸甸的包袱,递了过来。
谢轻尘一怔,聪明如他,也当真有些不明白这位祝大管家到底搞什么鬼。
祝财运看他一脸狐疑,没有伸手来接包袱,哈哈一笑,道:“不瞒二位,这是我家主人一点心意,结交之心可能过于唐突,也难怪谢公子多心了!”说着,就解开了那个包袱,露出整整齐齐的一锭锭足金元宝来。
生平从未见过这么多金子,越冰莹惊得一把掩住了嘴。
“祝管家,古人云‘无功不受禄’!”谢轻尘微一蹙眉道,“谢某与尊主素昧平生,如此厚礼,断断不敢妄贪——烦请祝管家转告尊主:这份心意,谢某心领了,他日若有机缘,再去拜会!我们急着赶路,这就告辞了!啊,对了,这几位兄弟,方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谢轻尘说完了这句,不再多言,给越冰莹递个眼色,催马绕过那几名大汉,径自离开了。
“哥,那个祝财运好生奇怪!”走了好远,越冰莹才轻声道,“他一脸笑容,又要请你吃饭,又要送你黄金!”
“可他越是如此,我越觉得心里不安!”谢轻尘又露出了那样忧心忡忡的神情。
看到越冰莹不再说话,一脸忧心地低下了头,谢轻尘不禁又有些懊悔:干么要把自己的担忧讲出来吓她呢?
转念一想,忙岔开话题道:“莹儿,你不是说,想要和我一样厉害么?我可告诉你啊,我不仅练耳力,还练嗅觉、味觉,所以一般人想要下毒给我,可没有那么容易——方才听你说那日的遭遇,想不到你也可以,很意外啊!”
越冰莹果然便微笑了,道:“嗯,我从小帮娘采药制药抓药,不知不觉地就对这些东西分辨得十分清楚——啊,原来你一向口味清淡,是怕损坏了品尝味道的能力,跟我娘的告诫竟是不谋而合!”
谢轻尘点点头,煞有介事地道:“原来,傻瓜也有不傻的时候啊!”
越冰莹撅起嘴来,把马鞭一挥,作势要打他,谢轻尘却早已拍马跑远,还不忘给她做个鬼脸。看着他一如从前温暖开心的笑容,越冰莹也忍不住笑了,突然间就觉得:阳光如此明媚,生命如此美好!
“青衣门”的总舵设在京师南郊五十余里处。
二人不日便已到得京师,此时大明江山已定,京师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越冰莹生于塞外,从未涉足中原,一路上那些市镇,自然不可与京师同日而语。生平头一回见到如此繁华富庶之地,越冰莹只觉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不知怎么一回头,才发现身旁的谢轻尘歪着头,一脸坏笑看着自己。
不觉就红了脸,低声嗔道:“人家是没见过世面,可是你也不必这样笑话人家吧?”
谢轻尘一怔,随即“噗哧”一下忍俊不禁,连忙摆手笑道:“没、没、没、没有!”
“又骗人!”越冰莹白他一眼,撅着嘴道,“既然没有,又何必做贼心虚‘没没没’地结巴成这样?”
谢轻尘笑得直不起腰来,引得路人对两人纷纷侧目,羞得越冰莹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儿——直到谢轻尘的笑声戛然而止,她才诧异地抬起头来,不禁一怔:苏茉莉?!
那精灵妩媚的女子一身耀眼的金色衣衫,就俏生生地立在十步之外,有些讶异地看着越冰莹和谢轻尘二人!
谢轻尘却立即转过身子,对越冰莹道:“莹儿,天色已晚,咱们先去找家客栈歇息一宿,明日再去‘青衣门’吧!”
越冰莹点点头,抬头再寻苏茉莉时,她已湮没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不见了。
跟着谢轻尘默默折转身子离开的那一瞬间,越冰莹心头突然涌上一个词来:冤家路窄!
转念想到“冤家”一词的含义,不知怎么,心底蓦然一痛:自己和苏茉莉素昧平生,自然无怨无仇——倘若非要说谁和谁是冤家,那也只能是谢轻尘和苏茉莉了吧?!
当日听完谢轻尘和苏百合那一场生离死别,她终于明白:要谢轻尘忘记百合移情别恋,今生怕是无望了;即使自己不管不顾非要跟着他,只怕他也绝不会对自己稍假辞色——一个阿意已经够了,何况自己是他救命恩人的女儿?!
于是她痛下决心,一定一心一意拿他当自己的亲哥哥看待,绝不再有非份之想。可是,此即她才蓦然发现:即使骗得了天下人,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谢轻尘这个人,今生今世,她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了!
不知怎么回事,这一日京师家家客栈竟然都挂着客满的牌子。
天擦黑的时候,二人才终于找到一家甚是偏僻的“兴隆客栈”,没有在店门口看到“客满”的牌子,而且一个小二殷勤地迎上前来:“两位客官,要住店么?”
“有干净上好的客房么?请你给我们收拾两间!”谢轻尘听着店里传来一阵五音不全的笛声,不觉莞尔一笑,对小二吩咐道。
“啊哟客官,还真是不凑巧——只剩一套两人住的大间了!”小二道,“不过那间客房十分干净宽敞,而且两位是兄弟俩,不如就——”
“那就算了,我们找别家吧!”谢轻尘不耐烦再听他絮叨,转身对越冰莹道,“莹儿,咱们走!”
越冰莹正欲跟他转身离去,就听到店里传来一个女子愤愤的声音:“喂——你到底会不会吹啊?!不会吹就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了!”
谢轻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那竟是苏茉莉的声音!
他再无片刻犹豫,转身就走,可是越冰莹却并没听出那是茉莉的声音,反而被立即反唇相讥的一把声音吸引住了脚步——因为那样破锣一般怪异难听的声音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