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贼点头道:「所以你大哥现在要赶快找一头牛来补上,是吧?你放心,我教你的方法准成。」
三天后,史易包又带了烤鸭小菜,那贼被当成「重犯」,单独囚禁,是以史易包偷带好菜,倒也没人发觉。
那贼吃得津津有味,连连称赞。史易包道:「城里的金老板家遭窃。」那贼瞪眼说道:「金老板被偷?那种人以悭吝闻名,刻薄寡恩,家里全是不义之财,就算再被偷十次也不为过,算是老天有眼。」
史易包愁眉苦脸道:「金老板很会打点一切,所以衙门上上下下……」说到这里,压低音量,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也不知该不该说,更不知怎么说。
那贼笑道:「所以衙门上上下下都很欢迎金老板?」史易包干笑了两声,那贼又道:「不管是何方人物偷了金老板,都是三流角色,所用偷盗伎俩都是雕虫小技,不足一提。我教你个方法,你仔细听了:现今正巧是寒食节,家家户户忙于扫墓。你偷偷对巡捕首领说,把巡捕每十人或五人为一组,到东门及北门侦察,如果发现有三人或五人,披麻带孝,走向北边坟场,就跟纵他们。」
史易包愈听愈奇,道:「跟踪之后,又如何?」
那贼道:「第一,仔细看看他们是不是在新的坟墓前祭祀,第二,等他们祭祀完毕,收了祭品,再仔细看看他们是不是绕坟走一圈。如果这两个条件都兜上了,挖开坟墓!开棺查看!」
巡捕首领与史易包交情素好,得知此法,完全照做。开棺一看,都是盗自金老板家的珍奇宝物。
过了三天,史易包问道:「你怎知这一切?」那贼道:「并不难。干我们这行,藏匿偷来钱财宝物,最常伪装出殡下葬。一来安全,无人会开棺;二来避众,大家不愿被丧家沾染到,总是避而远之。如今寒食节,民众扫墓,我想他们一定会出城,去察看埋藏宝物的地方,这么一来,就可以知道地点了。盗贼既然摆设祭品祭祀,哭了却不哀痛,表明埋葬的一定不是亲人。祭祀完毕,绕着坟墓,还笑了起来。表明藏宝没被破坏。」
史易包侧头看那贼,上上下下打量,良久才道:「原来你真的是天下第一神偷!」
第三回 云中妙手 … 6
那贼肃然道:「我确实是个贼,但却不是『云中手』,如今被抓到牢里,纵然浑身是口,也无法辩白,只想求你在用刑的时候手下留情。我无以相报,昔日曾偷得数千白金,被我藏在城外的海山镖局。镖局大殿的修造十分精巧,屋檐处雕刻有螭的形象,用檀香木制成。螭头向外,口中衔着珠子。珠子都是五彩的,用彩金线穿起来,能顺着柱子滚动。柱子上又有用彩纱做成的猊。这些猊怒目张牙,栩栩如生就像真的要活动起来一样。很好认,你一看就知道。你去把第三根柱子的猊往左扳,隔壁第四根柱子的地砖就松了,你可以取来自用。」
史易包听罢,并不相信,斥道:「虽然你之前帮过我三次大忙,但我实在也不是傻子。你进了大牢还贼心不死。想白溜一趟寻开心是不是?别说海山镖局不可能有白金。就算是有,人来人往,我去取它,众人还不当我是个贼?我找死不成?再说,那财物是你偷来,我无论如何是不可取为己有的。」
那贼道:「你们既然认定我就是『云中手』,应该知道我是专门抢坏人钱来做好事的。那宝物我是从金老板家里取来,下个月田老板要发大米给村里穷人,我正要尽棉薄之力。」
史易包听了也不无道理,就把心放软了,但又觉不妥,再问:「你偷金老板财物,什么地方不藏,藏在海山镖局?」
那贼连忙说道:「你听我说,海山镖局即将运送一件千年难得珍宝到少林寺,当作少林寺建寺一千年的贺礼,送礼人是城里大善人田老板,他想送宝物给少林寺的八无方丈。」史易包道:「什么千年难得的珍宝?」那贼道:「达摩手迹武功密笈。兄弟,我这是放个功劳给你,你不拿白不拿,你去取宝物,顺便看看有无宵小轻举妄动,此事非同小可,倘若立功,你不会只是狱卒,保证连升三级。」史易包听到「连升三级」,喜形于色。那贼察言观色,心知此言奏效,又进一步道:「我身在牢中,一条命掐在你手里,我怎敢胡说八道?你不妨先去一趟。若是小的撤谎,回来再惩罚我也不迟。如果说怕人多眼杂,你不如装作办决事,等到夜深人静,再伺机取出。」
史易包心下琢磨,已有计较,不发一语,默默离去。
当晚,他一个人悄悄来到海山镖局,奇的是空无一人,宛若空屋。他依计而行,果然得白金数千,方信那贼并无虚言,不禁心下大喜。
第二天,他备了好酒,提到狱中,酬谢那贼。那贼举杯邀史易包,史易包微一迟疑,也举杯喝了。这是他第一次和囚犯喝酒,心中有着说不出的异样感受。不知是当值喝酒犯禁,还是白白得财心虚不已。
又喝了数杯,那贼又道:「这酒也算中品。我曾偷得一瓮陈年美酒,藏在桥下。我以后恐难出狱,扔了也是可惜,不如你费神把它取出来吧!」
史易包这回已是深信不疑。连问:「怎样方便呢?」
那贼道:「你可以让尊夫人假装在河边洗衣服,失手把竹篮掉到桥下。然后到桥下取出,则神不知鬼不觉。」
史易包依其所说,果然又一次满载而归。不过,这-回,他心下却暗忖:「这贼三番五次向我贿赂,不会只是为了让我用刑留情,会不会另有计策?」想起此人料事如神,又是担忧,又是忧愁。
他又备了酒肉酬谢那贼,那贼静静吃完,既不称赞,也不道谢,更没提出什么非份要求。
隔天那贼还是不露声色,只是吃着史易包给他的花生,自得其乐。
就这样又过了许多天,史易包忍不住问那贼:「你送我这么多白金美酒,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呢?」
那贼道:「现在是二更天,我只想出去一会儿,四更时就回来。」
史易包一听,满脸惧色,双手乱摇,慌道:「这实在不行,万一你趁机逃走,我就完了。」
那贼劝道:「我这次实在是出去办正事。进牢前,我已打探到风声,某位官员要把贪污所得运到南方。我要潜入王府,偷个他屁滚尿流。」
史易包道:「你既有风声,何不正大光明报官?这个忙,我是绝对不帮,也无法帮的。」
那贼听罢,收起素日的和颜悦色,正襟厉色对史易包道:「兄弟,你真的太单纯,很多事不懂。正所谓官官相护,一案吃一案,我报官,又如何?不但贪官没正法,还让他更加警觉,说不定放给我消息的人更怕,我就无法当你们所说的『云中手』了。」史易包不发一语,但表情已松动,不似方才严肃。那贼打铁趁热,又道:「我一言既出,绝不食言,你大可不必害怕。话又说回来,就算我真的不回来,你犯了失囚之罪,我送你的东西也足够你上下打点,回家谋生,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如果你不放我出去,那么,恐怕后悔的是你自己。」眉宇之间有股自信,又有点淡淡的傲气。
其实史易包真正顾虑的,倒不是怕那贼一去不返,而是担心那贼将自己得到的好处全盘拖出。但那贼既然给他好处,当然不会举发,可是狱卒收人好处,当然心虚。
史易包左右为难,自己的「把柄」被握,拒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收囚犯好处」跟「失职让囚犯逃跑」,这两个罪名哪一个比较重?心中天平倒来倒去,不知所措。
过了好久,史易包叹了口气,战战兢兢为他打开牢门,说道:「这些日子以来,我敬你是义贼,所以多给方便。但这事,实在太大了,你这一去,我等于是把命悬在横梁上。」
那贼温言道:「兄弟,我这一次是为了一件正义之事,错过时机,那贪官就要把万两白金运到江南了。」
第三回 云中妙手 … 7
史易包不再说话,那贼出了牢房,飞快离去。他这些日子食鱼啖肉,养得十分精神,窜出牢门,一晃就没了影。史易包发楞许久,原地坐下。眼看时间越来越久,他越想越怕,仔细一听,全无动静。他想:「我怎么发痴了?连这种鬼话也相信?这人一定是不回来了,我如何担起这个失职之罪呢?」他顿足捶胸,后悔万端。又想:
「他受我好饭好菜,岂有不知之理?他既是义贼,岂会忘恩负义?」抬头望了牢房窗外,但见乌云遮月,万籁俱寂,再想:「他毕竟是贼,贼怎么会报恩?我未免太幼稚了。」正胡思乱想,忽然头顶瓦片轻轻「咯」的一声,史易包大喜:「回来了!我眼光果然不错,他是有情有义之人!」兴奋之余,连忙跳起,但哪来人影?只见一只大花猫,迅速窜出,在黑暗中消失。
耳边传来打更声,已经三更了。史易包犹如全身无骨,软趴趴躺在牢里。又站起来,在牢里走来走去,暗想:「他说出去偷钱,偷贪官的钱救人,那我放他出去,也不算什么大错。」一会儿似乎又觉得有点难以自圆其说,再想:「他偷坏人钱去做好事,那他到底是算好人还是坏人?我帮他去帮助好人,我就一定算好人吗?」停下脚步,又想:「他对于偷各种东西,算是很精的,他一直说自己不是『云中手』。如果他不是『云中手』,那他到底是谁?跟『云中手』又有什么关系?」又想:「不可能。他不可能是『云中手』,看他年纪,不过大我两三岁,怎可能是鼎鼎有名的大盗?真正的『云中手』又怎么可能失手被抓进来?不可能。」一想到「云中手」的行事作风,偷完在门上写「云中手」,不禁拍手称快,也觉颇为有趣。但又很后悔:「管他是谁,总是个贼。我放了贼出去,这失职之罪,无稐如何是躲不掉了。虽然我也得了钱财,但这一切值得吗?」史易包又坐在地上,懊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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