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顿了一顿,又道:「那人说,再过不久就是少林寺建寺一千年,他要五万两帮老爷布施。这数目大得吓人,而且他拿了钱,是不是真的拿去少林寺,也让人怀疑。再说此人态度又十分傲慢,浑身酒味,说话粗率,很不客气。老爷虽不把钱当钱,但一开始也迟疑:到底要不要给呢?」林天来点点头,又问道:「后来呢?田老板没有给钱?」
廖动道:「老爷们这些家仆集合起来,要我们每人说说看。我说:『当然不能给,这家伙狮子大开口,没大没小,胆大包天,根本是疯子,老爷不必理他。』老爷再问其他几个家丁,几乎是众口一词,看法与我相同。老爷听后很生气,大声说:『你们跟了我这么久,还不了解我吗?我看此人不简单,一开口就向我要五万两,可谓气魄超凡。哼,他敢要,我就敢给。』说完,命我立刻付给那人五万两。此事立刻传遍全省,老爷名声如日中天,蒸蒸日上,各地贤能之士,绿林大盗,山寨野王,贩夫走卒,商贾巨富,争先恐后投奔老爷,愿效犬马之力,而且从此以后,再没有人再向他提出什么非份过当的要求。」
林天来幽然神往,遥想田老板豪气。又问:「最近家里是否有任何财物短少的情形?」廖动道:「老爷对钱财数目总是没概念,也不在乎。有庙里和尚,庵座尼姑来化缘的,老爷一概大方给钱。甚至有同行做生意赔了钱的,他也常帮助周转。」林天来道:「跟田老板借钱的人很多,这些人都有还吗?」廖动道:「有的有,有的没有。老爷常常外出做生意,遇到别人还他钱,随手收下。晚上借住客栈,银子随便放在床头上,有人拿去用了,他也不问。有时候倒是别人问他:『你的银子是不是少了?』老爷会笑着说:『银子本是活物,大概自己长腿跑了。』对于财物豁达大度,率皆类此。」廖动说完,频频摇头,不知是可惜了银子,还是对田老板的阔气颇不赞同。
林天来道:「你身为田家账房,近日可有异常交易?或是可疑的巨额账目进来?」廖动想了一下,道:「老爷酷爱看戏,于此花费不少。不久前,他为了给夫人祝寿,聘请伶人来家中上演『牡丹亭』。我想大人是知道的,名伶皆为男子,当时有一饰演丽娘的名伶,胡须已经很长,仗着自己名气,竟对老爷道:『俗话说,去须一茎,赏米七石,如果老爷不吝赏我大米,我才把胡子剃了来演戏。』老爷听罢,抚掌笑道:『天下竟有这等雅事!』立即命一家仆备刀,侍立在旁。那名伶持刀削须,面不改色。计削须六十四茎。之后,老爷立刻命人搬米六百石,送到该名伶家中,如此豪举,传遍乡里。」林天来心中暗赞:「真是痛快!」
仵作与四位差役来到,林天来命仵作仔细检视田老板尸身,完事之后并且需至后院刚被烧毁的粮仓勘查,越仔细越好,不得有误。
林天来又问:「是谁发现田老板遇害?」廖动道:「是厨子万刀一。」林天来道:「立刻请他来。」语气有一股威严,急迫而有力道。
第二回 田大善人 … 2
不久,万刀一匆匆来到,三十多岁,身形利落,向林天来拱手,林天来微一点头,心中忽然觉得像是被人用大槌重重狠狠槌了一下:「眼前之人怎么如此面熟!我一定在哪见过他的!」但他怎么想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道:「你当初是如何来到田家?」
万刀一道:「一年前,我在江湖四处游历,到了一家客栈,忽然听见啜泣的声音,暗中细听,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寻声觅去,在一间昏暗的房里,看见一个贫病交加的书生,躺在床上,两眼空洞,面容愁苦。我问他得了什么病,从什么地方来的,想往哪里去。他勉强答道:『我辛勤攻读,一连参加了几次考试,可是怀才不遇。』他看了我好几眼,忽然翻身下床,跪在地上,用力叩头。我还来不及开口,他二话不说,求我为他收拾尸骨。我想,他怎么一开口就求我为他收尸,不管什么病,总有办法治。于是我先想办法替他治病,没想到我还没找大夫,他就咽了气。于是,我把自己骑的马连同鞍子全都贱价卖给当时也住在这家客栈的有钱人后,买了一口棺材把这个可怜的书生埋葬了。我完全不认识他,不知他姓啥名啥,只知道是参加科考的读书人,死在半路,十分凄凉。第二天,那个买我马的有钱人来找我,说自己是田老板,很欣赏我的义气,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做事。我久慕田老板风仪,当然答应,就这样跟着他来到田家了。」
林天来点点头,道:「你把发现田老板遇害经过说一下。」万刀一道:「是。老爷生活规律,每日午后均要在书房看书,或是看一些账册,主要是村里有哪些人需要白米。老爷有食用点心的习惯。我今天为老爷准备的是包子,一进书房,就看到老爷躺在地上,我很震惊,赶忙过去,但怎么叫就是叫不醒,一探鼻息,全无呼吸,我以为老爷太过劳累,暂时昏厥,但仔细一摸,老爷面部、全身已经没有热度,我还是不死心,抓了老爷的手,又大叫几声,再一搭脉,老爷连脉搏也没了。这时面店的魏力送面来,我赶紧叫他先报官。他为了送新鲜面条,所骑之马是有名的快马,我叫他立刻上马,通知官府。」
这时仵作验尸完毕,急忙面见林天来,道:「禀大人,没有外伤,也没有中毒。」林天来急道:「竟有此事?」仵作道:「完全查不出死因,目前止能推断,也许是自然死亡。」林天来道:「好。辛苦了,你派人将田老板尸身先运回府,待我回府中,再作处理。确定没有问题后,再通知田家领回。」仵作告退。
林天来转而问万刀一道:「你是田家厨子,田老板最近食量可有异常?身体状况如何?是否有宿疾?」他一听经验最丰富的仵作也勘不出死因,已经有点心急,连问三个问题。
万刀一道:「老爷向来胃口不错,从不忌口。身体也很好,我进田家以来,还没帮老爷煎过草药。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严重的宿疾。」林天来寻思:「如果被人下毒,仵作一定看得出。难道是吃了什么造成暴毙?」问道:「你帮老爷准备的最后一餐是什么?」万刀一道:「是老爷最爱的饭焦粥。我是用隔夜的陈饭与锅巴共煮,又叫泡饭。烧灶以稻草为燃料,将稻草扎成把,入灶燃烧。饭焖熟后,灶里尚有余烬,再以稻草一燎,饭起锅后,锅底留下薄薄一层金黄的锅巴,就是饭焦,剩热撒棉糖食之,既焦且脆又香甜,老爷生前最爱的就是饭焦粥。」一想到不能再做老爷最爱的饭,不禁哽咽。林天来亦觉怃然,轻拍了万刀一的肩,道:「今日最后和田老板谈话的是哪位?」万刀一道:「是本宅管家韩业,他极为能干,反应特快,应该可以说是老爷最信赖的人了。去年,老爷要去探望一位由朝廷吏部的司官出任宁国府的知府,于回程途中遇一少年,眉清目秀,皮肤白晰,像个姑娘,讲话似乎是东北口音。问他籍贯姓名,自称山东人,姓韩,名业,因为参加京师的会试落第,准备北归。老爷和他谈古论今,发现他博闻强识,几乎无所不晓。赏识之余,招揽为本宅的管家。韩业年纪虽小,但为人谦恭有礼,毫无恃宠而骄,乖巧勤快,反应灵敏,行事低调,特喜阅读。每当帷幕下垂,便焚香静坐,鲜少离开房门。因此不仅本宅,他在街坊邻里中也颇得人缘。」他因为一开始就被林天来要求交代是如何来到田家,所以连管家的来历也一并说清了。林天来道:「请他速来一见。」万刀一应声而去。
不多时即见韩业到来,林天来见他如此秀气,要不是方才万刀一说管家是位少年,几不敢相信眼前这位看似「少女」模样的十多岁男孩管家是田老板最信赖的左右手。不等他开口问安,即问:「你是最后和田老板说话的人,他跟你说了什么?言辞之间,神情是否有异常?」韩业微一躬身,道:「老爷要我先到海山镖局,跟总镖头包海山约定时间,因为老爷要亲自托海山镖局送一件礼物到少林寺。」
林天来轻噫一声,暗想:「进入重点了。」一想到自己最关切的少林寺失传已久的镇寺之宝果真重现江湖,连平日如此稳重镇定的他都不禁微微一震,颤声道:「快说!快说!」
第二回 田大善人 … 3
韩业道:「老爷说,下个月是少林寺建寺一千年,他有个宝物想献给少林。但是由于太珍贵了,他怕如果由他亲自送,沿途恐遭歹人拦截,平白可惜了宝物,所以老爷要我找镖局押送到少林寺。我找了本地最大,押镖经验最丰富、保镖实力最强的海山镖局。前天我和总镖头包海山约好时间,是老爷昨天亲自与包海山洽谈的。结果包海山一听宝物内容,认为难度太高,不敢接,要老爷另请高明。」
林天来心道:「这就是了,堂堂少林镇寺之宝,达摩手迹,这一路送到少林寺,即便多么隐密,但路长变量多,难保不出问题,其间干系太大,难怪连最好的镖局也不敢接。」为了确定,还是问道:「田老板要送什么宝物给少林寺?」
韩业道:「是一块古玉。」
林天来「啊!」的一声,连问:「是什么样的古玉?田老板从何得来?又为何要送回少林?」他一直认定田老板要送回少林的是达摩武功密笈手迹,忽然听到完全不是,太过讶异,连声音都变了,不但沙哑,还微微颤抖。
韩业道:「老爷曾告诉我,三年前,某日他带着猎鹰,牵着猎犬,跟一批人一起进深山打猎。猎兴方浓时,忽然有一只狐狸,两只野兔从树丛中跑出来。他们驱马追赶,连发六支箭,两只野兔中箭倒地,那只狐狸带箭而逃,老爷骑马紧追不舍,看见狐狸口中吐出一个东西,用爪子扒土掩埋。追了一阵,狐狸忽然不见踪迹,老爷回到刚才狐狸吐东西掩埋的地方,扒开浮土,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