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作风之后,身边的亲友因为顾忌,而开始与他生疏,对他来说,一定也很不
好过吧?为什么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呢?
半是因为关心,半是因为天生的女性温柔,当想到这一点,枫儿的心登时软了,
也就没有再抗拒那双从后头搂抱过来的手臂。
(可是……他究竟要我怎么做呢?)
这个问题才浮现心头,身后的兰斯洛已经开口问话。
“刚刚你或许很想问我,在我心里到底是怎么看待你的?可是在那之前,有一个
问题你必须先问自己。在你心中,又是如何定位我和小草的呢?就只是像你想要让我
相信的一样,只是主从关系吗?”
“……”
“枫儿,你信任我?觉得我是可以倚靠的人吗?”
“是、是的,您是小姐的夫婿,我当然对您……”
“既然真的是这样,那你为何总是想从我面前逃开?你想要逃避些什么?是不是
在你心里,我和所有男人都一样?只是一个像你父亲那样给你伤痛与耻辱的贱东西?”
这句话传入耳里,掀起的心湖波涛可非比寻常,即使是兰斯洛、小草这样的亲人,
提起前尘过往,也绝对是个禁忌。兰斯洛立刻就感觉到,怀中的柔软身躯忽然间整个
僵住不动,肌肤冰凉,紧跟着,一股强大的反震力直冲击向手臂,受到刺激的她,就
像一只愤怒的山猫般激烈挣扎,身上温度更笔直上升,炽热火劲隐约成形,要挣脱开
这个不再令她感到安全的怀抱。
“不要动!枫儿,我不会放手的,想要我放手的话,就冷静下来,把我的话听
完。”
紧紧地拥抱,兰斯洛忽然觉得很痛。不是来自肉体,而是来自一段数年前暹罗城
中的回忆。当时,自己也曾紧紧搂着那自己几乎许以婚约的一缕芳魂,但尽管如此,
最后她仍然是消逝无踪,这是否因为单方面的紧紧拥抱,并不能构成为幸福的保障?
亦或者自己根本是个没能力给女方幸福的废物?
不管答案是什么,现在自己只能顺从心里的直接反应,怎样都不放开手,鼓劲承
受怀中火炉般的热浪与强劲冲击。
“给我听好,我和他们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
仿佛已经失去理智,爆发出来的六阳火劲虽然被兰斯洛压制住,但往周遭扩散的
高温热浪,顷刻间便把身下的床铺烧成灰烬,更止不住地往旁边蔓延,把整间病房笼
罩在一片朦胧红雾之中,火焰从每一个角落出现。
(糟糕,比估计中还要强得多,不认真的话,可能整座象牙白塔都要烧起来了!)
不太愿意这样做,但要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形下,把事情解决,兰斯洛就不能再
有所保留。倘使以强大力量,强行把枫儿的护身火焰压下追回,这点是做得到,可是
这样一来,真气逆走的枫儿会受到不轻的伤势,也因此,得从别的方面设法。
(天心意识,给我动吧!)
运转天心,和整个象牙白塔的防护结界相连结,启动其功能。没有实际的施咒,
启动的结界防护力只有三成,但却已足够,两股能量相结合,将这间病房整个包围住,
本来要往外暴冲的火焰全给逼了回来,难以突破。
确认不会波及外头后,兰斯洛再运天心,并非催劲抵御,而是使出天魔功的吸蚀
劲道,将枫儿透体而发的炎劲一股脑地全数吸纳入体,不会往旁散去。
(唔……)
叫痛的声音没有喊出来,但兰斯洛确实很不好过,炽热火劲有若实质,彷佛高温
岩浆一样注入自己的血液里,为求尽快卸劲,他减低了护身力量,只以乙太不灭体力
量催愈自身,将炎劲化作缕缕轻烟,从身后散去,但这样一来,体内高温血液烧灼脏
器的痛楚,就险些令他连眼泪都狂流出来。
不智的行为,却需要绝对力量作为后盾,若是没有超越小天位的天位力量,兰斯
洛现在的做法,就等若是自杀。
这样子约莫僵持了半刻钟,在各种负面情绪冲激之下失去理智的枫儿慢慢地镇定
下来。兰斯洛不住喃喃低语的“不一样”,确实产生了不小的稳定作用,再者,近距
离之下,身后男人所承受的痛楚,她就可以感应得到,心中一惊,已经清醒过来的她,
立刻收摄护身火劲。
片刻之后,肆虐房中的高温火焰已消失不见,放眼看去,上下四方尽是一片黑漆
漆的墨色,细小灰块、余烬不住飘散下来,本来豪华美观的特级病房,现在已经彻底
毁了。
这些问题,兰斯洛当然不放在心上。他只是担心怀里玉人的情形,适才脱口而出
的话,并非有意为之,但是对她来说,一定也造成了伤害。
彼此的沉默维持了一段时间,兰斯洛没有放开手,在思绪如涌的烦闷中,他抬头
望向窗外,见到已经转成淡蓝色的拂晓天空,这时,一阵细微的声音传入耳里,起初,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这样子的啜泣声,就不应该在此时出现,他甚至一
直相信,哭泣是与怀中这女子一生绝缘的。
手轻轻放上她的肩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一句断断续续的哽咽语句,无力地
低诉出来。
“……你……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嘛……我、我已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
连续积压在胸口的气苦,终于崩溃出来,眼中的湿润感觉化作实质,一滴一滴地
淌过雪白面颊,自妹妹亡故之后就不曾有过的泪水,非己所愿地再度重现。
知道这样做很软弱,但已经方寸大乱的芳心,却什么都顾不了,长期以来一直坚
持的责任重担,终于让两只肩膀承受不住,在心防崩溃的此刻,她只是抖耸着双肩,
用手掌遮住面容,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流泪。
“对不起,枫儿,我很希望看到你像这样表露情感,但是见到你这样,我是真的
很心痛。我希望你明白的是,我不想再告诉你,你要怎么做,而是由你来判断,你要
怎样抉择自己的未来。”
“不管是苍月枫,还是东方红,对于我抱着的这个女子,我都是真心地喜爱着她。
喜爱到我已经无法用理智去压抑的地步,如果不将她拥有,我会失控地毁尽身边一切
来发泄。因为这样,我不得不付诸行动。”
察觉到怀中玉人闻言后的颤动,兰斯洛轻声道:“只要我下命令,你会立刻满足
我的所有要求吧?可是我却讨厌这样,因为那会让我有一种侮辱了你的感觉……”
“……只要是您,或者小姐的命令,我都会很高兴地去做,对我来说,那并不是
侮辱啊……”
“不是吗?枫儿你真的很懂得付出,但是爱一个人,并不是只有付出就算。
为什么你的人生就非得要依靠小草而活呢?小草也好,我也好,我们并没有主宰
你人生的权力,也没有承担你人生托付的义务啊!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没有必要
去听从其他什么人的,为什么你不接受命令就不行呢?对你不断地下命令,我和小草
都很难过啊!”
这些话听在耳里,与其说是震撼,枫儿更感到恐惧。无法以语言来表达,就好像
整个人生的存在意义,被人一笔抹煞,世上再也不需要她的存在,脚下仿佛裂开了一
个无底深渊,让她笔直地往下坠去,如果不是背后的胸膛传来暖意,真是要错以为自
己的身心就此被这无尽深渊给吞噬下去。
怀中的颤动加剧,几乎可以说是恐惧地在发抖,这点兰斯洛察觉到了。枫儿的心
病,比自己预占得更重,尽管过去小草一直在想办法,尽可能地给这位义姐亲情与温
暖,但是在她心中始终有一块地方,是难以融化的极寒冰雪,这点是小草与自己共同
的忧虑,而现在,该是自己来努力的时候了。
“筑起心壁,抗拒着外界的一切,不受到外面的伤害,只坚守心里的小小幸福,
这样的做法不算坏,我也常常想这样做。不过啊,枫儿你再相信我一次怎么样?试着
走出来一点点,比起现在,我可以给你更大的幸福喔,会让你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一直觉得自己好幸福好幸福喔。”
“如果你觉得讨厌,可以很轻蔑地把我甩掉,我会尊重你的决定,但并不代表我
会放弃。若是你也愿意,我希望能以妻妾之礼,正式地在所有人民之前迎娶你,这是
我对你的尊重与应有本分。可是,这些决定却是必须由你自己来下。不是服从命令,
也不会再有任何人对你下命令,是完全属于你自我意志的决定。”
能说的,到这里已经说得差不多了,当察觉到枫儿的身体由僵硬慢慢柔软下来,
兰斯洛知道现在该是给予彼此冷静的时间。放开手,他预备离开,只是背后响起的声
音,让他停下脚步。
“……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小姐她会受到怎样的伤害?”
声音低沉,似是已经回复平静心情,但感觉得出来,这是最让枫儿无法释怀的一
件事。特别是,她就是想不通,即使兰斯洛说的话全是真心,他也不可能想不到,这
样做要如何对小草交代?
“我以前曾经犹豫过……尽我所能,我就希望我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能拥有幸福,
不受到任何伤害。为了这一点,我一直在努力……”
兰斯洛淡淡道:“但是这份努力并没有什么用。在枯耳山上,我所重视的弟兄们
全都死光了,我什么都没有来的及为他们做。来到雷因斯后,这情形并没有好到哪里
去,我努力去改变,去尝试我能做到的一切努力,希望能别让我的妻子伤心、丢脸,
能让我的亲人引以为傲,这些努力我都尝试过了,可惜,最后还是没有意义。不管我
再怎么重视他们,再怎么不愿意他们受到伤害,但伤害仍然发生,一次又一次地令我
对自己感到失望。”
“……”
“如果无论我怎么做,伤害都注定会发生,那么取舍还有何意义?到最后我才发
现,人是不可能不伤害其他人的。不管怎么做、怎么选择,一定会有某些人受到伤害,
想要让每个人都心满意足,这种事根本就没可能达成,于是……我觉得疲倦了。”
兰斯洛道:“现在的我,不打算想太多,只做我想做的事,至于结果会不会伤到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