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城寺。我一高一低的在他背上颠簸,晃见这三个大字。
最近奇怪,总喜欢走些回头路。
寺内无声,静谧得诡异。这是自然,人都给香无铲得干干净净,若还有那才是蹊跷的。
绑我的人还算厚道,轻轻的放我下来坐好。
借着月色,他眉眼清澈如水。淡淡的,有些朦胧的薄烟。
我微微笑了笑,感觉他似乎比我还紧张。
对视无言,他看得过分仔细。末了摇头,像看见了什么人间惨剧。
上来给我解了穴,手法很轻,不是个习惯见血的人。
站起来,手脚冰麻的,我小心揉了揉,不给他看见,藏好。
走到他面前,他推后一步,面罩扬起个细小的角落。
瘪瘪嘴,嘴唇有些干。叹气:“留个全尸给我如何?”
他皱眉,一把扯了掩面的东西。眼睛里似有懑怨。
“开玩笑而已,你何必如此认真?”我笑,“惩我,我知道你会来,却不知你会用这种方式来见我。你,想怎么样?”
“你早就知道。”
“不然我怎么会乖乖的跟你过来。”可笑了,是把我当作不会武功的女子么?
“跟我走。”
“跟你走?去哪?”
“找药。”
“你知道在哪里?”
“不知道。”
如此潇洒的回答,果然只有他了。
“那你说什么。我现在只想活着,只有香无能帮我。走了,你珍重。”
转身,他更快的上来拦住我,脸色铁青。
“你要回去?”
“不然你以为呢?”抬头看他,身高的关系让我觉得些许困难。
“师兄不会好好待你。”明白的人。可惜,我不明白。
“谁说的,如此大的婚礼排场,很给我面子。”
“我也能给你。”
他不急于反驳,只是说出一个个事实。可是事实算什么,目的对我,才是最重要的。
就是太知道你,太知道我,所以不给你一点可能受伤的机会。不过,还是,感动。
能这么为我的,天下就你一个了。不知道是你不清醒还是我太清醒,总之,我这个人,一向是没什么值得的。
“他能让我活下去,你能么?”
“你和他一起,不会开心。”
“和他不开心,难道和你会开心?”冷笑,“我厉胜男是只知道好处,不计较心情的女子。你,难道不知道么?”
他不在乎的摇头。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如果和师兄一起,一定会死。”
他说得认真,认真得我不得不回头好好思索一番。
“你说——我一定会死——是什么意思?”
他拉过我,手心温润。
“你其实,知道师兄多少事?”
愣住。好象,是不知道什么的。香少,商人,师兄,只袖弥天,杀父不成,冷笑,作弄,怪物……很多的事情,好象都知道,却又只是个轮廓,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想一想,然后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木愣愣的摇头。
他叹气。
“你什么都不知道,难得这么大胆,就过来了。师兄,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能有多复杂?”
他笑了笑,没有温度。
“他是我风袖门的传人。”
风袖?真是没有任何悬念的名字。我悄悄的想。
“师父临终把我们风袖门的所有秘籍都传给了他——”
“不是你么?”我打岔。
“不是。师兄资质高过我很多。”
“不觉得。”
“那是你没见过,他基本不对女人出手。”
“不是屑吧。”我小声自语,他看看我,我禁声。
“风袖的秘籍就是只袖弥天,江湖上人人哄抢的东西。”
“你们没有练成?”
“没有。师兄现在还差两步,而我——”他顿了顿,“只学了个开头。”
我哑然。开头?这——是什么样的功夫?以他的能力才是开头,那学成了,会怎么样?
定神。我站起来,星辰正好,我其实,不应该知道那么多。
“和我无关,你不该告诉我这些。”
“无关?”他倏的过来,“你若嫁他,江湖上人人都会知道,人人都会来寻你麻烦。”
“你以为,我怕么?”
“你保护不了自己。”
口一顺,“不是还有你师兄么。”突然发现自己这样确实好笑。
“师兄?”惩我像没有听清,一脸的疑惑。
然后转而薄怒。
“厉胜男,你非要如此,开些莫名其妙的玩笑么!”生气。
我低眼看他,他生气的样子还是镇定。
突然心里一动,觉得这镇定的样子——竟有些可怕了。
一半面对着月一半面阴,没有任何表情,包括动一动嘴,包括提一提眉。
以前以为是他的淡定,现在却徒生出些冷意裹心。
突然觉得,他其实,不是我认识的人。
三更的梆子响,从城里模糊的飘来。我抬头看了看,天已全黑。是时候走了。
“就算如此,也与你再无干系。以后,不能叫我胜男,不能叫我厉姑娘,你得叫我——嫂子。”打个冷颤,他目光一闪而过。
上来复抓了我的手,他的声音低沉。
“你,你可知道师兄——”
“我不想知道。”打断他,我疲倦的笑笑,“没那精神。”
“你必须知道。师兄其实还是——”
“朝廷的钦犯。”
墙角平地炸雷,我头皮一麻,僵硬的转过去,香无嘴里叼着草根,正笑得邪狞。
“青尚,想不到,你喜欢这么玩。”他走过来,身影拖长,明灭黯淡。
“师兄。”
“他只是——不喜欢那么多人。”挡一下,虽然知道挡不住。
“我的新娘,大半夜,你让我这新郎独自和人搏斗,自己倒跑来消遣么?”
不用想也知道,他是和金世遗有了过节。
还是忍不住要问,走到他身边抬头,他了然的瞥我一眼。
“我没事。”
这态度——太暧昧了——
“那——那个人呢?”
“哪个人?”又来。
“金世遗他们。”不是他,是他们。
“哦~~~~”他阴阳怪气的长调,“金世遗——很好对付。”
心中沉了沉,回头去看惩我,他紧抿着唇。
“对付他,只要害了那谷之华,就什么招势也用不了了。”故意盯着我看,眼也不眨。
微侧面,“青尚,你妹妹的功夫,比起你,可是差远了。”
捏了我的手,使劲,我不客气的还力。
“很冷。”他说,“他们还在家里休息,你,要不要去看看?毕竟朋友一场的,我可不愿别人说我绝情。”
“你也会在乎别人怎么想?”
“当然,我很在乎。”他有意无意的瞟着惩我,意图明显。
低头,猛的发现他手上有血,衣角破了一块。他跟着我的目光,极速遮掩过去。
“我还没问你。青尚,你把你嫂子带来,想干什么?”
嫂子——我哽住。他当真是不客气的全听了去,指不定在肚里如何的嘲笑我。
“我想她,了解一些事。”
“你要了解什么?我?那不如直接问我好了。你,想知道什么?”
“我不想知道。”
“胡说,哪有妻子不愿知道丈夫的事的?”一手揽了我,逼我靠在他身侧。下巴扬起,桀骜的看着惩我。
“那好,你说。”
“我是风袖的传人,我是商人,我还是钦犯。”
“完了?”
“你还想有什么?”
嘲弄。
“为什么是钦犯?”
“因为我杀人。”
“留了活口?”太不专业了。
“故意的。”他看穿我。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懒得杀不值当的人。”
翘翘嘴角,“娘子,你今天的问题,太多了。”
“师兄,外面的人说安成寺遭灾,一寺三十二人,全部灭顶。”惩我看着他,没头脑的冒出句话。
三十二?我回头,小瞧他了。一柱香,三十二人,连同那些烟火一起烧地干干净净。
他皱眉,看着我,轻轻的说了句:“太残忍了。”
我哑然。残忍?貌似——是你动手的——不是么?难道我看错了?
“师兄,这件事,朝廷很快又会归结到风袖的身上。”
“那又怎么样?不过多些案子罢了。”
风袖?他的绰号么?
“你不用担心。“他低头对着我,我瞪他。
“我不担心。”
“很好。”
“只是,你既然被通缉了,如何还能开这么大的香料生意?”
“哈哈哈哈——”他突然一顿大笑,像听了最愚蠢的问题。声色有杂,我暗暗揣摩,是胸口下三寸的地方遭了重击。
“这就是要你不用担心的地方。他们,连风袖门在哪都不知道,又如何知道到底是谁?”
“走吧,娘子,你的朋友,还在等着你。青尚,你,也去。”简单的吩咐,他裹了我飞快离去,脚不沾地的。惩我绷了脸,紧随在后。
礼堂是一片凌乱,红的绸红的烛,灭得不留痕迹,只交错的倒在一起,模样无辜。
金世遗绷了脸坐着,身边是谷之华,脸色苍白。
我不由自主的缩了缩,香无奇迹般没有拦我。
他站起来,大步过来,她跟在后面,寸步不离。
眼尖的看见他袖上一点红色,还是心里一揪。
“你去哪了?”态度嚣张,完全没把香无放在眼里。
惩我淡淡的站出来,和香无一边一个,把我夹得严实。
“我和她出去聊聊。”
“聊什么,需要这么久?”他看着我,眼睛眯了起来。
“随便说些什么——”正想着话来搪塞,冷不防给香无插开。
“他们是亲戚,聊什么需要告诉你这外人?”
金世遗像是没听见一样,并不理会,只上前一步,离我一步。
“你,跟不跟我走?”
心跳停顿,我愣愣的看他。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抢亲?
香无伸手拦住他,正正的挡在胸口。我知道下个动作会是什么。
“你,跟不跟我走!”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身子直接拦在他手臂上,大有些不管不顾的架势。
香无暗暗用上力,金世遗的脸色更阴沉,只是僵持着不退。
“若你走,我拼了命,也要带你走。你,到底走不走?”
话出口,他身子动了动,略弹开香无的手,和他怒目而视。
香无回过头,对着我叹气一笑:“娘子啊娘子,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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