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愣,回头。
他的眼神内敛,转而尖锐。
有雨打下,淅淅沥沥的,在我们周围舞成个好看的圈。
我抬手,那些水顺了掌纹而走,似浸入肌理,与我肌肤相亲。
“不会有这种人的。”我笑一笑,“我根本不需要。”
僵持。他不语。很少如此安静的对峙,突然心下一片空明。
“喂——”有人声近,我们同时转头。
竟是那个死缠烂打的男子,远远的过来。
几近于爬的到了跟前,我看出他已到了极限。
汗水雨水混做一处,由发梢落到脸下,模糊了相貌。
“你——居然跟来了。”笑,“但是我不会收你。”
他抬头,是少见的惊愕。
“你——师父?”
皱眉摇手,“你不要乱认关系,我从不收徒。”
身后有人过来,一只手轻柔搭上我的肩膀,冷冷道:“他,是在叫我。”
猛回头,错愕。
“叫你?”
“师父!”男子跪行到香无面前,磕了两个响头,抬起时止不住的抹泪。
香无淡淡的看着他,像看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大男人,只应懂流血,你哭什么。”
“师父——爹娘——都给官兵们——杀了——”他强压着声,上下气不接的。
“是么?”香无抬头看看远处,狼烟四起的方向。“那么,你怎么没死?”
“我本是要死的——”他继续跪着,手不客气的点着我“是她救了我。”
“你?”香无玩味的一瞥,“你怎么救的?”目光下移,盯着我的手。
“不关你事。”没好气的回他,我需要时间消化这样的关系。
他信步过来,轻轻一抓,覆上我的脉,冰冷。我缩了下,他皱眉握紧。
“别动。”
闭上眼,仔细的想些什么,慢吞吞的开口。
“你,经脉尽损,接好的那些也全都废了。”
“那不是会死?”男子大声的道,震得我耳廓发疼。
“安静些。”
“是人都会死,早晚的问题而已。”香无放了我,笑一笑,极冷的样子。
“还不来谢谢你师娘?她可是拼了命在救你。”
男子怔愣的到我面前,扑通跪下。
“师娘的再造之恩,我越楼终生不敢忘!”说着,似乎又哭了起来。
“她救了你,你就要报答,懂么?”
“那是自然。从今后,师娘要越楼南,越楼决不向北踏半步。若有违此言,让我——让我——死无全尸!”
眼角瞥见香无,似乎计谋得逞的高兴。
心中沉了下。这叫越楼的孩子——他莫不是要人家做那九分的药人?
“很好。”香无上去扶起他,放开。
“我现在要为你师娘找救命的药,你,可愿意随我们去?”
坏了。
“我不喜欢他。”开口。“从上到下,都不喜欢。”
香无抿唇,低而无声的笑笑,极有深意的看着我,再看看他,“为什么?”
“我——不喜欢天资愚笨的人。”
“愚笨是老实啊,我的娘子。”他点头,“虽然,我也不喜欢。”
转过去,不看那孩子,将指放在唇下吹了声响,马蹄声扬。
“越楼,如此,你还要跟我们去么?”
“去!”那孩子一脸单纯的坚定。
“这般最好。”
“我不要。”
“他是我徒弟,哪有你说不要就不要的道理。”他整好以暇的看着我,几匹马自觉的过来,包括那被我赶走的一匹。
拉了缰绳,他仔细检查,“你待它不坏,没怎么损着。”手一抚,那马顿时安静。
长袖挥过,卷了我上去,安顿于前,不得半点挣扎的余地。
指着另一匹对那孩子道:“越楼,你的,跟上了。”
手力微吐,那马高扬了前蹄,一声冲云的嘶吼,眼前之景飞逝。
香无似笑着,在我头顶道:“谁叫你,方才不收他呢?”
我也笑,有些困难的回头看着他,长发飞散的漂亮。
“你知道么?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风卷残云。
不知这个形容词会不会太小看了越楼的吃相。
这小子,脚不沾地的追了我一天,接着又上马落鞍的折腾,想来是饿坏了。
我是没动筷子,香无挑了两下,看看他,然后停了手。
我们只是看。光看着他吃就能觉出饿来。
这样的感觉很好。
他粗喘着气,整个脸埋在碗里,不时的嘟哝两句。仔细听听,是在叫我们别客气。
微微一笑,侧眼看看香无,他面无表情。
当然不用客气,反正不是吃他的。
终于等越楼吃个八分饱,他抬头。似乎很诧异为什么我们的碗里滴油不沾。
“师父师娘,你们怎么不吃?”
“就吃。”我瞟他,嘴角还落了颗饭粒。
“你——吃饱了?”香无盯着那桌,碗碟交落,一片狼籍。轻轻的皱皱眉头,然后悄然无声的舒展开来。
“呜——”越楼意犹未尽的瞧着筷,点头。
“小二。照了原样再来一份。”香无长叹气,对着我,似乎是无奈的笑笑,再看时却没有丝毫痕迹。
“师父,我吃不下了。”
“就是因为你吃不下了,我和你师娘才有得吃。”他一脸倦怠的瞥着越楼,转过来,化作不屑。
“味道还合口味么?”他突然莫名的问我,稍抬头,见越楼自以为是的笑着,心下一阵翻腾。
“我没味觉,尝不出来。”
“既然这样,那多放些味,兴许就尝出来了。”香无不由分说的抓了壶生抽,当着面,微微笑着倒进我碗里。
“谢谢。”我咬着牙对他笑,他点头。
“应该的。”
“师父师娘真是很恩爱。”
我咳——“是么——”
“估计——是吧。”香无放筷得意的皱眉。
停了动作,我活动下手腕,还有力气。
“那么,我想我们应该谈谈。”
“谈什么?”他似好笑的看我,叫人收了那些碗碟。
“不如就谈谈,那张通缉的榜文。”
“哦,通缉风袖的传人么?”他耸肩,“我不在乎。莫非是你,在乎?”
“香无。”我少有那么端正的叫他,他挑眉盯着我。
“其实,那张字条是你自己写的。”
“什么字条?”
“你告诉他们,谁是风袖的传人,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对不对?”
他沉下脸,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修长得有些漂亮。
“师娘——“越楼疑惑的开口,我手力微甩,他倏的倒下去。
“做什么?”香无无趣的瞅着他,再回头来看我。目光中蕴了层让我心寒的东西。
“我不认为,这些事该让他知道。”
“什么事?”
“你早已算准我会去他的客栈,你把那些不清不楚的字条丢给官兵提高他们的警觉,好借他们的手杀了这小子的家人,然后又料到我会救他,最后回来这里,遇见你。是不是?太天衣无缝了,是不是?”一口气说完,我胸口突然憋闷得慌。
他一动不动,只专心的听。
“其实,你也可以不用救他。”
哼了声。
“你知道我,最痛在什么地方。不管是不是你的想法,我都会救他,你早已经知道。”
“费那么大劲要你救他,我为了什么?”
“你要他随我们去找九分先生。你要他,拿命给你。”
“原来如此。”他点点头,恍然大悟的看着我,“原来如此,我心计真深。”他说,颇有一种自得的神情。
猛的一怒,扬手掀了桌,碎木飞溅而过,他轻轻歪头,躲开。
“你听着,他的命既是我厉胜男拿回来的,就再没有让出去的道理。”
“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实在不应该太聪明。这样会很危险。”
他站起来,慢条斯理的。目光注视着我,从仰视到平视再到俯视,始终不变的危险。
余光扫过窗框,天似乎暗了下来。
他挥袖风过,生生的刮面。
“这里很闷,我出去走走。”
“你要去哪?”我上前扯住他。
“关你什么事?”他冷笑,一把推开了我,“你最好不要跟着。”
威胁这种事情,不应该对了我。
他还是不明白,学不乖。
抽身跟去,他已在马上。冷眼看着我,尽是无声的嘲笑。
踢一脚越楼的那匹,它长嘶一声,四蹄扬起,追着香无过去。
手里鞭舞,将空气打得劈啪做响,奔出很远,客栈已成了远处的小点,却还是不能接近他。
连一点点,都不行。
叹气。
他微微回头看看,我落下些他便慢一些,我快了点,他也跟着快起来,总之是逗趣般的追击,不让落也不让上,活活的感觉是给他耍了玩。
手一凉。低下头去,居然看见一末红色。
愣住,不自觉的放了缰,马喘着粗气停下来,口边吐出些白色的东西。
这是——我疑惑的,卷上袖子,登时触目惊心。
一片红色。
是流了很久了,有的地方已经风干,有的地方却还在继续。
我忘记自己是没有痛觉的人,也同时忘记自己还是个可以流血的人。
风突然刮起,有些冷了,连忙把衣裳放下来,应该可以遮掩一阵子,我可不想在某人面前太输。
抬头,香无黑着脸伫在我跟前十步的地方。
猛的扬手,他整个人轻跃过来,杀机顿现。
我彻底呆住,然后闭眼。
死是肯定的,却不曾料到会如此迅速。
一阵天旋地转,无数的画面飞过,我来不及看清。只觉得自己给人包在身子里,突的跌到地上。
身后几声闷叫传来,接着便没了声。
挣扎着张眼,香无冷峻的面孔在眼前无限放大。
“干——”
“闭嘴!”他小声的止了我,随即一滚,带着我滚到一边的大石后面。
“来者不善。”他慢悠悠的道,随手一指,我看过去。
方才骑马驻足的地方不多不少,插了十支银箭,两匹马卧在地上,死了。
是朝廷的人。
头顶在他下巴上,我有些尴尬:“我——还以为你要杀我。”
“没那时间。”
“那你也不用救我。”
“我香无带出的女人,若给人不明不白的杀了,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他的声音依旧傲慢,却不自觉的加了些调侃。
风萧肃杀。
不知周围还有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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