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子,以表示自己在吴越还是老大。周广到那之后,就对钱俶说:咱们“比肩事王”,都是赵家天子的臣子,所以你不能这样对我!
言下之意,你这样对我不敬,就是对赵家天子的不敬。
钱俶是个老政治家了,政策水平很高,二话不说急忙挪开位子向西,以宾主之礼来接待周广。周广也膨胀了,回去找赵匡胤要封赏,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为国争光。
赵匡胤嘿嘿一乐,说你只不过依仗着朝廷威势罢了,要不然,钱俶也是条汉子,会怕你不成?
可是陶谷不是赵匡胤,所以就犯错误了,好在不是大错,古时候领导干部的生活作风放得很开,最多令人脸红而已。
在柴荣的使者陶谷到来之前,韩熙载的老熟人李谷——就是和他对吹牛皮的那位,捎信给韩熙载说:“这个使者性格骄横,喜欢别人逢迎,你们好好对他,别惹毛了。”即便有了思想准备,陶谷的表现还是令李煜和韩熙载郁闷不已,不知道如何应对。
不过韩熙载是老江湖了,阅人无数,观察一段时间后告诉手下:“我看这个陶学士不是什么品行方正之人,绝对有隙可乘,你们看我如何收拾他。”过一段时间,陶谷研究完了《六朝书》,在南唐馆泊半年,就像现在的访问学者一样。
韩熙载出手了!
他先找了一个歌女秦若兰,假扮驿卒的女儿,青衣素面,布鞋竹钗,每天在驿站拿着扫帚撮箕洒扫清洁,完全是一副邻家小姐姐的模样。因为过于装腔作势,没有和东道主搞好关系,陶谷的留学时光也过得颇为无聊,每天看着秦若兰在眼前晃动,一来二去就花了眼……
花眼之后就忘了君子的“慎独”,主动搭讪问秦若兰的来历,秦若兰受过专业训练,所以演技不差,红着眼圈说:“夫君早早就死掉了,现在无依无靠,只好依靠父母。”看着美人楚楚可怜的样子,陶谷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
没过几天,这一对才子佳人就走到了一起,陶学士不再寂寞忧愁。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不久之后,陶谷将要回国,临行前和秦若兰依依惜别,写了一首《风光好》送给她:
好姻缘,恶因缘,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
琵琶弹尽相思调,知音少。再把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秦若兰得到证据后,立即上呈给李煜,李煜令教坊排练熟稔,同时通知陶谷:回国日子越来越近,为了给你饯行,我们将在数日之后设宴款待,希望一定赏脸。
随后李煜在澄心堂隆重设宴,邀请陶谷参加。席间李煜用玻璃大杯盛满美酒,殷勤相劝,陶谷却丝毫不给面子,依然面目冷峻,表情苦大仇深,和南唐诸人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热脸贴了冷屁股,李煜和韩熙载不觉难堪,因为他们的秘密武器就要上台了。
于是下令歌伎进来劝酒。
但见一个盛装美人手持琵琶,婀娜多姿地卷帘进来坐下,弹唱起来:“好姻缘,恶因缘……”
这首曲子的歌词是陶谷写的,他当然十分熟悉,定睛一瞧,不由浑身乱颤,那女子竟然是“驿卒之女”秦若兰!这一刻他才明白过来:被人套牢了!
如果别的英雄人物遇到这个场面,比如说奸雄曹操、刘邦,肯定会装作若无其事,一边剔牙一边自顾慢慢咂酒,不信你南唐人敢点破!可惜陶谷只是一个文人,轻浮文人,所以面红耳赤如坐针毡,失去了自我。
第六章 江南臣子的个案分析(6)
李煜和韩熙载看在眼里喜在心头,知道武器发挥作用了,于是暗示内侍们再次上前劝酒,心乱如麻的陶谷精神早已崩溃,手忙脚乱两下就被攻破,有了第一杯就有第二杯,最后甚至是强行灌下去。总之,那一次陶学士是喝美了、喝吐了、喝伤心了。
回去后大醉而眠,睡醒后觉得没有脸面再待下去了,就差人告诉韩熙载说自己要启程北归,韩熙载倒也立竿见影,指派两名小吏到十里长亭从简送行,场面极为寒酸萧瑟,和陶谷当初到来时的喧嚣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种小打小闹折服使者的胜利,却依然无法挽救南唐的逐步败弱。
就是这几年,彻底打掉了李璟的虚荣、傲慢和自信,南唐的外交策略正式转向软弱。没多久,赵匡胤陈桥兵变建立了宋朝,李璟不敢怠慢,急忙派人携带绢两万匹、银钱万两前往朝贺,几个月后,再次进献金器五百两、银器三千两、罗缎数千匹。
建隆元年(公元960年)十一月,赵匡胤亲征李重进,李璟又大量进献了金玉鞍勒等物品。这一次派的是冯延鲁,才有前面他和赵匡胤对话,说李璟“私下交通叛臣”的说法。
赵匡胤掌国之后锋芒很盛,李璟见势不妙,就跟臣子商量说:金陵和宋朝仅一江之隔,而且处于下游,如果赵家天子发兵强攻,京城难保。而那些节度使即便可以起兵勤王,谁又能保证他们不会趁机窃国?所以,我认为要保住国家安全,不如迁都上游。
迁都并非小事,所以群臣纷纷表示反对,但是李璟一意孤行,留下太子李煜监国,自己前往新的都城南昌。到了南昌稍事安顿,开始大兴土木,仿照金陵的格式来建造宫殿,饶是如此,仍然感觉地方狭窄,栋宇简陋,每每临窗遥望,李璟都忍不住发出思念家乡的感慨。
就在这些百感交集的情绪感染下,李璟身体每况愈下,不久之后就病故了。
北宋建隆二年(公元961年),二十五岁的李煜即位。这些年韩熙载没做什么事情,依然是放浪诗酒,养了一大堆姬妾,每个月发了工资或者得到皇帝的额外赏赐,自己一分不留,全都分给她们。
他同时还玩起了行为艺术:自己需要花钱的时候,就穿得破破烂烂,手提一柄独弦破琴,背着竹筐,假装是沿街乞讨的盲人,到各个姬妾的门前去讨钱,被朝廷传为笑谈,李煜也只能摇头叹息而已。这件事是如此著名,以至于很久之后的一个才子苏东坡也在诗里引用了此例:“欲教乞食歌姬院,故与云山旧衲衣。”
这还不算过分,还记得《韩熙载夜宴图》中宾客和侍女的肆意调笑吧,因为韩熙载“不防闲婢妾”,所以家里的女子很多都和门客有染,他也毫不在乎,甚至有客人赋诗道:“最是五更留不往,向人枕畔着衣裳。”活脱脱的婚外情描写。
这些放浪不羁的表现,不由引起了人们的疑问:韩熙载目的何在?他真的就是一个单纯的政治混混?
这正是他“聪明”的地方,他知道南唐这架马车在李煜的驾驭下,正处于“盲人骑瞎马”的危险境地,随时有可能车毁人亡,目前看起来似乎一切太平,只不过是因为高速行驶的惯性而已,一旦有外力介入,比如说赵匡胤挥师南下,后果不堪设想。
在这里我们必须对顾闳中的严肃写实画技表示适当的敬佩,因为他的作品确实刻画了韩熙载精神上的苦闷。韩熙载对南唐感情深厚,但是缺乏勇气去力挽狂澜,听到同僚在议论说李煜想让自己出任宰相,急忙就开始“堕落”,他害怕了!
第六章 江南臣子的个案分析(7)
古代的中国人重视名节和道德,远远甚于对才华的追寻,所以李煜没办法任命这样的声名狼藉的家伙出任居百官之首的宰相,所以后来韩熙载死后,李煜叹息道:“我终究无法用他做宰相啊。”
韩熙载的恐惧是有原因的,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还记得当初李煜给“小南强”刘的劝降书吧,这封信的初稿出自南唐的知制诰潘佑的手笔,李煜在这个基础上进行了适当的润色。潘佑当时可谓是南唐数得上的笔杆子,人品方正不阿,词采富丽堂皇,李煜对他也是颇为器重的,爱称其为“潘卿”。
还是李煜当太子的时候,某天在楼上读书,忽闻暗香袭来,推窗一看,庭中梅花开得正闹,花团锦簇绚烂可喜,就立马召见手下的文人,要大家即兴赋诗咏叹。那时候李璟刚刚割让了江淮十四州给柴荣,潘佑毫不客气地在词中讽刺道:“楼上春寒山四面,桃李不须夸烂漫,已输了春风一半。”
李煜明知他的意思,也唯有装聋作哑。
和韩熙载一样,潘佑是南唐这辆车上为数不多的清醒者,不同的选择带来不同的人生,前者沉默,后者激烈。
李煜登基之后,潘佑忍不住心中的愤懑,连上七道奏折,痛斥朝中大臣不理政务,个个尸位素餐空享俸禄,接着笔锋一转,指责李煜对这种局面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说他不能知人善任,导致无能之辈占据要职。
看到这些激烈的指责,李煜再次祭出他的法宝,表面嗯嗯啊啊表示同意,甚至会摆出“闻过则喜”的明君架势,事后却依然如故。不过李煜有一个好处,他虔诚礼佛,对于直言上书的大臣也不怎么处罚。
潘佑奈何不了李煜的犀牛皮,只好以告老还乡相威胁,李煜顺水推舟解除了他所有的职务,让潘佑留在京城编修国史。
愤懑的潘佑情急之下第八次上书,这一次怒火更盛:陛下你现在任用奸邪,败乱国家,甚至还不如以前的桀、纣、孙皓,我不能和这帮奸臣一起侍奉你这个亡国之君了,你最好把我赐死杀掉,以谢中外。
桀、纣这两位仁兄在历史上大大有名,几乎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不用介绍,那么孙皓何许人也,有资格和这两位昏君并列?
孙皓的混账水平其实和两位前辈距离不小,但是他生在金陵,地理位置上和李煜一样,又是个亡国之君,就被潘佑拿来讽刺李煜。那是在西晋咸宁五年,司马王朝派益州刺史王濬督造战舰,计划顺流而下攻取吴国。
时任吴国建平(巫山)太守的吾彦,看到上游不断漂下来新鲜的木头残片,警觉地意识到可能有问题,就奏请吴王孙皓整治军队做好防范,孙皓那时候正忙着剥人皮、剜人眼、娶妃子、建宫殿,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果然没多久,王濬率领七万水师,驾驶空前巨大的战舰前来,迅速攻克了金陵沿线。孙皓无奈之下出城投降,素衣白马,反捆住自己的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