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躺组在地上的炮兵们,一面试图喊叫,但叫不出声来,一面用目光在询问着什么。
“下士……”
丘利曼从边上跳起来,弯着腰,跪到大炮旁望远镜在胸前晃动着。他爬到叶夫斯基涅夫跟前,拉了拉后者的肩膀,好像想叫醒他似的。
“叶夫斯基涅夫,叶夫斯基涅夫!……”
“震聋了吗?”谢尔久科夫叫了一声,也爬近瞄准手。“怎么样?叶夫斯基涅夫!能瞄准吗?”
“能!我能……”叶夫斯基涅夫晃着脑袋,费劲地说。“耳朵塞住了……对我发口令要大声些,大声些!……”说着,他用袖子擦掉从耳朵里淌出来的一缕鲜血,看也不看一眼,就伏到瞄淮镜上去。
“起立!全体就炮!”谢尔久科夫十分焦急,恶狠狠地发出命令,准备把土兵们推到炮上去,同时觉得鼻腔里有一股呛人的硝火味。“全体起立!起立!……就炮!……全体就炮!……装炮弹!……”
在密集的隆隆炮声中,步兵战壕里噼噼啪啪地响起了反坦克枪的微弱射击声。
“高些!朝切面下打,切面下!叶夫斯基涅夫!切面下!放!……”
无需催促,一颗颗炮弹在炮尾上面飞快地闪现着,有人将炮闩柄向后猛拉,有人在炮击产生后座时把自己的身体压到炮架上去,同时鼻子里发出嘶哑的哼哼声。丘利曼跪在一刻也不脱离瞒准镜眼罩的叶夫斯基涅夫旁边,接过口令重复着。
“三发……连放!……”谢尔久科夫喊道。这时他感到一阵恶狠狠的痛快劲,感到自己和炮兵们己被一种狂热情绪结合起来,似乎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使他们如此亲密地团结一致了。
忽然他隐约地看到:领头一辆坦克的炮塔冲开烟雾驶来,蓦地,它那斜面笨重地撞在什么东西上,马达狂叫着,坦克好像一只陀螺不停的在原地打着转。
“瞄准履带……四发!连射!……放!”谢尔久科夫有些昏昏沉沉的发布着口令。
冒烟的弹筒从炮尾飞出来,炮兵们每打出一炮就扑到由于产生后座而跳起来的炮架上去,如同电影片段般的场景不断重复着。
“目标,第二辆坦克,穿甲弹!……”
坦克回击的炮弹轰隆一声炸掉了胸墙的一大片泥土。
“瞄淮!不要等!……叶夫斯基涅夫!丘利曼!……”
丘利曼侧卧在胸墙上,双手揉着眼皮,惊慌失措地重复着:
“我看不见,该死的,怎么办?……我看不见……”
坦克的第二发炮弹打得碎土纷飞,弹片在护板上擦起了火星。谢尔久科夫上前一把拉开了捂着眼睛的丘利曼,在瞄准手耳边大声吼道:“叶夫斯基涅夫!放!放!……”
炮兵们露出油光光的黑脸,在烟雾中忙乱着,有的躺在地上装填炮弹,有的把身子压在炮架上;叶夫斯基涅夫的一只眼睛仿佛在瞄沿镜上生了根,发红的大手也停止动作,好像在转轮上僵住了。他嫌帽子碍事,一直用瞄准镜的橡皮眼罩把它向后腿,终于推掉了,帽子就从出汗的头上顺着背脊沿落下去。叶夫斯基涅夫跪着,身子往前挤了挤,肌肉紧张的、宽阔的后脑勺上和粘在一起的头发上都在冒热气。接着,他的肩膀开始活动起来,右手在空中慢慢移动,模摸索索地寻找着击发机。
“叶夫斯基涅夫!两发!放!……”
机枪朝胸墙扫来,打得泥土纷纷落在护板上。震耳欲聋的马达声在头顶上突突地吼叫。钢铁的铿锵声和咯吱吱的怪叫声侵袭着士兵们的胸口、耳朵和眼睛,把他们紧压在地上,使他们抬不起头来。
“该死的,叶夫斯基涅夫!……两发!……放!……”
连续两声炮响猛烈地震动着耳膜,冒烟的弹筒当的一声飞出炮尾,落在已经打过的、冷却了的弹筒堆里。这时,谢尔久科夫离开地面,爬上胸墙的边缘,以便及时测定弹迹,进行修正。他看到坦克的装甲上冒出大颗大颗的火星,随后是一阵沉闭的爆炸声,坦克震动起来,向后一跳,浓黑的油烟喷泉似的从坦克上面升起。
“打的漂亮,叶夫斯基涅夫!打的漂亮!”
“小伙子们,继续!……继续射击!……别给德国佬喘息的机会,让他们都滚回德国吃屎去吧!……对,射击!……好好教训这帮狗娘养的畜生!……狠狠的教训他们!……”
谢尔久科夫兴奋极了,像是关不住嘴似的不停的冒出些脏话来,一点不像平日里的斯文的炮兵中尉。
第十五节 炮火连天捍首都(下)
谢尔久科夫兴奋极了,像是关不住嘴似的不停的冒出些脏话来,一点不像平日里的斯文的炮兵中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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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闪动着一片深红色的光芒,整个左岸被一堆堆大火包围着,各炮连以及步兵连都在不停地射击,从这片大火中打开一些黑色的缺口。炮弹在连续爆炸,镇子里烈焰腾腾,从巨大的半圆形坦克队伍中升起了一道道浓黑的油烟——这—切混合起来,形成一个厚实的天幕,把平原上的天空遮没了。“天幕”上辉映着坦克燃烧的火光,但成群的坦克依然从“天幕”底下不断地爬出来,并逐渐缩小包围南岸防线的半圆圈。坦克的攻势并未因炮兵的不断射击而受挫或减弱,只在半圆形的顶点稍稍放慢了速度,但火力马上加强和集中起来,同时打击苏军阵地两翼。信号弹一颗接一颗地从那儿飞起来,坦克拉长队形,一部分转向右边连观察所的高地,另一部分则向左——直扑苏军友邻步兵连背后的桥梁。
“上尉同志!瓦卢伊基上尉同志在哪儿?!”第5连的号手赫瓦斯坦采夫连蹦带跳的,从河岸那头向炮连阵地跑了过来。他被带到瓦卢伊基的掩蔽所里。
“怎么回事?”瓦卢伊基劈头盖脸的问道。
“哈……哈……我们……我们连……快……快撑不住……住了……,想……想……”赫瓦斯坦采夫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着。
“要让我抽些人去增援吗?”瓦卢伊基打断赫瓦斯坦采夫说道。
赫瓦斯坦采夫点着头回答:“是……是的!”
“我是炮兵连,真不知道萨米季奇是怎么想!”
“连长同志他……已经牺牲了!”赫瓦斯坦采夫哽咽着说道。
“什么?萨米季奇死了?!现在是谁指挥?克洛奇科夫吗?”瓦卢伊基惊愕的问。
“是的,是指导员同志负责指挥。现在我们连就只剩下28个人了。”
“见鬼!指挥排!立即集合!”
……
克洛奇科夫看着白茫茫的雪地上,数不清的坦克和装甲车先前爬向自己的阵地,如同无数的蚂蚁向前涌来。
他转头对聚集在战壕内的战士们大声的说到:“今天可真够咱们干的,哈哈,打了这么老半天,还有这么多。德国人太大方了,把这么多靶子送上来给咱们过瘾,咱们得对得起人家,是不是?别让客人来回跑腿儿。把反坦克枪和手雷都准备好了,远点的,让它尝尝反坦克枪的滋味,近点的,就请它尝尝这个!”说着,举起手雷在大家的眼前晃了晃。
26个战士用各自不同的26张笑脸,作为对克洛奇科夫的回答。
敌人的坦克从向克洛奇科夫他们坚守的阵地压过来。尽管众人都经历过了之前的一系列大战,领教过德军的各种兵器和打法,可是看到这次敌人如此众多的坦克,心里还是不免有点慌乱。等敌人一阵猛过一阵的炮火打过来,一些战士有些顶不住了,纷纷从前面的散兵坑里爬了出来,跑回了阵地上的主战壕,蹲在里面不敢抬头了。
克洛奇科夫一看就急了,扔下手里的望远镜,从战壕一头冲到另一头,嘴里不住的大吼着:“该死的,安德列,你这个胆小鬼,你跑回来做什么?!你给我打呀!尽给红军丢人!……妈的,见鬼,还有你,萨沙,你给我站起来数数,才这么几辆破坦克,还不够咱们分的呢!你就吓得尿裤子了吗?你妈妈的在天堂里也会替你羞红了脸的!……快,快给我起来,别让我踢你的屁股!瓦西里,你的大个子难道是白长的吗?你不觉得蹲在这个地方难受吗?哈,起来,给我打!……打,同志们,给我打呀!就看你们的啦!”
战士们一个接一个的直起身,开枪的开枪,投弹的投弹,立即有几辆坦克被击中起火,停住不动了。
但是德军的坦克毕竟太多了,前面的被击中,后面的又蜂拥而至,放眼望去,整个阵地正面都是德军黑灰色的坦克装甲车辆。地面在隆隆的炮声和嘎嘎的履带下颤动。克洛奇科夫他们拼命的反击,画着铁十字的德军坦克还是一公尺一公尺的接近了主战壕。终于,一辆,两辆,三辆,坦克碾压着冲进了阵地。就在坦克轧向战壕的一霎那,克洛奇科夫看见离自己最近的安德列,两只手各抓着一颗手雷,后背紧紧抵住战壕的后壁,平伸双臂,把冒烟的手雷对准了轧过来的坦克底部。安德列怒目圆睁的看着坦克,虽然眼神中还是带有一些对于死亡的恐惧,但是,却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直到坦克巨大的躯体,辟头盖脑有如泰山压顶般的将他吞没。轰轰,响起两声沉闷的爆炸声,坦克下面的战壕里腾起两道浓烈的烟尘,整个坦克被震的跳了起来,随即便横在战壕上一动不动了。
“坚持住,同志们,赫瓦斯坦采夫一定会带着人来支援我们的!坚持住!”克洛奇科夫一面大吼着甩出一颗手雷,一面观察四周的形势。
周围还有两辆坦克轧过了战壕,继续向前开,但是还没走多远,就被从后面的战壕里扔出的几颗手雷给炸毁了。
克洛奇科夫和战士们还没怎么喘口气,一排炮弹又在战壕附近爆炸了,十几辆坦克喷着火焰,又冲到了跟前。又是一次血肉之躯与钢铁机器的不公平的搏杀,战壕里本就不多的苏军士兵也所剩无几了。
通讯兵格卢霍夫跑到克洛奇科夫身边,喘着粗气说:“指导员同志,电话连上了,是师长同志……”话音未落,一颗